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风光, 朕倒是多年未曾见过了, 景则快与朕说说。”
唐慎恭恭敬敬地将自己去幽州一趟, 沿途看到的壮阔风光与赵辅说了起来。
赵辅听得津津有味, 他转首对季福道“你可曾见过”
季福苦着脸“奴婢打小就进了宫,陪伴侍奉官家。这一晃眼五十多年了, 还从未离开过盛京。”
赵辅露出吃惊的表情“你竟没出过盛京城”
季福乖巧地赔笑点头。
“那朕下次去行宫避暑时,带上你。”
季福激动得跪地道“奴婢谢官家赏赐。”
赵辅又回过头来看唐慎, 他道“幽州的饭菜, 景则还吃的习惯”
唐慎“虽不如盛京精美, 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赵辅笑道“可曾吃到什么别出心裁的美味”
唐慎心中一动, 他思索半晌, 道“确有许多美味,是在盛京难以见到的。很多美食都需因地而行, 比如只有在西北才能长出的胡瓜, 还有西北特色的羊肉。臣曾经有幸见过一匹肥美的大羊, 肉质鲜嫩,将其放在火上滋滋慢烤, 美味至极。”
赵辅定定地看了唐慎一眼, 他哈哈一笑, 对季福道“你瞧瞧咱们唐大人, 说出去是个官这有谁信,怕不是个厨林老饕景则真是年轻啊, 你刚刚加冠,去幽州一趟满口都是吃, 差事办得可妥当呢”
唐慎立即作揖行礼“臣不敢辜负陛下期盼。”接着他又说起自己督办的银引司的差事。
说完后,赵辅道“景则果然是朕的股肱之臣。”
这话可是大褒之言,唐慎立刻做出诚惶诚恐又不胜欣喜的模样,说了一番场面话。季福也多看了唐慎两眼。他身为赵辅的身边人,自然猜到了唐慎这次去幽州办的差事,并非督查银引司。只是具体做什么,他身为一个太监,还摸不出来。
以往赵辅宠信唐慎,更多的是把他当作一把好用的刀,没真真切切地把他当作心腹。若是说将唐景则和王子丰、苏斐然等人比起来,那定然是远远不及。可往后起,就未必了。
季福心道以后要更与这唐大人打好关系,他们都是为官家办事,所谓君心难测,独木难支。王子丰是个妙人,这唐景则是他师弟,想来也机灵得很,会很好相处。
赵辅又问了几句,便放了唐慎回勤政殿。
等到唐慎走了后,赵辅忽然道“朕初次见他时,他才多大”
赵辅没由来地突然说了这话,垂拱殿中只有两个当值的小太监,还有一个起居郎和一个起居舍人。这四人哪里知道赵辅在说什么,只有季福知道,皇帝说话时若是没特指对象,往往是要他来回应的。
季福弓着腰,小声笑道“是五年前,那时唐大人好似才十五岁。”
赵辅想了想“是国子监那次”
“正是那次官家去辟雍宫授课。”
赵辅“你瞧瞧他,好像变了很多。”这次没等季福回答,赵辅就自言自语似的说道“长高了,也没那般锐利稚嫩了。”倏然,赵辅哈哈大笑起来,惹得季福一头雾水,又不敢接话。笑了半天,赵辅笑得眼角全是皱纹,他终于止住了笑意,对季福道“瞧瞧他,现在多像那王子丰”
季福一愣,心道哪里像
但是他嘴上却连连道“可不是,官家点明后奴婢才发现,像极了。”
唐慎回到勤政殿后,先去见了徐毖。徐毖是他的顶头上司,唐慎回来必须先去见他。徐毖见到他后,立刻让他坐下,还让他喝了碗酸梅汤。
徐毖“盛京不比幽州,到了六月,烈日如火,你还习惯”
唐慎谨慎地回答道“下官已经回来数日,早已习惯了。”
徐毖“你回来时,可曾见过宪之,他可还好”
宪之是余潮生的字。
唐慎“下官与余大人见过一面,余大人精神很好,也习惯了幽州的风土人情。”
徐毖点了点头,唐慎要走时,他开口道“唐大人,既然你刚从幽州回来,便多看看幽州那边来的折子吧,也看得顺手些。”
唐慎恭敬地行了一礼“是。”
“往后怕也没那么多折子能看了。”
唐慎猛地抬头,只见徐毖正捧着一碗酸梅汤,目光温和地看着他。唐慎看不出徐毖背后的神情,他嘴唇动了动,只得告辞离开。
如徐毖所说,六月中旬,唐慎回勤政殿办差。没过三日,垂拱殿就下了一道旨令,任命唐慎为谏议大夫银引司右副御史,官阶四品。
这诏令一下来,众人虽说惊讶,但也都是意料之中。
唐慎今年才二十岁,他十六岁高中探花,四年内官升三品,已经是十分罕见。开平皇帝在位期间,也就一个王子丰升迁速度比他快,就连苏温允都是二十岁升了四品大理寺少卿,二十四岁才升了三品工部右侍郎。
唐慎在银引司办的差事很得赵辅的心意,所以他得了一个银引司右副御史的差事。谏议大夫是个文官虚衔,但这个虚衔意味着唐慎很有可能会再次升迁。
唐慎太过年轻,所以赵辅没给他一个三品的官职。但这道旨令赐下的同时,一道诏令千里迢迢去了幽州城,赵辅任命吏部右侍郎余潮生兼任银引司左副御史。
