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道菜,两个汤,四口人围坐在餐桌旁。
没有人说话。
师云升头发虽已灰白,但气色极好,戴着一副黑色细半框眼镜,温文儒雅,不怒自威。
花牧从睫毛下悄悄抬起视线打量着,越看越觉得眼熟,但就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有过交集。
想着方年姐姐一家三口难得聚在一起,却将如此宝贵的时间都用在沉默上实在是不应该,花牧站了起来,拿起公筷为师云升布菜,小嘴吧啦台啦地介绍着——这是道什么菜、这道菜她是怎么烹饪的、这道菜有什么营养、吃了这道菜对身体有什么好处,等等。
“咳”,方德之咳嗽一声。
花牧心领神会,立即为方德之提供同等待遇。
师方年:“……”
放下筷子,将手放在唇前,轻轻咳嗽了一声。
花牧:“……”
师方年:“我要喝汤。”
花牧连忙盛了一小碗汤放到师方年面前。
师方年依然端坐着不动:“……我说,我要喝汤。”
自从某天开始,她喝汤都是花牧喂。现在突然给她降低待遇,她怎能答应。
二人世界,怎样都好,现在两位长辈在场……
花牧心里小小挣扎了一下,果然还是无法拒绝,端起小汤碗用汤匙喂师方年吃了几口。
“咳”
这次是师云升。
花牧偏了偏小脑袋:“……?”师伯伯也要喝汤?
并不是。方德之和师方年知道师云升这是有话要说的意思。
师云升:“德之,一段时间不见,你看起来年轻了十岁。”
方德之扬了扬眉:“那是,没有你,我自然是越活越年轻。”
上次喝完香草茶,助理也说“方老师年轻了十岁”,当时她觉得助理在奉承她,回去揽镜一照,确实是神采奕奕,皮肤和头发的状态都回到了十年前,眼角的细纹也消失不见。
这种状态持续了大概一周时间,便恢复了原貌。这是外在的情况。内里连经验丰富的医生都束手无策的积年老胃病一下子好了,至今没有复发过。
现在第二次喝香草茶,因深知有奇效,面对师云升,自然是非常有自信。
师云升:“……”
师方年暗自纳闷,方德之刚到的时候,她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出来,那会看方德之并不觉得光彩照人……难道是因为她没有正眼看么……
……
这一番对话后,方德之扬眉吐气,吃嘛嘛香;师方年得花牧喂汤,成功闪瞎父母的老眼,身心舒畅,食欲也是大好;师云升无话可说,闷头吃菜;花牧则在一旁不停拿公筷为三人夹菜。
一桌饭菜吃的罄尽,四人才放下筷子。
直到这时花牧才觉得哪里不对,正自琢磨,师方年用视线问道:“花绒吃饭了么?”
啊,是了,忘了喂花绒。
“等一下再喂。”花牧用眼神回复。
两位长辈还在这儿,她要先收拾餐桌。
师方年眼神:别忘了喂就好。
花牧眼神:嗯。
落在师云升和方德之眼里,两人分明是在眉目传情。自由之翼待不下去了,方德之“我下午有事,先走了”,师云升“我一会有个会要开”,也走了。
两位长辈离开后,花牧去次卧抱了花绒出来,小胖球饿到现在那是一脸的委屈巴巴,两只黑玉般的圆眼睛弥漫着水汽,一幅委屈哭了的样子。
花牧心疼坏了,把小胖球放在心口,“对不起绒绒,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师方年:“……”
师方年点了一份外卖补偿,小毛球津津有味地吃完,师方年道:“好像又胖了。”
花绒委屈:人家是婴儿肥,才不是胖。
花绒永不满月。
婴儿肥是真的。
但能吃也是真的——在吃这方面,饕餮都不够它境界高。
花牧问师方年要不要抱一下花绒,师方年很干脆地摆手,“不要”,花牧将花绒塞进师方年怀里,师方年怕花绒摔到,只好抱着。
“它是怎么来的?”
