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奕璋最近两天着实烦得要死,母后一遍又一遍提起选太子妃的事情。
他已经是十九岁的年纪,大业男子一般二十左右正婚,他也不会例外,家里不过一个侧妃和两个通房,虽然出身都不太高,但胜在姿容倾城,故此他对正妃的容貌并无特别要求。
他的意思是母后自己选一个就是了,正妃嘛,没必要娇媚漂亮,只要高贵端庄就行了,京城里这般女子也是有几个的,并不难选。
不过今日听母后的意思,属意舅舅家的二女。舅舅是吏部尚书,加封太子少保,官到从一品,更何况还是温首辅的姐夫,温首辅虽然正二品的官职,却是父皇眼前头最红的人,这一家子不论单独拎出来哪个,都是朝堂之上的中流砥柱,确实符合身份高贵的要求。
只不过……娇娇表妹实在过于软弱,没有大家闺秀的气质,论落落大方更是比不上她姐姐的一半,可惜许明珠已经嫁给了年轻有为的吏部左侍郎,也没自己什么事了。
想到这里赵奕璋有些后悔,当初他还太幼稚,觉得许明珠不够娇媚,太过死板,可是这样的人才是适合做自己正妃的啊……
而许明月,模样虽然算不得倾国倾城,但胜在娇憨可爱,在京城尽管不得头筹,亦然算个佼佼者,于他对太子妃期望的容貌上已经高出太多。
可惜她尚年幼,不过十二岁。女子十三为妇的也有,但做太子妃还是未免轻率。再加上她那软弱可欺的性子,太子妃日后是要母仪天下的,许明月行吗?
“太子哥哥!”只听得一声娇呼,许明月俏生生的小跑过来,她似乎走得急,有些喘不过来,一身香汗淋漓,拿个帕子不住扇着,“太子哥哥,你好久没有来啦!”
赵奕璋看着许明月,发觉确实是很久没来了,一晃眼,感觉她都要变成个大姑娘了,模样比小时候更出众了,身段也逐渐凹凸有致起来。
她身后的温琼阴柔一笑,打断了赵奕璋那不安分的眼睛,“立安来了。”
赵奕璋这才看到温琼,顿时有了几分欣喜,“玶春也在!”
父皇倚重首辅温栎,连带着对他唯一的儿子温琼也青眼有加,皇恩浩荡宣召温琼为太子伴读,赵奕璋心中也清楚,温首辅不是凡人,温琼亦是不同凡响,父皇这是早早为自己选好了近臣,自己也要识得时务。
如今父皇不过四十五岁,再加上他还有不少兄弟,所以还未坐上那个位置的时候,一切便都是未知数。前路未卜,便要想尽办法让这些权臣智士为己所用。
想到这,赵奕璋的笑容更显出几分真诚,“玶春也来舅舅家了,当真极好。”
温琼温柔抬眸,阳光轻盈地流转上他的面庞,将他如玉面容照得剔透诱人,开口说话之时让人只觉春风满面,像喝了一坛百年的陈酿,“立安兄何时来的?”
“刚到……”赵奕璋错开目光,他虽对男色无意,却也架不住温玶春这般容易让人沉溺其中的气质。
许明月看了眼温琼,不知怎么的面上有些不太高兴,但还是对醉画道:“把晚膳端上来吧。”
“是。”
温琼垂眸,看着身侧许明月咬唇的样子,笑了。
许明月有所察觉,她微微抖了一下,没敢出声,只是偷偷将凳子挪了挪。
温琼又是一笑,“表妹,怎么呢?不舒服?”
许明月赶紧摇头,“没有表哥,我这样挺舒服的!”
赵奕璋看着两个人一笑,“娇娇怎么像个受惊的小兔子呢,玶春又没说什么。”
许明月艰难地笑了一下,“是啊……琼表哥……人挺好的,是没说什么……”
温琼听罢此话,看起来十分满意,他对着许明月弯弯唇角,“娇娇,坐啊。”
恰逢这时候膳食端了上来,许明月便没应声直接坐了下去。
今日膳食丰盛,可惜许明月没什么胃口,但赵奕璋不知道许明月这会子心烦意乱,用膳时候,总不住给许明月夹菜,“娇娇,你怎么这么瘦。”
顿时,许明月感觉心里暖暖的,这二位表兄简直是云泥之别啊,这么想着,她也给赵奕璋夹了一筷子,“太子哥哥,你也瘦,多吃点。”
一旁的温琼面上有些不太好看,“立安是太子,娇娇这般就有些不守规矩了。”
赵奕璋没放在心上,“娇娇是我妹妹,这有何妨?”
