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浟一身玄青色雷云纹锦袍, 在床沿坐下, 琳琅珠玉的面容平静如水, 垂目看了慕含娇一眼, 道一句“醒了先喝药吧。”
随后抬起胳膊, 将床上虚弱的少女扶起, 圈在怀里,让她靠在他胸膛上。
然后一手拿着药碗, 一手拿着勺子,将黑乎乎的汤药一勺一勺, 放在唇前吹凉了一些, 小心翼翼送进她干涩的唇瓣中间, 给她喂了下去。
慕含娇昏昏沉沉的,浑身使不上力气,微微张开嘴,苦涩的汤药喂进嘴里来, 也只好一口一口吞了下去。
能尝出来药苦, 慕含娇才醒悟过来,不是做梦,魏浟真的在给她喂药
喝完了药, 慕含娇才抬眸瞄了一眼面前的魏浟,微弱的声音询问“表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魏浟垂眸凝视着她的眼睛, 回答“知道出了事, 来看看。”
准确的说, 预料到可能会出事,提早几日就赶路过来了。
听说出了事,慕含娇才猛然回想起来,之前他们在破庙避雨,结果被人围杀,好不容易逃出来,也不知母亲他们情况如何。
慕含娇赶紧询问“我娘他们呢”
魏浟回答“昨日流萤带着你一路被追杀,雨太大跟其他人走散了,我找到你们的时候只有二人一马,你淋雨染了风寒,发烧晕倒了,只好就近找了个村子避一避,先养好病,我再带你去河间找楚王和小姨”
慕含娇依稀记得,楚王说过到时候在河间汇合,也只好这样了,只望楚王能护好母亲才是。
看着怀中因为生病愈发娇弱的少女,脸色苍白得有些发青,嘴唇干涸毫无血色,着实让人心生疼惜。魏浟又问“饿不饿,给你拿些吃的”
慕含娇摇摇头“不想吃,头疼”
魏浟拧起眉头,只好将慕含娇又放入被褥之内躺下,抚了抚她的发际安慰“那你安心休息,小姨那边不必担心,楚王和高殊都在,会护好她。”
慕含娇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一团浆糊,只好微微点头,合上眼,一瞬间就睡了过去。
魏浟还在床边坐了片刻,看着她入睡之后,捏了捏被角,这才自屋内迈步而出。
去到旁边一间木屋,陈越和流萤二人正在等候,见了他纷纷行礼。
魏浟微微一抬袖子,询问“现在情况如何”
陈越皱起眉有些头疼“殿下,楚王被端王的人马困在了河间城内,明显就是冲着给汉中王讨说法来的,我看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事实上,端王已经认定了是楚王杀了汉中王,昨日就是端王设计的圈套,本来想在路上截杀楚王,没有成功,只能以捉拿流寇的名义,在河间将楚王等人围困,看来是要动真格的。
楚王躲在河间城内自然相安无事,那河间的郡守被买通,关闭了城门,端王的人手进不去,也就不敢公然乱来,可端王明显就要逼着他出来再下手,他总不可能不出来,不回家了吧。
至于高殊,一面弄丢了慕含娇正四处寻找,一面听说高意如被围困在河间,只好又去河间与端王说项,两头顾不上来。
陈越问“我听说,楚王被围困之后,已经从上谷调遣两千精兵来河间接应他,端王的三万人马也近在太原,一日就能到,他们该不会准备硬碰硬吧”
毕竟从楚王可以从上谷调派兵马就可以看出,过了上谷的东北幽州地盘几乎都是楚王说了算了,包括辽东边境,何其多的守军可见,这楚王绝没有他们想象那么简单。
魏浟冷哼一声“不关我们的事,等着即可。”
楚王包藏祸心的事,魏浟早就有所察觉,这次能摸清他的底最好,而端王就更不必说了,早已经暗中跟他二哥靖王勾结,几乎是靖王最有力的支持者之一。
所以楚王和端王,任何一个遭殃,对于魏浟来说都是除去心腹大患,巴不得他们两败俱伤最好,就是不知道楚王斗不斗得过端王。
一个冀州早就是端王只手遮天,一个幽州表面受朝廷掌控实际也落入楚王囊中这两个人不能为我所用,那不死也该废了才行。
恰好魏浟的兵马就在西边并州,所以他是想等着随时把二人一并铲除。
陈越皱着眉,还有些担忧,道“可是慕夫人还在城内,若是他们真的动起来,牵连城中百姓不说,慕夫人也会有危险。”
魏浟心下冷笑,高殊如果连高意如都救不出来,不是高殊废物,就是高家是个摆设。高家的兵马主要分布在南方,冀州、幽州都在北上东面,远水解不了近渴,插足不了他们的事情。
魏浟为并州都督,兵马倒是就在西面并州,这两方若是出事,他向皇帝请命出兵平乱也就师出有名。
