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未开口。
明蓁抬手,将扣住自己后脖颈的手拉开,再度用双手握住,低下头,看着这只大手。
“为什么不能是我?”明琅也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语。
明蓁摇头“不知道。”
“是因为我是‘家人’?”明琅依然低语。
明蓁再度摇头“不是。”
明琅深呼吸了“是因为谭宗明?”
“你我两小无猜时,何时有他?”明蓁抬眸看向明琅。
明琅似乎也有所知晓,也抬头低垂的眼眸“那么,为什么?”
“怕。”明蓁认真的说出了一个字。
明琅没有追问她这个回答的意思,只是更仔细的看着她,想从她脸上寻找更多表情和这个答案的真实解释。
明蓁抚摸着他温暖的手“你为何不问?”我究竟在怕什么?
明琅的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怕我?”
“对。”明蓁点下头“不继续问吗?”问我到底怕你什么?
“怕我束缚了你?”明琅继续问了。
明蓁微微调整了头部的角度“爱本来就是相互束缚,给予、责任、权利、义务都有束缚的影子,或多或少,家人也是如此,很多时候,都是互相束缚着,长辈与晚辈;世界有多大,心中总有一个地方,不管走多远、多久都会想起,这何尝不是一种束缚,心甘情愿的束缚……不是嘛。”所以这不是理由。
明琅慢慢从她手里收回了自己的手,抬手,扣住她的后脑“那在怕什么?”
“寒冷。”明蓁的手指指住他的心脏部位“你这里的寒冷与黑暗。”
明琅低头看向她所指的地方,然后再看她。
明蓁眼睛明亮的很“就是有我也依然寒冷的可怕,你将我关在那寒冷之处,我岂能无惧?我最怕的就是冷。”
明琅扣住她后脑的手有些用力“我的心冷?是这意思吗?”
“多少年了,你何时与谁交过心?我不曾再看透过你。”明蓁突然发力,打开了他扣住自己后脑的手,起身,站起,有些俯视病床上的男子“这么多年,你有时连张明信片都不给我,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现在我有了喜欢的人,你却问我,为什么不能是你?阿琅,你该自问。”
明琅昂头“你身边最需要有人时也没有这个谭宗明。”
“是没有,他没有这个机会,可你明明有机会,为什么不是?”明蓁反问“你不知道我在中国吗?如果你回答我说是自己不知道我在国内,这个答案你自己相信吗?我躲着汪麒耀,但我没躲过家人,你一直都有机会,为什么没来我身边?”
“因为我以为我在你心里。”明琅大声回答“我们没有说出口,但应该默契的知道。”
“默契?默契是我在国内艰苦创业,你在巴黎塞纳河参加派对?那种派对的性质,真的想我宣之于口?”明蓁紧蹙黛眉“你根本没有资格指摘谭宗明,他风流时根本不认识我,可你呢?与我心灵默契时,再和别的女人们逢场作戏的默契着?出事后没几天你就消失了?你为什么要消失?这么多年你又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不在我身边?!”说到最后忍不住大声质问“是你逃开了,是你放弃了我,你知道当我看着那血淋淋的伤疤是多痛苦,不是痛苦我身上那恶心的伤疤,而是我觉得自己不够好了,配不上你了。”眼泪忍不住涌出“你的离开是因为受不了我的丑陋才离开了,这种感知有多痛,你知道吗?!”
