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陈清焰喊了她三十三次“程程”, 像叫心爱的东西。
大概, 后鼻音真的好美。
简嘉觉得fox的兽头钻进身体里面,又在台风中疯癫, 那么凶恶, 陈清焰体力好到让她没办法思考,他每撞进来一次,她就觉得世界失真一次, 屋子里, 黑色, 白色, 灰色,加在一起, 却变成彩色的了。
她以为陈清焰射出的是爱。
这种事,没有爱怎么可以做呢
两天后,程述开车去机场送陈清焰。
“小别胜新婚,程程,你别急哈”程述又半吊子地开起玩笑,只有他在笑。
一整个车厢。
显得稀薄, 缺氧。
陈清焰还在检查带的东西, 他极端认真, 细心, 在对待工作上, 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登机前, 陈清焰一句话也没和她说,他只在夜里热情似火。
一到白天,只是座移动的机器人一样,达芬奇机器人。
程述很有眼色,给两人留空间,离得远。
但陈清焰和简嘉之间也隔着很远的风景,对于陈清焰来说,简嘉自身,就是一处风景,他会在里面流连忘返,也会走出来再去别处观光。
他对夫妻的概念,一塌糊涂。
对戒停在手上,海誓山盟,他从没说过。
简嘉在翻包,窸窸窣窣好一阵,摸出个小礼盒,递给他“我买不起贵的,一点心意。”
并不介意他什么都没送给她。
陈清焰看着她有点害羞却装着很镇定的样子,满脑子绮乱,只希望礼盒里装着她的蕾丝内裤。
这样算,分院两周他挺难熬的。
后面,还有香港。
他把车钥匙塞她,说起正经话“有驾照吗需要用车,拿去开。”
“我不敢上路,怕碰坏你的车。”简嘉知道他的车贵,不肯接。
“坏了就坏了,随便碰,只要你自己没事就好。”陈清焰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没想起来,思考一下,终于想起来,把工资卡掏出来,“密码我发你信息。”
“我不要你的钱”简嘉觉得他这个样子,跟交代后事分割财产似的。
陈清焰似有若无说了句“我的人你都要了,钱算什么”
说完,自己也觉得没来由的亲密感,他不再说什么,登机前,抱了一下简嘉“回来补婚纱照,你自己选,我来付账。”
等简嘉坐在程述的车里返回时,他信息又过来蜜月想去哪里,我尽量请假。
“你们是不是一直都这么忙”简嘉在后头问程述,程述笑
“忙啊,忙成狗啊”
陈清焰不在,他反而不好开玩笑,有分寸的。
“他也一直这样吗”简嘉捏着陈清焰的车钥匙。
程述迟钝了一秒“啊哦,你是说学长啊”
“学长”简嘉心里重复一遍这个称呼。
“学长这个人,其实,很好,就是他不爱表达,你慢慢习惯啊程程。”说的程述自己都心虚,当初,陈清焰对周涤非,都恨不得把肠子揪出来给人看是爱你的形状。
简嘉搬进了新房,周琼和简母住在对面。
军属区大院里,陈父早知道一切,铁青着脸,一声不吭抽着万宝路。
但直到陈清焰走,居然,一个字都没给他老子提。
他胆子太大了。
他已经忘记他老子管着103的总后勤,走的每个程序,早有人过来通气。
这都是陈景明同志太骄纵他。
陈父摁掉烟后,要打电话,陈母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地劝“别,万一正做手术呢。”
电话又被重重撂下。
陈父冷漠地继续抽他的万宝路,这件事,陈景明同志出大力气了,让那姑娘的审查这么容易过去,祖孙一起疯。
大概老同志年轻时也有一场暴风雨式浓烈的爱情往事,陈父继续冷漠地想。
秘书把照片送来时,陈母眼尖,一瞥就知道是正经的美人胚子。
心里的火儿立刻去了一大半。
像谁来着哪个日本女星昭和时代的
秘书把简嘉的情况汇报完毕,空气又寂了下去。
陈清焰是在很不上台面的场所认识的,财大女学生,像纠缠几年的前女友,落马官员简慎行的独女,目前在做五花八门的工作。
乌糟糟一片。
陈父的心显然更乌。
