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是不会睡觉的。
但是神明极度无聊时说不定会睡觉。
而且睡久了还会养成良好的习惯,比如说小辉夜现在就摒弃脑海的一切杂念,窝在小姐姐温暖的怀里香甜的睡去。
在很久之前,小辉夜很喜欢带黑童子参观她的幻境。
她对自己的幻境充满了自信,甚至觉得自己幻境的有趣程度可以比得上阿爸手机里各式各样的小说。
远远不止斗技场的竹林屏风,或者光芒莹润近在咫尺的月亮。
幻境常常随着小辉夜的心情变化,这种变化是无法预料和控制的。
不过,这也正是幻境的魅力所在。
小辉夜在梦中,乘着玉竹,牵着小小黑的手,回到了自己的幻境。
这一次,幻境没有云雾缭绕,也没有鲜花的甜蜜香气。
月亮被战场的鲜血色彩浸透,就连光芒都是血红色的。
红色的月亮。
浸泡在血里的月亮。
脚底松松软软,空气粘稠湿漉,后退一步咔擦声清脆,定睛一看,脚下居然布满森森白骨和粘腻的肉块。
"黑......"
小辉夜轻轻咬住唇,并没有受到多大惊吓。
她转头望向本应该牵着黑童子的右手——那只手此时却空无一物。
瞳孔轻轻颤抖着,小辉夜慢慢蹲下身,手指扣入掌心,蜷缩成一团。
——黑童子,你到底到哪里去了?
血红的月亮碎裂崩塌,无边无际的黑暗争先恐后的涌来,要将她淹没其中。
被潮水没过口鼻的窒息感,足底连带脚尖着都是冰凉,金眸中蒙上烟雾般的阴影。
无力的伸出手,却只能向更深的黑暗坠落下去。
我来找你了,可是,我不知道应该到哪里去找。
再不快点的话,再不快点的话......
一定会忘掉的吧。
......欸?
忘掉?
————————
"早。"
被青涩的野菜香味熏醒,小辉夜揉揉眼,看到笑容温柔的小姐姐正在认真熬着眼前冒着热气的吊罐。
"你饿了吗?早饭我放在灶台上。"
灶台离床铺不过两三步路,不吃饭也没什么关系的小辉夜,被菜汤的味道撩拨起食欲,扭扭捏捏的捧起粗糙的饭团啃了一口。
比起八百年不变的鱼籽寿司,这种体验非常新鲜。
"你真漂亮。"
阿青托腮望着小辉夜,上下打量着,良久发出认真善意的感慨。
"唔,谢谢。"
相貌上的夸奖让小辉夜有些别扭,毕竟阿爸只会用这样的赞语赞叹着寮里面的漂亮长腿大姐姐,而且上一个和她说这话的可是丑时之女。
"如果是在战乱...那么你的父母......"
"我没有父母。"
小辉夜往嘴里塞着饭团闷闷的回答。
为了防止露出马脚,就不要给自己强加多少设定。
"我们可真像。"
阿青对这个与自己处境相似的孩子怜惜不已。
昨天她在自己的怀里颤抖了一夜,一定是在害怕吧。
她似乎忘掉了女孩与神话中的辉夜姬重名的事实,又或者是心知肚明,却不想多言。
"待会,我去送汤给阿婆,小辉夜要在这里乖乖的不乱跑。"
被小姐姐摸头的感觉很好,小辉夜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答应了一声,在阿青推帘走后,重新瘫倒在草席上翻滚了几圈。
这时的小辉夜看起来极其平静和正常,内心却波涛汹涌。
饭团的碎屑留了一些在灶台,有只身形与普通麻雀严重不符的小肥鸟拱了进来,挑剔的啄食着饭粒。
被动静吵醒的小辉夜看着毛茸茸软嘟嘟的小鸟很有趣,便用手指试图撸了它几下。
胖的和小黄鸡一样的小鸟没有抗拒,一脸满足,蹦哒着缩进她的袖口,不再动了。
"一定是她偷摘的草药!除了这个野丫头就不会有别人了!"
幸好小辉夜的感官足够敏锐,当骂声远远传来时,怀揣重重心事的她便及时凑到门口去看了。
如果被正常人见到,说不定他们又会和昨天那个战场上的人一个反应。
斗技场的大风大浪见过不少,小辉夜自己倒是不怎么害怕战斗力不如她的人类,但是为了不给小姐姐带来麻烦,她便从屋子后边开的小口钻了出去,避免发生什么。
这时候姐姐回来的话铁定会撞上那波人,还是去邻居家提醒她一下吧。
——————
"为什么您要哭?"