明琅拉掉了输液的针头,猛的从床上跃起,抱住了泪如泉涌的明蓁“你一直都好,什么都好。”紧紧抱住了她“蓁蓁,是我不好,是我。”安抚住激动她。
明蓁靠在他肩颈处,也抱住他“阿琅,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留在我身边?!为什么不在?!”年少的青涩在此刻终于被揭开,自己一直压在心底的意识宣之于口“为什么?”原来,自己曾那么喜欢他,在还不知愁滋味之时情愫暗生,可还未明白自己的心意,噩梦将一切都埋葬了。
明琅紧紧抱住她,也明白了少时懵懂的姑娘其实与自己一样,只是,阴错阳差了,他无法回答她的问题,为什么不在?为了复仇?为了报复?还是为了平复心中对她的爱恨撕扯?为什么她是仇人的女儿,为什么自己在外多年依然魂牵梦绕?他也想问,但此刻面对她的质问,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
明蓁在他怀里,哭成泪人:他们彼此,在时间中都不知不觉的,走丢了,哪怕现在紧紧相拥,丢了就是丢了,再也回不去,找不到了。
而此刻病房门被敲响,然后门被打开。
明琅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来人,不由脱口“大爷爷。”
明蓁回头,泪眼朦胧间看见自己的爷爷站在门口。
……
陆家嘴某高层公寓的四十八楼,也是三层。
谭宗明回到自己这里的居所,他这套居所,是四十八到五十楼的连带三层,本来想要顶层的,不过没想到有别人先买下了,所以他就买了下面的几层,虽然无法在顶层的落地窗里看到黄浦江的日出日落,不过这里的风景一样很美。
他这里的格局是简约风格,颜色不多但不是完全沉闷,运用了莫兰迪色,使简约风格的物件上更添了一份颜色上的高档,而且这种降低色彩饱和度的设计,就是在降低和削减色彩对人情绪的影响,让人观看时达到了一种情绪上的舒缓和平衡,产生一种冷静感;这也是设计师想要营造的一种居住氛围。
在任何一个时代,能够做到“朴素”二字,活得很淡泊,这样的人都会是一种可贵的纯粹,很超脱,很高级,而将这个居处以莫兰迪色搭配简约,也恰恰表达了主人的理念,设计初主人就希望设计师能将这种理念也营造在这个环境中,因为带着淡淡疏离感的莫兰迪作品给人的平静和克制恰恰安抚了现在社会焦虑的外部环境,他希望回到这里后能得到最大的感官上的平静,然后在面对平凡的事物、微小的改变时,保持一份纯粹的简单,并一直延续下去。
一层主要是次要功能的房间,室内健身房、储藏室、一个能容纳十人开会的小型多功能会议室;二楼则是公共空间,客厅、书房、餐厅、影音室,三楼则是两间卧室与一间客人房;其中一间主卧有隐藏的楼梯通往二楼的衣帽室,这个隐藏楼梯边还有很多空间可以用来摆放主人的衣饰、配件,增加了衣帽的存储空间。
比起正在装修的地方是小很多,不过总体面积也超过850平方米。
吴管家接过谭宗明脱下的外套,告诉他,明总来了,现在正在影音室看韩剧。
谭宗明不由转头:看什么?韩剧?
他没有多问,松开了自己的领结,走向了二楼,二楼就是书房和影音室,书房和影音室由几道可移动侧转的门阻隔,可以按自己的意愿进行自由的空间切换,而现在影音室的被隔绝起来了,他抬手侧转的打开了一扇门,走入,又将身后的门关上。
只见明蓁闲散的躺在影音室内巨大吊床上,侧卧着看巨大电视机里播放的韩剧,吊床上玻璃果盘里有着琳琅满目的零食,还有一个巨大的托盘,里面都是食物和饮料。
谭宗明刚参加了一个挺重要的酒会回来,白色衬衣上黑色领结虽被拉开,但还挂在颈间,领口的钮扣解开了两颗,伸手拿了一块薯片搁在嘴里,然后转头看电视屏里没有字幕的韩剧“什么片子?”
“不知道,就是突然找到了这部。”明蓁穿着一条吊带的黑色真丝长裙,身上盖着薄薄的彩色丝质大披肩“挺好看的。”
谭宗明坐在吊床边,看着电视里的高清画面,却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说什么的?”
“生病的人,因为内疚与自责产生了幻觉,精神方面的疾病。”明蓁一边说一边拿了葡萄干放入嘴里“女主不算精致,但非常有个性,男的,挺帅的,人也高。”
谭宗明在酒会没吃什么,拿了一块黑巧搁嘴里“有翻译吗?”
“不知道。”放出来就是这样的原版,明蓁始终回答的有些没精神,挣扎的坐起来,吊床轻微晃动起来“不是爱得更深而变成了恋爱关系中的弱者,而是心灵失去从容才变成了弱者。”
谭宗明看着坐起的她“这剧里的台词?”