想了想,魏浟道“一切等高殊接出小姨再说。”
反正魏浟是不打算露面的,只想如何遣散民众,救出高意如,免得他们因为一己之私动了真格,到时候可就一发不可收拾
与此同时,河间城内。
雨早就停了,可昨日因为淋雨,高意如也稍微染了些风寒,正在屋内咳嗽不止。
加之,昨日大雨之中逃窜时候,又跟女儿走散了,实在让人坐立不安的。
正愁眉苦脸,掩唇咳嗽时候,“吱呀”的一声,房门打开,元曜迈步走了进来,回身关上了房门。
高意如赶忙起身,上前询问“怎么样,可有娇娇消息了咳咳”
元曜抿唇道“她身边那婢女流萤把她带走了,不知带去了哪里,只是现在端王的人就守在城外,恐怕不好寻找。”
高意如想了想,那流萤是皇后赏赐来照顾慕含娇的,听说会武艺,很不简单,如果是流萤带走了慕含娇,高意如倒是能放心许多。
随后又问“那阿殊呢”
元曜道“也被拦在城外,不过你别担心,魏通就是打算把我们困在此处,逼我交代魏远的事情。”
都已经身陷重围了,让高意如不担心是不可能的,想来事情果然是要如想象那般发展了,端王非要给汉中王的死讨个说法。
高意如压低声音,望着他询问“要不我就承认是我错手杀了他吧毕竟他先掳走我,我出手反抗也在情理之中。此事本就是因我而起,我不想连累了你。”
元曜失笑,上前揽着她的肩膀,柔声道“你说什么傻话,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又怎会让你替我顶罪”
高意如道“可是,谋害皇室嫡亲可是重罪,你若是承认了,端王肯定会将你就地正法而且他认定了是你,你就算不承认,他也不打算放你走”
元曜连忙捂着她的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道“别怕,我自有安排。”
高意如张了张嘴,本来想说魏远其实没有侮辱过她那件事,可是最终咬着唇说不出口。
二人在屋里交谈了几句,外头突然有人前来禀报,说是端王只身进了河间城,送来请柬,请他们夫妇二人前去醉仙楼吃酒。
特别说起“夫妇二人”的时候,还特意阴阳怪气。
城门关闭,端王的人马虽然进不来,可他只带几个人还是不难进来。
元曜与高意如对视一眼,虽然明知来者不善,或许端王是来找他谈判的,也不能置之不理,也只好过去跟那端王魏通会一会。
不过高意如染病,不必过去,就元曜独自一人前去。
来到醉仙楼预订好的雅间之内,早已设置妥当了酒席。
端王魏通年纪已有五十,长得跟那魏远有六分的相像,胡子头发都掺杂了些许银丝,一身暗色蟒袍,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气度,此刻正端坐在上方。
他声音洪亮,招呼道“听闻楚王迎亲,途径我冀州,本王既是东道主岂能视而不见,所以特地从太原赶过来送上二位的新婚贺礼,以表诚意,还望二位笑纳。”
说着,魏通令人,将一个托盘呈到了元曜面前。
元曜淡然的看了一眼,拿到手中端看,是魏远的玉符显而易见,这魏通是什么意思。
元曜再次抬眼,对上那魏通放射出精光的鹰眼,却是面不改色,勾唇一笑“我看,端王送来的贺礼不是这个,而是雨中破庙的四面埋伏吧,现在又气势汹汹围住河间城不知端王这般大动干戈,所为何事”
魏通也不跟他绕弯子了,冷哼一声道“所为何事楚王不是心知肚明么,本王的二弟汉中王,前些日子与你那位新晋王妃有过交集,从此不知去向今日本王特地请二位一同前来赴宴,本是想问一问王妃此事,却只来了你一人,可是心中有鬼故意躲着本王”
元曜冷笑“王妃她路途劳累,加上淋雨染了风寒,现在卧床不起,实在不能赴宴至于端王所说的,汉中王失踪之事,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妇道人家,自然不可能会知道。”
魏通见他不承认,目光都冷了几分,顿时就愤怒的拍案而起,指着元曜道“看来,楚王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为了个女人,竟痛下杀手我已经查清楚,大半个月前就是你从我二弟手里把高意如抢走的,如今我二弟尸首都找不到,若不是你杀的还能是谁”
场面顿时陷入紧迫,魏通身旁的护卫就要拔刀相向,元曜带着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纷纷拔刀对峙,相当势力面红耳赤,好像一言不合,在这酒楼里就要打起来。
