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开门,许弋最先看到的就是落地窗前的窗帘由浅蓝色变成了深灰色,此刻正闭合着,将落地窗外的风格遮蔽的严严实实,茶几和餐桌都换成了更矮的样式,餐桌上还摆着没动过的清粥小菜,茶几上的香蕉和水蜜桃都已经不再新鲜。
何朔率先进了门,对许弋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随后轻手轻脚的走向卧室。
“萧诺,许弋来了。”
许弋缓缓的关上门,听到这里,浑身都僵住了,对于她的声音,他在期待的同时也在恐惧,他不知道她会说什么,是表示欢迎还是会赶他走?
像是沉默了几个世纪一样,卧室的门渐渐开了,何朔推着萧诺走了出来,萧诺安静的坐在轮椅上,眼眶凹陷,颧骨高耸,面色蜡黄,原本乌黑亮丽的头发也变得像干枯的稻草,乍一看去,整个人都似乎一下子老了二十来岁。
许弋只感觉胸口被人狠狠的砸了一锤,太疼了,以至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回来了......”她黑黢黢的眼睛落在他身上,带着点渴望,近乎小心翼翼的说,随后用皮包骨头一样的手扯了扯头发,“别担心,只是药物的副作用,很快就会好的。”
良久,许弋才缓缓吸了口气,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他才离开不过一个月而已,怎么就搞成这样了?
在他的心中,萧诺是完美的、无懈可击的,这世上没有萧诺摆不平的事情。
她可以轻松的应对高考,随随便便的报了一个不以赚钱为目的的冷门专业,可以很轻易的得到别人花一辈子的时间都得不到的金钱,还能应对科学解决不了的问题。
就哪怕是将她放到沙漠中央,她也能够安然无恙的存活下来。
她就没有向别人求助的时候,无论是学业这样的大事,还是生活中细枝末节的小事,从来都是亲力亲为,她顽强的就像一颗仙人掌,走哪儿都能活。
在她的生活里,他完全没有用武之力,所以他一直觉得,她有他没他都一样。
“这只是个意外。”萧诺低咳了一声,何朔倒了一杯温茶递给她。
许弋还站在门口,双腿似是被定住了一样,何朔走上前来推了他一把,然后拉开了门,“我今天还有事,得先回去了,阿姨明天请假了,后天才上班,这期间就麻烦你了。”
“可是......”许弋有些无措。
何朔补充道:“东西萧诺都知道放在哪儿的,你有什么不懂问她就是了,拜。”
门被关上了,屋子静悄悄的,像一个巨大的坟墓。
许弋有些不敢和萧诺对视,低头换上拖鞋,将鞋子摆好,然后拎起东西朝卧室走去,萧诺摇着轮椅跟在他身后,“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许弋沉默着整理着东西,一句话都不说。
萧诺靠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何朔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吧?他也真是的,都不跟我说一声,如果他提前跟我说,我一定不会让他去找你的......这些天睡觉的时间比较短,睡不着的时候会想起以前的事,我有好好反思自己的行为,当初还是不该不顾你的感受.....”
她虚弱的咳嗽了两下,继续说:“医生说我这只是短暂性的麻痹,很快就会恢复的,你就当回来度个假,陪我两天就回去吧,看你现在精神不错,应该比在我这里要快乐......”
一滴眼泪落在手背上,烫的许弋浑身一震,他回过神,在脸上一抹,全是泪。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他稳住声线,装作和往常一样,“生病了还这么啰嗦,我饿了,你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吃的没。”
“哦,你等等。”
门口的身影终于远去了,许弋把脸埋进衣服堆里,片刻后重新抬起头,眼底闪过一缕亮光,夺门而出。
“有凤尾、西蓝花、土豆、胡萝卜、番茄、鸡蛋......”萧诺正在细细的数着冰箱里的食材,一双强壮有力的臂膀忽然环住了她的肩膀,许弋把头埋进她的脖颈深处,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肌肤上。
沉默了半晌,仍是不见声响,萧诺担忧的唤道:“许弋?”
臂膀越收越紧,萧诺有些吃痛的皱起了眉头,抬手轻抚许弋毛茸茸的头发,“我没事,我很好,就是最近有点失眠。”
“萧诺......”