明蓁点头。
“看来是真的在看韩剧。”谭宗明没有追问她这般‘放纵’的缘由,轻笑了下“看吧,我去冲一下,然后过来,找个有字幕的,至少是我能看懂的;来,躺下,找个你觉得舒服的状态。”在自己这里她可以完全不用管规矩,爱怎么做都可以。
明蓁没有阻止他离去,深呼吸一下,用内线的电话告诉吴管家,请送一些三明治过来。
谭宗明没有失言,冲洗后换了家居服又回了来,这次完全坐上了吊床上。
明蓁抱着一只蓝色抱枕,在他完全坐上来之后,将刚送来的三明治往他面前推了推,还有一杯果汁。
谭宗明看见,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我还真有些饿了。”真好,这三明治还是刚做好的。
明蓁靠向另一个方向。
电视里还放着刚才的韩剧,这回有了中文字幕。
谭宗明的心思当然不会放在韩剧上,而是在今晚来他这里看韩剧的未婚妻身上。
“这里翻译的不错,女主问男的,是否也相信爱情至上主义,相信爱情总是只会带来幸福、悸动、开心和勇气。”明蓁看着电视“男的回答应该也会带来痛苦、怨恨、疼痛、悲伤、绝望和不幸,也还会给予爱情中的人战胜那些的力量,到那样的程度,才算是爱情啊。”
“所以你在谁那里找到了这种爱情?”谭宗明眼眸微斜。
“你这里。”明蓁的眼睛还是盯在电视上“痛苦、怨恨、疼痛、悲伤、绝望和不幸,他带给了我,我带着这些东西在你身上找到了战胜它们的力量,然后是幸福、悸动、开心和勇气这些。”说着话,让自己调了方向,靠在他一边“这剧里还有一句台词,是这么说的,我,爱你的时候明白了,这世上最性感的关系是:男女之间的友情,也想拥你入怀,但不能因为那点卑微的□□将最性感的友情磨灭掉,所以忍住了!”
谭宗明腾出一只手,将靠过来的她搂住“最性感的关系,我们有;最亲密的关系,我们也有;这才是最好的关系。”
“我今天失恋了一次。”明蓁笑着“原来在我不知道时候我喜欢上了阿琅,然后又在不知道的时候,彼此错过了,抱歉,在今天我才明白,自己恋过又失了,苦的都哭不出来的感情;抱歉,宗明,我才知道。”
谭宗明转眸看着“所以,失去了从容?”
“失去从容的,不是我。”明蓁摇摇头“是他,不仅是感情上,在很多事上他如此执念不放,何尝不是失去了从容。”
“真好,我不是你的初恋。”谭宗明抚抚她的肩膀“都说初恋是不成功,现在我们可以说我们不是。”
“是啊,我们不是。”明蓁挽住他的肩膀“我们都失去过喜欢的人,所以会彼此更加珍惜,突然感谢他让我知道了这些‘失去’的悲伤情绪,哦,原来失恋是这样的,亲人相残是这样,喜欢的人想害自己的家人是这样的感觉。”自己突然多了好几份不想要的人生体验“想喊想叫更想哭,可是,什么都不做,不是不能做,而是做不出,喉咙里哽着的味道又涩又苦,就像盖子将那些哭与喊的冲动都压在其中。”
谭宗明头靠住她的头“为其他男人伤神,感悟这么多,我真的不太高兴了。”又用手揉揉她的发“不过,就这一次,我会无视自己的情绪,你可以无所顾忌的为其他男人伤怀,但,下不为例。”
“其实运气挺好的,知道自己失恋的时候身边有你这么可爱的未婚夫。”明蓁此刻对他都是依赖“谢谢你。”
“应该的。”谭宗明又抚抚她的肩膀“今晚谁在医院?又是那个钟奎?”
“嗯,大概吧。”明蓁拿了核桃肉“爷爷来了,你什么时候得空去主宅一下。”
谭宗明不算太意外“哦,好。”老爷子终还是出面了“嗯,得好好聚聚,上次介绍的那辆车真不错。”谭宗明也是哈雷爱好者“哪天一起飞一圈,不仅陪老爷子,也让自己散散心。”
“好。”明蓁心情真不算好。
谭宗明也从玻璃盘里拿了什么搁嘴里,漫不经心“哎,刚才你说这韩剧里谁挺帅的?”
明蓁斜眸,瞧着他似笑非笑“你。”
谭宗明笑眯着眼,摸摸她的长发“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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