陈清焰疑惑地点开视频, 视线里,脊柱骨犹如一尾鱼直挺,爆破在瞳仁深处, 床上的男人似乎面熟, 是许远, 扶着周涤非细白的腰。
两人像不知疲倦交媾的巨蟒。
他脸色变了,却只是震惊和心痛,随后,陈清焰颓唐地抚住了额头。
两分钟后,他拨打周涤非的手机, 接通了,但没人说话。
“涤非, 为什么不爱惜自己”陈清焰没有对她地行为做任何道德批判,内心深处, 也没有太多复杂激烈的情绪, 他只是觉得悲凉, 那种大雾弥漫的悲凉。
他不在乎,如果他还爱着自己,应该愤怒、失去控制, 但没有。于是, 周涤非在潺潺不绝的黑暗里告诉他
“学长, 跟你做, 我永远没办法湿, 永远没办法高潮, 很讽刺对不对只要不是你,都好,你知道吗”
言辞露骨,那种凋零的口气又是如此悲哀。
陈清焰听得晕眩,一阵钻心,他和她,没有一条可以回头的路,每条路都被彼此的骄傲、困溺、不自知给破坏,成荒径。
他不由想起两人的初见,一半是灿,一半是烂,陈清焰皱眉问她“你在哪儿”
“你还愿意带我去看苏医生吗”周涤非答非所问,“你说过的,不会不管我,对不对”
陈清焰回答很肯定“是,我是不会不管你可以带你看医生,但涤非,你必须配合知道吗听话行吗不要作践自己的身体,你能答应我吗”
十年里,他一直在忍耐和陪伴,周涤非乖戾至极,每次冲他尽情发泄过后她会后悔,抱住自己痛哭,道歉。但下一轮的开始,陈清焰还是永远摸不准规律,突然爆发,无限循环。
长满了淤泥。
陈清焰依然希望能把她拉出那个世界,尽管,他知道心中的幻影已经消失。
她把一切交给他,让陈清焰定时间。
这边挂了电话,周涤非像死了一样躺在床上,而许远接到一个电话,刚接上,那头传来刺耳的声音,等着他去善后擦屁股的,那种熟悉的腔调
来自他唯一的妹妹,亲生的。
第二天,陈清焰回到103,他又开始坐专家门诊,但限号。因为不能参与手术,课题倒多出时间,微信群里每天问题不断,学生们每周一次到两次准时和陈清焰在见面会上交流。
陈清焰要检查读书报告、要听实验进展,他话很少,更大的自由度交给学生,但在学生出错或者疑虑时,会言简意赅把话题兜住往正确方向带,他不说脏话,但当你犯不该犯的错误时,会很毒舌
“你觉得自己的智商还能不能支撑到写完数据分析”
英俊的脸,没有任何表情。
他对不严谨的包容度比愚蠢还要低,勤能补拙,虽然不是太认同,毕竟蠢就是蠢,但陈清焰倒没那么计较,即使有时真的很生气。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太杂,他一直没联系许远,因为,陈清焰知道他今天要来回访。
不出意外,许远又带来一堆小礼物诸如鼠标垫、读卡器、u盘等顺手人情送给规培生、实习生,大家对他印象不错,这就是古人所言惠而不费。
陈清焰见了他,只谈公事,非常能沉住气,许远看着对方深色衬衫上的领针,复古的印花领带,外面的白大褂罩上去却又禁欲感十足,浑身上下都一副贵公子的清傲做派,这让人反感。
“陈主任,有件事我想跟您谈一谈。”他在正事谈完后,想挑话题。
陈清焰目不斜视从ct室出来,回应着“公事私事”
许远心里冷笑,询问说“陈主任不方便”
“医院里,我只谈公事,抱歉。”
“那,不知道能不能跟您约个时间”许远对他看完视频居然能保持冷静的态度,心情阴冷复杂。
陈清焰早有找他打算,等着他提,这时不过点头“可以,中午我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不过等了一个小时左右,两个男人在炸酱面店碰面,陈清焰饭量很大,又在隔壁点了份羊肉汤让人送来。
“陈主任的口味都很亲民。”许远客气笑说。
陈清焰对这样的客套免疫,他吃东西时,从不狼吞虎咽,嘴角的幅度也控制合理,细节满分,这是从小的习惯,在用饭礼仪比较寻常的陈父眼里比较做作和矫情。