凌晨一点,打通陈清焰的电话,陈父高屋建瓴把话说清楚“我对你,既往不咎,只一点,既然结婚了就收心,不要再给老子作妖。”
往日装出的开明一下烟消云散。
他不想和这个逆子吵架,虽然,陈清焰从不吵架,只冷暴力,父子之间曾因为周涤非的事情,一年没说过一句话。
老子先服的软。
陈清焰挂完电话,继续睡觉。
但这事没完。
简嘉跳钢管舞的视频,开始在网上流传,明显,手机抓拍,有内涵跟帖,一律姓名缩写,又有跟帖,猜出当事人,但碍于敏感话题网民默契打哑谜。
牵涉到陈家,影响很坏。
一天后,陈家让这些乌七八糟从网上彻底消失。
并且,查出背后策划,这一点都不难,许远亲自上门来道歉,为许遥的任性妄为买单,提出希望,不要用法律途径解决这件事。
陈父目光森森,气压极低,他透过烟雾去看年轻的商人,先谈完文体楼的合同,点了下烟灰,这样问
“不知道业余时间,小许读不读一点历史。”
历史,一个有趣的话题。
许远不读,但许父是懂的,家里有胡雪岩,八十年代那会儿,无商不读胡雪岩。
“惭愧,我是工科出身,不知道陈部长有什么好的书籍推荐我一定抽空拜读。”许远非常谦虚,知道千年的妖精想要往哪儿引。
“从沈万三,再到胡雪岩,”陈父慢悠悠的,“端平水,最难,时代在变迁,但以史为鉴,从不过时,小许是新时期企业家,社会责任感还是要有一点的,不要拘泥。”
点到为止,也不深谈,陈父把万宝路摁在烟灰缸里,云淡风轻,让小陶把茶具摆上
这是逐客的意思了。
许遥对着手机失望至极,手指飞动,跟沈秋秋发泄着不满。
又爽又恨。
我跟他们没完陈家这么牛逼呀我跟他们耗定了谁怕谁呀
沈秋秋看着许遥不知天高地厚的信息,笑了,她也觉得很好玩,轻轻吐出两个字
傻逼。
给许遥回复个加油的表情。
那段视频,她拍的,但,是许遥发出去的。
跟她无关。
沈秋秋现在拥有一种能理解做导演比做演员多得多的乐趣。
真是她繁忙生活的调剂品,她觉得,许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有简嘉,在看到视频后,心悸一个晚上,但她没有联系陈清焰。
冷静下来,安慰惶惶着急的周琼
“我不怕,第一,纪检调查过,我跟妈妈没有参与他任何违纪贪污的事,第二,跳舞不违法。”
她说起这些,超乎寻常的思路清晰,周琼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程程很陌生,她硬得像花岗岩。
“但这件事,我想,恐怕有人盯着你了,网络暴力很可怕。”周琼维持着警惕。
简嘉低头收拾她的资料,笑笑“我不怕。”她还是那三个字,抬起脸,“妈妈很少上网,别让她知道。”
晚上,她坚持到对面和简母睡一床,搂着妈妈,无声地哭了,躲在黑暗里。
陈清焰的电话,是半夜三点进来的。
当时,他完成了长达十一个多小时的脊柱侧弯手术,很成功,但还需要跟进。
从病人父母感激涕零的目光中走出来,他拨给简嘉。
这个习惯很不好。
不管别人睡不睡。
网上的事情,程述提醒他的。
可是简嘉一点反应都没给他呈现。
家里也一点风声不透。
屋里只有简母平稳的呼吸声,简嘉是醒着的,纤长的脖颈托着鹅蛋脸,眼睛被屏幕照亮。
她躲进卫生间。
“怎么不睡觉”陈清焰没抱希望她能接到,他声音略疲惫。
但显得夜色温柔。
她沉默了下,说“对不起,陈医生,我可能给你们家带来一些困扰。”
铺天盖地的脏话,她居然没有生气,只是难过。
后来,脑子灵光,觉得也不过如此,又不会少一块肉,简嘉在情绪上万分努力。
唯一感到抱歉的,是陈家。
简嘉想到了对她非常慈祥友善的陈景明老同志。
“我给你订机票,哪天有空”他就说到这,站到窗户前,吹风,气温仍在20度徘徊。
外头,星光点点。
“希望我过去吗”简嘉抱着自己,克制自己对他忽明忽暗的意念。
陈清焰“嗯”一声“这边,可以看看海。”
还剩四天,他要去香港。
天气非常好。
简嘉下飞机时,是黄昏,地平线那,水天相接,光线的原因导致交界点开出斑斓的一蓬蓬流星,往海里坠,又往身上下,一箩筐的晚霞轰烈地跌进怀抱。