“嗯。”
“我不会再惹你生气了,我一定会找回从前的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好。”
许弋在厨房里忙活,萧诺就盯着他的背影发呆。
以前她一个人能说会道、能文能武,并不觉得生活有多困难,如今行动不便才知道旁人的重要性,老人为什么要养孩子,人有为什么要结婚,只因在生活中,总有那么一些时刻是需要人来照顾的,这个照顾不仅仅只是提供衣食,更重要的是提供情感价值。
只有人心暖了,才算是真正的活着。
晚饭吃的是番茄炒蛋和凉拌西蓝花,萧诺最近食欲大减,只勉强吃得下小半碗。
“是不是我做的不好吃?”许弋有些惭愧,他的厨艺自然是比不上萧诺的。
“不是。”萧诺笑着摇头,“等下我还要吃药,得把胃空出来。”
萧诺需要复用的药物都被分门别类装在了保鲜盒里,早中晚都标记好的了,每一个单独包装的小袋子里都装了至少二十多颗花花绿绿的药片。
许弋取出来放到萧诺的手上,“这些都是治疗腿的药吗?”
“还有一些是治疗甲状腺的。”萧诺取出药片放到嘴里,灌下大口温开水,眉毛一下子就皱到了一起。
许弋剥了颗葡萄递给她,心疼的问:“甲状腺?”
“有点轻微的甲亢。”
甲亢就是由于甲状腺合成释放过多的甲状腺激素,造成机体代谢亢进和交感神经兴奋,引起心悸、出汗、进食增多和体重减少的病症。多数患者还常常同时有突眼、眼睑水肿、视力减退等症状—百度。
这个病只要得到及时的治疗一般都不会要命,可服药的药物对肝脏损伤极大,一般都需要治疗几年以上,而且停药后仍有40%以上的复发率,即便是选择切除手术,仍是要面临同样的风险。
而且就萧诺目前的情况来看,绝对不止在轻微甲亢的范围以内。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月前,体重下降的厉害,偶尔还会失眠心悸,我只当是自己太累了,没太注意,若不是这次伤了腿,我还真不知道甲状腺也会出问题。”
“医生说什么原因?”
“就是累着了。”萧诺拍拍他的手,“没事的,只有按时吃药,会好的。”
夜间,许弋为萧诺收拾好了床铺,将萧诺扶到床上安置好,这才将沙发搬到屋子里,又拿了被子过来,“以后,我就睡在这里,你有什么事就叫我。”
当天夜里,萧诺遇到了自己有史以来的第一个难题,那就是人有三急。
她忍了又忍,最后终于还是妥协了。
“许弋,许弋......”
许弋似是一下子就从梦中惊醒了,上前问:“怎么呢?需要起来吗?”
“我......我想去卫生间......”
许弋愣了一下,“嗯,好,我抱你过去。”
许弋抱着她进了卫生间,将她放到马桶上,“......需要我帮你吗?”
“不,不用了,我自己能行......”萧诺撇开视线,不敢去看许弋。
“好,我就在门外,你有事就叫我。”
许弋扯下纸巾送到萧诺的手里,开了通风扇便退到了门外。
没一会儿,卫生间里传来冲水声,许弋忙问:“萧诺,还好吗?”
萧诺忙着整理衣服,但双腿已经到了极限,这一晃神,人就栽倒在了地上,裤子被破旧的老瓷砖划出了一个口子。
许弋听到响声,心里也是一惊,忙推开门去扶萧诺,萧诺的衣服还没整理好,又羞又气,用力的推开他,执拗的要用颤抖的手将纽扣送进扣眼里。
“没事,我可以,我可以自己站起来。。”
许弋看着她那神经质的模样,有些难过的别过头去,随后上前一把将她抱起,萧诺又惊又怒,不住的捶打着他,“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拳头如雨点一般的落在身上,她的指甲还在他的面颊上刮出了好几道血印。
但他依然稳如泰山,径直走向了卧室,将萧诺放到床上,不顾她的挣扎扯下她的裤子,幸好腿上只是被划出一道白痕,没有出血,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喷了医用消毒液。
萧诺情绪起伏很大,抄起床头的书就去砸他,许弋也不闪不避,只是伸手将她固定在床上,一双黑嗔嗔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萧诺伸头去咬他的手,只咬的鲜血横流也不见他皱一下眉头。
萧诺起伏的情绪渐渐的缓和,额头冷汗不住的往下淌。
许弋把她拥进怀里,轻轻的抚着她的背脊,“好了,我在这里。”
口吻里充满怜爱与疼惜,恨不得将萧诺所有的痛苦都代为尝过。
“许弋......”萧诺抓住他的手臂,“以后,这样的情况可能会发生很多次,如果哪一天你受不了要走了,请一定不要告诉我。”
许弋用力的抱紧她,“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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