“捡的。在公园里捡的。”
那时候花牧才两岁多一点,白静有抱她去公园玩,这小小只肥嘟嘟大老远摇着小尾巴跑过来,花牧一眼就喜欢上了。
花绒委屈:人家才不是捡的,人家那是在演。
师云升发信息来:孤儿是无根之人,心不可测,而且年纪又这么小。我不看好你们。当然这只是我的意见,最后的决定还是你来做。
师方年看完信息,摸了摸花绒的小脑袋,将小胖球交还花牧,打电话给自由之翼的物业经理,投诉门卫尸位素餐,随便放外人进小区,对她的生活造成了恶劣影响,要求严肃处理。
她觉得师云升侮辱了小朋友。
再者,她从来没想过要和小朋友长长久久,这份心情不愿被任何人窥见,包括师云升。
加之父女本就积怨已久,她真心不欢迎师云升再来她的家,拒绝师云升以任何方式干预她现在的生活。
花牧:“……”
刚才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脸了……方阿姨和师伯伯怎么能是外人呢……
师方年坐进沙发,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花牧坐过去,深深地凝视片刻,温柔抚着花牧小脸道:“这次你有五天假期,想不想出去玩?”
花牧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暗了下去,“方年姐一起去吗?”
师方年微笑着点点头,“当然。”
花牧立即眉开眼笑,拿起手机开始查攻略。
师方年视线轻拂着花牧的眉眼,“会不会影响学习?”
花牧不假思索地道:“不会啦。”
师方年:“……”
没有那位武同学给压力,小朋友这是要放飞自我的架势。
想了想,师方年道:“我们去短途的,最好一天可来回,如果不尽兴,就再停留一天,两天之内回来。”
“嗯,听方年姐的。”
最后决定去万岭竹海,走高速,三小时车程。
行李准备好,放进后备箱,次日一早,两人带上花绒便出发了。
网上攻略说,景区交通十分便利,等驱车进入景区腹地,师方年和花牧才发现并非如此,盘山公路很窄就不说了,而且路面坑坑洼洼很是不平。
好在不是法定假日,游人和车辆稀少,可以慢慢开。
竹海是真的漂亮,逶迤绵延,一望无际,烟波浩渺。
将车停在路边,打开车窗,对着五月的山风和满眼的绿,端的风清气爽。
花牧突发奇想,“不知万岭附近有没有中学?没有中学,小学也行。我毕业了要来这儿教书。”
师方年忍住笑意,“不养花了么?”
“养。”花牧牵起师方年手,“方年姐,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只要你愿意跟我在一起,钱不是问题。真的。”
小朋友一本正经说孩子话的样子,着实令人忍俊不禁,师方年趴到方向盘上,笑的双肩颤动,给小朋友握在手里的左手,也随之轻轻颤动着。
“……方年姐,你笑我。”
“咳,”师方年坐直身体,恢复严肃面孔,“我没有。”
“……”
“时间还早,我们再往前走走,来,换你开车。”
“嗯。”
两人交换了位置,花绒也换到了师方年怀里。
花牧刚启动车子开出不远,后方忽然传来刺耳的发动机轰鸣声,通过后视镜,花牧看到两辆轿车你追我赶,一幅不要命的架势,火箭一般直冲过来。
考虑到路面很窄,花牧本来打算靠边停车避让,接收到深深恶意的花绒,喉咙里罕见地发出“咕咕”的声音。
两辆车越来越近,花牧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猛打方向盘,占据靠山体一侧的位置——靠峡谷一侧的防护栏太矮了,一旦被撞击,很容易失控翻落峡谷。同时开始加速。
一位身材修长戴着面具的年轻男子立在竹端,看着山道上惊心动魄的“双龙戏珠”,对花牧的车技叹为观止,分分钟都是汽车特技表演中才能看到的画面,如果换他来,车子这会可能已经被别下峡谷了。
因拒绝合作而被一个极度危险的国际组织盯上,这样的人本身也是十分危险的——会连累身边的人一起卷进漩涡。
师方年回国的原因,他推测,主要有两点:
一是,回到出生地隐居,不为任何人工作,以示对该组织没有任何威胁,希望达成“和解”,彼此能够相安无事;
其二,应该是想得到其父师云升的庇护,或者说虚张声势——
虽然师云升提供不了实质性帮助,但这么高的位置,还是有一定震慑作用的。
从目前来看,该组织显然没有要放过师方年的意思,同时因为师方年不可取代的价值,也没有想要师方年的命,而是打算动用各种手段一点一点摧毁师方年的意志,逼其屈服,和组织内的其他科学家一样,终身为其奴役。
所以此时坐在副驾的师方年,很清楚两辆车是何人授意以及目的何在。
对她来说,遭到来历不明的车辆追击是常态,身边的小朋友才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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