和老爷子的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豪情作风更相差甚远。
“直说。”陈清焰调着酱料。
许远的目光停在他的伤手上,面孔里,写着痛心疾首“陈主任,我刚知道103上次医闹的事和我妹妹有关,她确实是被家里娇惯坏了,无法无天,不瞒您说,我也一直头疼,但因为生意关系导致疏于管教,这次,捅这么大篓子”
“你妹妹的事,”陈清焰打断他,“将由相关部门处理,该走什么流程走什么流程,跟我说没用。”
做饭时,小陶嘴巴不停,把在家里听到的只言片语都学给了陈清焰,而父母,没向他透露半点,对他的要求只两个跟周涤非彻底断掉,好好工作。
陈母则委婉暗示再忙也得抽空追女孩子。
许远面色不变,他是最能忍的人,无论对方什么脸色。
他察觉到陈清焰的冷淡和漠然,并不意外,许遥已经被带走调查,如今,精准打黑正在势头,去医闹的那几个人有黑社会嫌疑,性质恶劣。
“如果是这事找我,没必要,说完了吗”陈清焰在他面前,有绝对压倒性优势,尽管,贵公子看起来并无任何不可一世的纨绔气。
他嗓音低醇,磁感十足,又带些漫不经心的无谓,像锋锐的柳叶刀轻轻一折。
许远对他的恨意和嫉妒与日俱增,疯狂咬噬内心。
到如今,许远依旧执着于当年周涤非无意的一句话富不如贵,你永远比不上高干子弟,比不上他。
其实,她说这话时,掩盖住内心,脑子里并无任何歧视只是想打消他对她的追求,让他明白你永远不可能拥有我。
少年时被种下一句话,相当可怕,因为往后的岁月会滋养它根深叶茂,尤其是,当许远发现简嘉居然也轻而易举被陈清焰俘获,那样一个略微腼腆内心防线特别重的女孩子,会和男人上床,那只能是因为爱了。
陈清焰吸引女人靠的是皮囊和家世,也许,还有他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傲慢。
许远既然这样想,沉默一会儿,表示自己确实无话可说。
“说完了,我说两句,”陈清焰慢条斯理咀嚼着,“我记得,我警告过你,可惜你记性不怎么样,你再敢去伤害程程试试看,我没拿权势压人的习惯,但如果关涉程程,许远,我会抽时间拾掇一下你这样的商人。”
最后两字,他有意停顿,陈清焰又吃几口,他拿湿巾纸无声摁了摁嘴角,黑眸冷锐,盯着许远,“你应该能听得懂我的意思,公事上,我们合作顺利,希望私事上许总不要让我失望。”
他没有威胁,只是陈述。
许远下意识推了推眼镜,他笑着说“我跟程程做过邻居,可能有时说话太直接让她误会了我的意思。”
“那就麻烦你闭嘴。”陈清焰毫不客气,他忽然紧了紧目光,“你是不是爱周涤非”
一个男人爱不爱一个女人,或者,一个女人爱不爱一个男人,眼神总会泄露秘密。
许远忽然严肃“我知道陈主任跟她有一段,但我爱不爱她,也是我的私事。”
陈清焰不置可否,结束对话。脸色有一瞬,并不好。
他跟苏娴雅敲定时间,对方热情,两人在电话里都提到周涤非,苏娴雅听出一些不同,以往,陈清焰的声音明显下沉,这次他似乎明亮许多,虽然口气里充斥的依旧是关怀。
他好像卸下了什么,苏娴雅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重回鑫盛,简嘉表现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上班路上,她脑子里蹦出一句忘记打哪儿看过的话
坚决不在温柔可人的道路上迷失自我。
简嘉在见到姚丽时,笑的很标准,打了个招呼。
女魔头瞥她两眼,简嘉已经主动开口“咖啡”她在得到肯定的眼神后,踩着美丽的高跟鞋以最快的速度把咖啡端来,随后,投入到工作。
简嘉留意到,姚丽神采奕奕,永远神采奕奕妆容精致,衣品一流。但简嘉也知道,女魔头经常凌晨两三点还在处理邮件、资料,但不妨碍第二天的朝九风貌。