元曜也不紧不慢的站起身,道“端王既没有证据,可别血口喷人,不管是本王还是王妃都从未见过汉中王,他失踪了你们不去找他,来找我作甚”
魏通瞠目瞪着他,冷厉声音道“我就不信,你能做一辈子缩头乌龟,在这河间就不出去了哼”
随后一甩手,就此愤然离去。
待到他们人都走了之后,章仲义才凑上来,在元曜耳边悄声询问“主上,这魏通看来是咬死不放了。”
元曜冷哼一声,镇定淡然道“一切可都安排妥当了”
章仲义知道,主上所说的是起兵的事,筹划多年一直缺的就是一个契机,此番正好以跟端王结仇,正好师出有名。
另一边慕含娇还卧病在床,这次实在病得厉害,整日浑浑噩噩的已经病了两三日时间,有人给她喂药,也有人给她喂流食。
更恐怖的是,她月事在这个时候很不巧的来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她淋了雨才会病重得这般厉害。
害得她又疼又难受,感觉自己要死了似的,喘气都有些困难,她肯定是又要死了吧。
平时除了流萤和阿桃悉心照顾她,魏浟也会时常进来看她,还给她喂药。
慕含娇看见魏浟,都哭了,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委屈道“表哥,我会不会要死了,好难受”
他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安慰说“哪有那么容易死乖乖喝药,没两天就能痊愈。”
魏浟弯腰附身下来想亲她,她侧开脸躲避,虚弱道“会传染”
魏浟轻轻掰过她的脸,道“把病传给我,说不定你好得快些。”
随后便落下一个吻,在她冰凉的唇瓣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退了开去。
慕含娇动也不动,一脸幽怨,不满的嘟囔道“禽兽,就知道乘人之危。”
魏浟现在脸皮厚到一定境界了,淡然道“你现在才知道我禽兽”
慕含娇憋红着脸,没力气跟他较劲,只好又问“我娘他们怎么样了”
魏浟还是那句话“在河间等你,你好了我们就去找他们。先睡一觉吧”
慕含娇实在太难受,也只好又闭上眼睛昏昏睡睡。
她病倒的时候,不管白天晚上,总是断断续续的做梦,梦见魏浟正安静的坐在她面前,没有噩梦,这次很平静安详。
两人身处在桃花林子里,清风一吹,满天飞舞的粉色桃花花瓣,如纷纷落下的雪花一般好看,一副宁静又祥和的景象,让人心里都暖意融融的。
魏浟脸色发白,身形消瘦,已经没有那副英姿挺拔健壮的模样,他掩唇轻咳了两声,略微嘶哑的声音,柔声询问“娇娇我没来得及问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这桃花喜欢么喜欢的话,今后每年表哥都带你来看”
慕含娇差点没认出来这是魏浟,她很想问他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是不是生病了,而且好像是很严重的病,整个人都无精打采,脸色难看至极。
可是她说不出话来,也做不出任何动作,感觉自己只是一块石头,就只能这么呆愣愣的看着他。
他们一会儿在看桃花,一会儿又在游湖,游山玩水,吃喝玩乐,春夏秋冬,一幅幅美好温馨的画面,好是让人觉得悠闲惬意,梦境一直都是又甜又美的好梦。
慕含娇很喜欢梦里的感觉,也一点不害怕那个病恹恹的魏浟,只是这个梦特别奇怪就是了,以前也没做过这种梦。
梦里的魏浟生病了,慕含娇觉得,肯定是魏浟亲她,还说把病传给他,所以才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直到第四日,慕含娇月事完了,才病情渐渐好转,稍微清醒了过来。
慕含娇是被饿醒的,醒来的时候腹中擂鼓巨响,简直饿得她前胸贴后背,头晕眼花了。
翻身就从床上坐起来,环视一眼周围死气沉沉的木墙,她盖着的倒是崭新的棉布被褥,穿的衣裳虽然也是朴素棉布可好歹也是新的。
随意的穿好了衣裳,披头散发的,本来随后慕含娇想穿鞋子下床去找吃的,可才发现床边没有鞋子
也只好穿着布袜下地,踩在木地板上头,身子绵软无力,跌跌撞撞的来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才刚准备往外头望一眼,一个黑影就已经挡住了她的视线。