许明月发觉有人撑腰也厉害了几分,又夹了一筷子鱼给赵奕璋,“既然太子哥哥不在意,那娇娇夹的,太子哥哥要吃完哦。”
赵奕璋点头,然后笑着低头将鱼肉放入口中。
温琼的眸子暗了暗,他一只脚状似无意的像许明月的方向勾去,那缓缓摩挲的感觉,就像一只阴冷的蛇准备顺着裤管往上爬……
许明月吓的抖了一下,立马后悔起来,那是温琼啊!她今天怎么这么大的胆子?!
她立马夹了一筷子青菜给温琼,一双眼睛因为恐惧瞪的圆圆的,话也说的不太利索,“琼表哥……你也瘦,你、你吃、吃菜。”
温琼勾唇笑了笑,他直视着许明月的眸子,用哄孩童的声线极其温柔的对许明月道:“多谢……娇娇表妹了……”
温琼吃的清淡,许明月早就发现了,见他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心底偷偷松了口气。
一顿饭吃的许明月心惊胆战,好容易吃完了,她便站起身送两个表兄。赵奕璋宫中还有事,于是他轻笑着摸了摸许明月的脑袋,就回宫了,走前送给许明月一串红珊瑚珠子。
到底是个女儿家,许明月得了首饰高兴极了,将那手钏拿在手里不住看着,欣喜道:“太子哥哥真好~每次来都给我带礼物!啊,真好看呢!”
许明月说话时间没有注意到那温琼压根没走远,他静静立在屋外的阴影里,看着许明月那欣喜的模样,脸色愈发阴森可怖。
他一声冷笑,轻声低喃,“那又怎样?许明月,你早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说着说着他突然轻声笑了,抬眸看天上那轮残月,月光如银,冷冷撒在他细腻的瓷肌上,完美的色泽中却透着清冷和漠然,“就算是我不喜欢的东西,也不能被别人觊觎……”
沉浸在喜悦之中的许明月突然打了个冷颤,感觉暗处好像有什么阴冷如毒蛇一样的东西正盯着自己,抬眼看了一圈,结果空无一人。她捂了捂胸口,只当自己太敏感,正好铃铛儿从窗缝里挤进来,她欣喜的惊呼一声,跑过去抱怀里,撸了几把铃铛儿肉乎乎暖乎乎好像糯米团一般的身子,一脸满足。
***
初夏的晚上,凉风舒爽,温琼低垂眉眼,恬静安好的盘腿坐在六角亭上,腿上放着一把瑶琴,夜风习习吹的他发梢微晃,空气里顿时传来他身上那丝丝缕缕若有似无的梅花香气。
旁边的椅子上坐着许明月的母亲李氏,她眉眼含笑的看着温琼,“快弹首好的,给舅母听。”
温琼有几分腼腆的一点头,“外甥只能尽力,不敢说弹得好。”
语罢他就轻捻琴弦,做黄莺出谷式,慢拢缓挑。弦音深重,明明曲调也不算沉闷,却让人很是压抑。
李氏的面容不知不觉染上几分愁容,温琼似乎有所察觉,他抬眼,对着李氏温柔一笑,刹那间只觉春雨无声润泽大地,虽然这曲子还是那般让人不舒服,可是看着温琼精致的眉眼,竟然生生让人欢愉起来。
李氏内心点点头,她看中的人果然错不了。
而温琼则低下了头,琴音是骗不了人的,自己偏执了十年有余,面上有多平和淡雅、温柔似水,骨子里就有多疯狂嗜血、刻薄阴毒。
虚与委蛇,曲意承欢,于这皮毛血骨,他没有什么是做不来的。只是……只有弹琴的时候,无论如何伪装,还是于事无补。
琴声本就传达心中所想,若是不通过自己那张假面,如何蒙骗过世人?
温琼想到这里,又是抬眼对在场众人传过一个脉脉含情的笑容。他心里突然有几分得意。
世人浅薄愚笨,才不会计较鲜衣怒马的皮囊之下是何等腌臜的魂灵,他就是修罗转世恶魔投胎,又有谁会察觉?再者说,就算他日后撕破了这层画皮,露出自己浑浊的灵魂受着天下人的口诛笔伐,只要做个放下屠刀的样子,亦能成那受尽香火供奉的神佛。
所以他有什么怕的?
那一刹那,温琼唇角含笑,看起来温柔极了。
娇娇,父兄姐妹的掌上明珠,母亲的好侄女。
日后,把你的命运交给表哥吧,好不好?
表哥我……一定会让你全家后悔……后悔当年那般对待堕于万丈深渊的温琼。
那个心高气傲、单纯可笑的——
十年前的温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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