这让她心存敬意,小菜鸟们偶尔八卦,丽姐独身,一脸复杂表情,好像世界上所有的女魔头们不是独身,就是在去独身的路上,离了。
简嘉不喜欢关注别人私生活,要跟谁恋爱、跟谁结婚、跟谁离婚,都是人家自己的事,反正不是跟你。这个世界上其实真的就两种事,叫关你屁事,和关我屁事。她想起周琼不知哪引来的两句话,噗嗤笑了。
中途,她被总监叫到办公室,简嘉有点拘束但不表露,因为眼前的男人显然在认真打量自己,果然,他笑了笑
“你今天气色不错。”
简嘉微笑“谢谢。”
男人紧跟问她“还好吗那件事我听说了,希望不会击垮你。”
老男人总是熨帖,浑然无痕,带着父辈一样的安全感,但又散发着安静的荷尔蒙吸引力,懂得优序,耐心极厚,只要不上床,那就可以营造出爱情的感觉。
但其实,这话轻飘飘一点实用性没有,像客套,像随手灌的一点鸡汤。
简嘉有种纯真的聪慧,她捕捉到他眼神里蛰伏的东西,男人对女人的。她的本事是只要她不喜欢谁也追不到她,所以,即使她外形条件绝佳,却无恋爱史,不为别的,只是她不肯瞎凑合,这一点,同样死倔。
而且,这些年,她潜意识里在寻找着能和素未谋面的信中人重叠的影子,模糊的,虚晃的,直到陈清焰的出现,他像心里影子上的另一个影子,突然就到跟前,她一头栽进自己的命运里,轰然作响。
简嘉客气表示感谢,男人很自然说
“一起吃个饭吧,有些事我来跟你谈谈,关于鑫盛。”
“没关系,您在这说就可以,我一定虚心学习。”她巧妙打个太极,露出年轻姑娘特有的活力笑容,又诚恳,诚恳到显得傻,对方又笑了
这不是个容易到手的姑娘。
“不要轻易相信男人,尤其老男人,那种闪闪发光镶钻的老男人,小朋友”姚丽在简嘉跑进来送资料时,轻描淡写说,她迅速喝了口咖啡,不留口红印。
阅人无数,姚丽是小菜鸟们很好的人生导师,简嘉脸微热,冲女魔头露出“我知道了”的笑容。
她跟苏娴雅约在周四,这个时候,103的追求者坚持中午往鑫盛送便当,今日菜品有惊喜一份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色彩绚烂,口感浓香,简嘉忽然怀疑是不是103餐厅的厨子在追求自己。
但吃完后,准备扔包装袋了发现一张便条,上面字像鸡肠子
西兰花、杏鲍菇、嫩豆腐其中“鲍”字写错,有人划掉,在一旁修正,她一眼认出是陈清焰的字迹。
那是小陶列的清单,拿给陈清焰看,他皱眉,体谅对方文化水平不高随手改了错字,小陶节俭,把超市的口袋直接用来裹便当盒,没留神纸条。
她立刻就生气了,打电话给他,陈清焰变得仿佛随时能接到她的电话,也许,他随时都在等她能主动找自己。
“你不要再给我送饭了,陈医生,不要觉得这种温馨的小把戏就能打动我,我也会,知道吗我不是那种什么家务都不会做也不愿意做的娇小姐,会依赖别人的美食。”
简嘉觉得自己蛮伶牙俐齿,而且,态度足够不屑,她对自己表现满意,学着凶巴巴一点。
但不幸的是,她天生嗓音柔和细腻,凶起来,像跟男朋友撒娇,至少,陈清焰完全跟她不在一个频率,他只是问
“北非蛋的味道怎么样”
简嘉愣了下,哦,原来那个东西叫北非蛋,她吃光了。
但绝对不能说,她有点尴尬“没听过。”
说完,又像炸毛小猫咪一样喵喵的“你听到我说的了吗不要送,你送我就丢垃圾桶。”
她迅速挂了电话,之后,在第二天中午收到便当,果断扔垃圾桶,犹豫了下,补拍张照片当证据。
离约定的时间剩半小时之际,她出门,但并不知道,这个点,陈清焰带着周涤非已经到了心理咨询所,苏娴雅给周涤非介绍了自己的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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