她非常欣喜地看着落日,编两条麻花辫,身材高挑,有人过来搭讪,问她要不要坐车,陈清焰到的很早,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第一眼时,没认出来,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以为是个陌生的漂亮姑娘。
陈清焰喊她“程程”时,她转过脸,寻找他时裙摆被晚风吹起,这么一过,明明纯色,却忽然开出一朵绮丽的花来,等陈清焰靠近,花就凋谢了。
“我订了能看海景的酒店。”他摸起她的辫子,松松的,把她的行李箱接过去。
简嘉忽然说“陈医生,要不然,我们在这度蜜月吧。”
陈清焰打开后备箱,猫着腰,看她一眼“我以为你会想去法国。”
“那你想吗”简嘉已经看到有卖生蚝肠粉的,思绪有点飘,她很饿,而且,一连几天的坏情绪也很消耗身体。
陈清焰胃里泛起片澎湃的腥气,他一时没找到车钥匙,好半天,怎么都找不到,整个人,却又荒凉又丰满,他想去。
在酒店吃完饭,两人到沙滩散步,人很少,简嘉把鞋子脱了,拎在手里,慢慢地走,裙角也慢慢地飘。
陈清焰的布鞋里进了沙子,一脚深,又一脚深,踩了好远,简嘉开始倒着走,在他前面
“你看我跳舞的视频了吗”
居然笑得出来,陈清焰怀疑她已经生气到神经错乱了。
“我觉得角度不是很好,腿拍短了。”简嘉唇一翘,笑得缤纷自落。
陈清焰哑然失笑。
不知道年轻的女孩子没心没肺到底在想什么,他看她细白的小腿,露在外面,被天色渡成靛青,一点点朝后退着,却也是引着他往前,她一点苦相都没有。
“哎,陈医生,你踩着我的脚印走。”简嘉看着那一串串,活泼起来。
陈清焰嫌她闹腾,却也按着做了,她个头不矮,脚却只有36码,纤巧的,所以他踩得很辛苦,身子乱晃。
简嘉想到一部法国纪录片帝企鹅日记,但在心里撇嘴,陈医生才不会有企鹅那么可爱。
到晚上,陈清焰听她洗澡的声音,直接进去,一起洗,但简嘉红着脸告诉他不可以,因为,生理期没有完全过去。
他一下窝住很大很大的火。
“再等一天可以吗”简嘉脸皮那也有火烧上来。
陈清焰便抱着被子,在地上睡。
跟她保持距离。
第二天,医院忙到五点,陈清焰过来接她,两人租了单车,一路往西骑行,简嘉买了花环戴上,迎着落日,忽然很用力蹬起来,头发在夕照里飞扬天涯,她很久没这么高兴过。
离开车把,简嘉哈哈笑着把胳膊打开,成直线,技能满点,调皮异常,完全忘了陈清焰。
陈清焰在后面看着她放肆。
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岁数了。
直到,前面朝下去,有片芳草地斜坡,绿油油,好多白鸽子,咕咕地走来走去。
简嘉一头冲了下去。
鸽子呼啦啦被惊得飞起,翻成白色波浪。
非常浪漫。
但很不幸的是,尽头是一片水域,简嘉刹车太猛,她不仅是一头冲下来,也一头栽了进去。
陈清焰完全施救不及。
因为她是突然拐的方向。
巨大的咣当一声。
他连忙丢掉车子,奔下来,把人从水里捞出来。
本来,上一秒,觉得自己自由快乐极了,甚至想要唱歌,此刻,简嘉尴尬极了。
“头晕吗”陈清焰看着湿漉漉的傻子,第一反应是,她会不会又摔成脑震荡。
简嘉没摔怎么,摇摇脑袋,不大好意思去扶单车,裙子湿透,紧贴皮肤,把她曲线勾勒得足够去芜存菁。
陈清焰略头疼地和她一起把车子还了,在路边,买件轻薄披肩,两人坐下来吃生蚝肠粉,后知后觉的,回想那一幕,忍不住发笑。
简嘉头发湿哒哒的,拿着他的手帕,慢慢擦,文静许多“我洗干净还你。”
陈清焰深深看她一眼“把自己洗干净就可以了,”他在桌子底下,布鞋蹭她裸着的脚踝,两只脚,夹住她的一只,表情很淡,“过去了吗”
不等简嘉去体会他的暗示,陈清焰忽然站起,把她丢下,毫不犹豫疾步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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