这就耐人寻味了。
同为银引司副御史,余潮生是三品官,唐慎是四品官。
赵辅这一行为在暗示着,唐慎虽说如今还是四品官,但他深得圣眷,几乎是隐形的三品高官。
余潮生是身为吏部右侍郎,兼任银引司左副御史。唐慎不同,唐慎是直接调任谏议大夫银引司右副御史。他不再是中书舍人,如徐毖所说,往后他不会再看那些送给赵辅的折子。唐慎在勤政殿没了一张桌子,但他却真正握住了实权。
到底是升是贬,一切就看赵辅的心意。
唐慎接过圣旨后,心中也是感慨万分哪怕赵辅不知怎的突然显露颓色,他依旧是开平皇帝,那个把持朝政三十一年的大宋帝王
唐慎身为银引司右副御史,他本该去远调幽州。但赵辅又给他安了个谏议大夫的虚衔,所以他不日便进了御史台,和其他御史丞、御史大夫共同办差。
唐慎和余潮生的升官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或者说,许多人更注意到的是王溱的官权被这两人分割走了一块
朝堂上,王党风头太盛,自然有敌派党羽。
知道这件事,有人在背后拍手称道,觉得大快人心。有人却十分疑惑,甚至千里迢迢写了一封家书回京,托人把随着家书捎回来的信送到自家老师手上。
徐毖收到余潮生的信,笑着摇摇头。他拿了毛笔,回了一句话,送回幽州。
余潮生接到信后打开一看,只见信上轻描淡写地写着一行字
丰之深得圣心,宪之数倍比之,而不能及也。
余潮生如拨开云雾,恍然大悟。深夜他看着这封信,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凝思许久,最后将这封信烧毁。望着蜷曲发黑的信纸,余潮生仿佛看见了十二年前,那时他才二十五岁,高中榜眼,本该是春风得意时。可那一年,一个比他小了七岁的王子丰夺去了所有注目,他这个榜眼比往届的进士还不被人记得
余潮生倒不觉得嫉妒怨恨,这些年来他一直在观察,为何王子丰能如此深得赵辅宠信
如今他好像终于窥得一点真相。
琅琊王氏、右相王诠,这些都是外力。常人洞察世事,最多只看一月、二月,看半载一年。可王子丰,自四年前便埋下了唐景则这个棋子。
余潮生长叹一声“好一招以退为进旁人只道你被分了权,可两年前,赵靖分你权利,最终却落得个被贬秦州的下场,你势头更盛。那唐景则与你师出同门,你们二人兄弟情深,如今难道又要拿我开刀,拿先生开刀”
余潮生远在幽州,对盛京的事鞭长莫及,只能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王溱近日得了一只黄鹂鸟,他甚是喜欢,放在书房外,日日逗弄。唐慎来见他时,王溱正在逗鸟。他掌心掬着一捧鸟食,轻轻地用指尖喂给小鸟。唐慎在旁边看了会儿,王溱问道“小师弟也想试试”
唐慎“好啊。”
王溱将鸟食匀了一半,倒在唐慎掌心。
“师兄怎么突然想起来逗鸟”
“真正想逗之物总是远在天边,只得逗逗这鸟,望梅止渴了。”
唐慎一愣说啥呢
“师兄说的该不会是我吧”
王溱面露惊讶“为何如此说。”他将剩下的鸟食倒进食槽里,拍了拍手,语气诚恳“如何让小师弟误会了”
唐慎看着王溱真切的神情,心里狐疑,但也只能承认是自己想多了。
本来也是,他是个大活人,这是只黄鹂鸟,哪能一样再说了,王子丰想逗他就能逗了只怕会被他反过头揶揄
王溱看着唐慎变换的神色,悠然笑了,他心满意足道“今日逗得我满心愉悦,十分欢喜。”
唐慎一脸懵逼。
王溱“来得正巧,早晨金陵府送来一批上好的银鱼,让厨房做了。今日这一桌算是我宴请小师弟的,答谢小师弟的提携之恩。”
唐慎惊讶道“提携之恩,师兄的意思是”
“你为何要来”
唐慎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升了官,却分了师兄的权。”
“巧了,我说的也正是此事。上月我去登仙台,圣上说了几句话,倒是解了我这些年来的一些困惑。”
“什么困惑”
“古今帝王,无不为立储一事,煞费苦心,操劳颇多。我们的圣上却从未管过此事。”
唐慎一惊,他没想到王溱要说的竟然是这件事。他思考片刻,道“圣上的皇子并不多,只有三位。师兄是觉得,圣上早已心有所属”
王溱食指抵唇,微微一笑“嘘,天机不可泄露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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