清甜的草药见效很快,之前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阿婆,现在居然已经可以直起身和她继续交流了。
混浊的泪水落在残留着碧色汤水的瓷碗中,老人用粗糙的手指婆娑着面庞。
"没事,只是...眼睛不太舒服。"
【是这样吗?原来是那位大人,是'她'回来了啊。】
"阿婆,你说,神明会是真正存在于世间的吗?"
阿青试图让气氛轻松愉快一些,脱口而出便是这个问题。
"妖怪也好,鬼神也罢,又有谁可以证明它们是否存在呢?但是,孩子,当你自小便开始收集这些怪谈的时候,就足矣证明你的信任。"
"如果你相信,那么他们便存在。"
为了不打搅她们的交流,小辉夜蹲在墙角一边听一边发呆。
"毕竟我啊,曾经可被那位自称来自月亮上的公主,救过一命......"
欸?
小辉夜讶异到差点站起身。
"我想听!"
小辉夜觉得小姐姐这时的声音比她激动多了。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还是在我年轻时,在海边村庄时的事情。"
小辉夜这时也屏住呼吸,等着老人继续往下讲。
不过......这件事应该和她没多大联系吧,她才不会将什么"月亮上的公主"之类的中二称呼加给自己。
"娘!你怎么又让这个野丫头进家里了?"
中年妇女的声音刺耳尖锐,嗡的一下小辉夜的脑袋都炸开了,她摇摇晃晃躲进了角落。
果然,下一秒,小姐姐轻盈的从她刚刚藏身的上方跳出,然后迅速逃远。
"我说过了,她是个怪胎!太晦气了!以后不要让她进门!"
为什么人类会用各式各样的理由来厌恶自己的同类?甚至仅仅因为发色就视一个善良的女孩为洪水猛兽。
这样真的很奇怪啊。
小辉夜看着阿青逃跑时熟练到令人心疼的步伐,轻飘飘的跟上前。
"......人类真是奇怪。"
不不不,这种感慨实在是太中二了,倒不如说这里的村民思想太顽固迂腐。
思维跳跃着的小辉夜在离开前不经意的回过头,只一眼,与床榻上瘦弱的老妇人对上了视线。
她的年纪果然已经很大很大了,至少对人类来说的确如此。
但是小辉夜分明看到,见到她的那一刻,老妇人的眼眸闪烁,似是因为过于激动,甚至尝试站起,身体几乎摇摇欲坠。
【这么多年过去了......】
【月姬大人,您还是和曾经一模一样。】
——————
"野丫头!是你偷了我们老爷的草药对不对?"
小辉夜晚到一步,见阿青已经被两个村民围堵住,暗道不好。
一把茴香叶而已,这样和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碰瓷很有意思么?
小辉夜根本看不惯这样的场景,眼睛一扫发现拐弯有条很像是路过的黄色柴犬四处张望着,似在觅食。
"汪酱。"
小辉夜唤了一声,对柴犬眨眨眼,柴犬扭过头冷漠的看着她,并没有摇尾巴。
乌黑的豆豆眼对上金灿灿的瞳孔,小辉夜抿唇微笑,抬起袖口将趴在自己手掌心睡的香甜的小黄鸡给它看。
柴犬眉目一凛,用右爪大力划拉了两下地面。
小辉夜通过它的反应意识到自己赌对了。
纤纤玉指缓缓抬起,凌空一指。
"帮我咬他们。"
话音未落,柴犬便化作残影窜了上去。
对于青行灯来说,这是她作为人类时,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之一。
一直以来排挤欺凌自己的人,被凶猛的恶犬追的惊慌失措狼狈不堪,捂着屁股落荒而逃,而且动作极其滑稽,几乎让她笑了出来。
"乖狗狗。"
小辉夜戳了戳毛呼呼的小黄鸡,唇角翘起弧度,露出与她的设定极其不相符的计划通笑容。
——阿爸曾经说过,一年前就不该给那条狗找凶手,不然他就不会脱发,也不会掉到非洲。
找什么凶手呢?
——吃掉雀的凶手。
虽然小辉夜对其他不能与自己交流的式神没多大兴趣,但是她对一切的毛茸茸都挺感兴趣的。
寮里的犬神和雀,都没少被她撸过。
所以,在清晨见到"小黄鸡"时,小辉夜第一时间便从它的手感判断出来,这也是只老熟人。
有雀的地方,必然会有犬神。
雀已经被她揉醒了,眨巴两只如同黄豆的小眼睛,望向犬神追着村民离开的方向。
"要去找你的朋友吗?"
小辉夜摸了摸雀的小脑袋,松开手任它飞去,表情温和:"路上小心。"
因为阿青方才在原地呆了半天,掉头往后山去了。
她得赶快去安慰一下自闭大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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