背着光,男人英姿挺拔,身如玉树,只能看见一个黑影,周围轮廓泛着金色光晕。
好半晌才看清男子容貌,面如碧玉无瑕,眉如墨画,凤眸微敛,垂目下来,以一种直慑人心的目光看着她。
慕含娇微微诧异,提着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
魏浟先行屈膝蹲下,抱着她并拢的双腿,竖着把她抱了起来,就往屋里走,还念道“没穿鞋怎么就下地。”
慕含娇病没有痊愈,依旧昏昏沉沉的,有点意识朦胧,被魏浟放在床边坐下之后,仰起头来看他,道“表哥,我好饿”
魏浟帮她找来了鞋子,蹲下身,拍了拍她脚底的尘土,亲手替她穿上,一面询问道“想吃什么”
慕含娇低头,看着他给她穿鞋子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迟钝的回答“填饱肚子就行。”
毕竟快要饿死的时候,哪里还管吃什么。
随后穿好鞋子,魏浟牵着慕含娇袖子下头柔软的小手,拉着她从床上下地,还问“走得动么”
慕含娇点点头,被他牵着手还有点怪异想偷偷一点一点缩回来,可是被他发现了,握得更紧了一些。
这么被魏浟牵着手扶着胳膊,双腿发软的缓缓走出门,一瞬间光线太亮还有点睁不开眼睛,片刻才稍缓过来。
抬眼就见阳光明媚,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山间碧绿成荫,单独的木屋依傍在山脚下,篱笆围成的院子,院子里还种着一颗大榕树,周围守着稀稀拉拉的几个亲随。
慕含娇看了一眼远处,回过头来见到流萤和阿桃都在开阔的厨房备吃食,顿时有点不自在的把手往回缩“让人看见了”
魏浟搀扶着她,道“没外人。”
慕含娇虚弱得没力气挣扎,只好放弃抵抗。
随后进入主屋之内,端坐地垫上,等了没片刻,便端上桌几碟小菜。
因为慕含娇生病,只有清淡的山间野菜,清炒冬瓜,豆沙小馒头,还有南瓜粥,是阿桃早就熬好的,所以很快就盛了上来。
阿桃看着自家姑娘病弱憔悴的模样,简直心疼得不行“姑娘,你可好些了么我给你熬了最喜欢的南瓜粥,饿了多喝一点。”
慕含娇寻思片刻,好奇的询问“阿桃,你是怎么过来的”
她记得,当时只有流萤带着她骑马走了,场面混乱,还担心阿桃遭遇不测了呢。
阿桃才解释“我当时被赵四拖上了马对了,情急之下,我还让他带我去把姑娘最重要的箱子拿过来了,还好里头老爷的字画没有湿。”
说着,阿桃指向一边墙角放着的两个箱子,下面一个大一些的木箱是放父亲遗物的,另一个小一些的呃,好像是魏浟送的药。
不过慕含娇就奇怪了“哪个赵四”
阿桃答道“就是车夫”
什么赵四,不就是黑煞么魏浟在旁边听得有些不耐烦,招呼道“你不是饿了么,赶紧先吃了饭再说,阿桃出去。”
两人闭嘴,阿桃只好听令,赶紧退出去了。
慕含娇饿了,还在一勺一勺的喝粥,一点一点的吃菜,因为饿急了也吃不快,有点着急。魏浟在旁边,平静的目光笼罩着她,就这么看着她吃饭的模样。
慕含娇把桌上备的食物通通吃得一干二净,才终于吃饱喝足,感觉身上都更有力气了一些。
她偷瞄一眼魏浟,其实有些不解,他怎么自己不吃,总喜欢看着人家吃饭以前怎么没发现还有这个嗜好
发现魏浟一直盯着她看,慕含娇不禁问“你看什么”
魏浟朝她扬了扬下巴,话语间带着些许嘲笑的意味“吃个东西弄得满嘴都是”
毕竟喝了南瓜粥,嘴上免不了可能沾上了吧,一时也没有手帕,慕含娇就下意识伸出舌头,沿着唇瓣舔了一圈
这场景,完完全全落到了魏浟眼中,鲜红的小舌头舔着自己花瓣一般粉嫩的嘴唇,所到之处留下湿漉漉的唾液,嘴唇都变得莹然剔透了几分。
只是不经意间小小的一个动作,魏浟一瞬间心里就撩起了一股火似的,浑身都热血澎湃了
她一定是故意的吧,故意这么勾人。
魏浟心头痒痒的,目中闪过一丝异样,屏住呼吸,朝着她勾了勾手,道“你过来,我帮你。”
慕含娇可能病傻了,当时也没想,以为他说的有手帕之类的,就挪上去一些。
结果男人诡异的唇角一扬,手掌勾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拉过来就在她嘴上舔了舔,把唇角残留的南瓜粥舔掉了。
慕含娇这才知道,他说的意思是,帮她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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