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星星是秦放当个小玩意儿送出去的, 过年红包里随手塞了个欠条,欠了人好几个月。刑炎当回事记着,要了好几回。
那天见面刑炎一句话也没说, 像是接受了, 始终闭口不言又像是有点冷漠。可最后秦放回头的时候刑炎浅浅对他一笑, 也让他看见了口中温柔含着的那颗星星。
他什么都没说, 却像是说了很多。
那一瞬间秦放的情绪几乎是溃败的, 他跑着离开机场,也没再回头看一眼。有些话刑炎说不出, 也没法开口,但他想让秦放知道。
他们的默契使秦放看一眼就都知道了。
但这什么也改变不了, 这一点他们也都很清楚。
夏日炎炎到冬雪十分, 感觉很长,可眨眼也就到了。
秦放回简家的时候简沐阳跟他的小同学在后院打雪仗,见他回来乐坏了。小同学来家里做客,秦放看着他们玩了会儿。
小小弟咿咿呀呀在地毯上乱爬, 也很有意思。秦放很喜欢抱他,小孩子啃手,沾的都是口水往秦放脸上蹭,他也不嫌脏。
他现在很少回来,存在感很低,每次回来董茵都显得很亲和。秦放现在对这些完全不在意, 回来就是看弟弟的。
他爸给他那辆车秦放没要, 太高调了, 不太适合他,他有个代步的就行了。董茵开了一段时间,也没多喜欢,后来不知道哪去了,估计又转手送谁了。
晚上睡前简沐阳跟他聊天的时候问桐哥哪去了。
秦放说华桐在学校做课题。
简沐阳看了看他,嘴巴张张合合,后来还是问“那炎哥呢”
秦放看他一眼,笑了笑“炎哥啊”
简沐阳眨了眨眼。
小朋友一直很喜欢刑炎,在他心里刑炎是个很温柔的哥哥。之前吃饭的时候简沐阳知道了秦放和刑炎在谈朋友,后来刑炎消失了没再一起玩过,简沐阳开始时问了两次,之后就没再提过。
这会儿问了出来,秦放摸了摸他的头,说“炎哥出去上学了,炎哥超级厉害。”
简沐阳抿着唇笑了下,接着问“那是有多厉害”
秦放扬了扬眉毛,很轻松地说“你能想到的最厉害。”
简沐阳笑得咯咯儿的,也用很轻松的语气说“那我跟炎哥学学。”
“那倒也不用,”秦放弹了下他的头,“快乐就行了,小朋友。”
其实简沐阳也不小了,五年级了。很多事他都明白了,所以这么久了都没怎么提过刑炎。今天实在忍不住问了,问完也就不再提。也没接着问那炎哥什么时候回来,还回不回来。
如果他哥知道的话刚才就会直接说了,等你炎哥回来领你玩儿。
关系的改变从话里是能听出来的,简沐阳一直心思很细腻敏感。秦放没这么说,没提刑炎再回来的事,那后面就别再问了。
秦放看着他,再次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这年的春节秦放依然没在简家过,跟以前一样,背了个包就走了。
中间他还去司涂和韩小功那边住了几天,去那栋他很熟悉的房子里打了个转。住的依然还是那个房间,还是那张床。
小院也还是从前的模样,院里的花开得很好。
宫琪工作的地方离得不远,她经常过来。司涂看着比原来瘦了,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平和。韩小功也还是那样,但他头发剪短了。虽然也没剪得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个男生,但也不能像原来那样长长的能垂在后背。
俩人随意坐在台阶上聊天。秦放问他怎么剪了,韩小功不是很在意地抬手抓了一把,说“懒得洗。”
秦放看了看他,说“气质变了。”
“你更喜欢原来的吧”韩小功轻笑一声,“你喜欢黑长直,小直男。”
秦放笑着点了头,倒是挺诚实。
“剪后悔啦,”韩小功朝上吹了口气,把刘海吹得碎碎地飘起来,“剪完有点心碎。”
“再留。”秦放说,“我知道你其实很喜欢你的头发。”
韩小功没说话,又抓了一把头顶的头发。
他微博从那事之后就没再发过了,韩小功基本上就是从网络上消失了。秦放因为他的事也受了牵连,很多当初从韩小功那里过来的粉丝发私信连他一起骂,跟他扯上关系的都别想好。
韩小功本来就没签公司没有团队,他的微博就是他自己玩的,所以到了这个时候身后也不会有人撑,早就有很多人看他不顺眼。他人气太高了,又不跟人合作,这时候很多同行都想把他踩死。
营销号很多都下场带了节奏,他的瓜料传得遍地都是,以前的杀马特照片都成了表情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料,这些把他埋进土里再也翻不了身。
秦放发过一条微博,帮韩小功说了句话。之后他微博也淹了,不过秦放本来也不怎么玩,直接就卸载再没上过,不在意这些破事。
韩小功以前说过头发是他的本钱,现在说剪了是因为用不着了。
他说“以前每次洗头都烦,吹头也烦,还要经常做个营养什么的保持光泽度。那时候就想等我不拍照了就剪了,留够了。但剪完还是后悔了,感觉少点东西。”
秦放问他“以后不拍照了吗”
“不拍了。”
“微博呢也不要了吗”
韩小功说“要不了了啊,废了。”
秦放皱了下眉“过段时间没人会永远记得别人的事。”
韩小功摇头“会的,过不去。而且我也不想再玩了。而且怎么玩,总有人想让我消失,这是我始终没说话,我如果说了只会更惨,这就是个套。”
秦放说“我后来微博卸了,懒得看。”
韩小功笑了声说“那精彩的你都错过了。”
秦放竖起眉,韩小功说“现在都说我做变性手术了,早就是女的了。还一堆说跟我做过的,证实是真的,是不是很有意思。”
秦放拧着眉,骂了一声“傻逼”。
“要说点什么吗”秦放问。
“说什么啊,”韩小功往后仰了下,半笑不笑的,“说什么也没人信。想骂的那说什么也不会听,不想骂的你不说他也不会信。而且我说什么我除非脱了裤子拍个视频,不然我怎么证实拍视频也能说是抠脸,不是我拍的。长一百张嘴都说不动,就干脆闭嘴。”
秦放不玩了什么感觉都没有,他本来也不当回事。但韩小功不一样,那甚至是他的工作。他的生活,他现在的一切,其实都是依靠着网络来的。网络让他变了个人,改变了他原本的生活轨迹。
其实秦放看得出来他是很依赖的。拍照,发照片,和粉丝聊聊天,这就是他的生活,但现在都断了。
秦放过会儿说“其实还是有很多人在帮你说话,她们不相信那些。想想反正不相关的人说什么也就那么回事,你玩你的。”
韩小功还是摇头,他扯了跟台阶边砖缝里钻出来的草,说“我知道,很多小姑娘都很辛苦在帮我说话,说不过别人了就骂,好像声音大一点就能帮我吵赢了。小姑娘们很可爱的,也很善良。”
“对啊,喜欢你的那些都还在。”
“一半吧,一半信了就走了,或者转头跟着骂,觉得瞎了眼了喜欢我那么多年,喜欢了一个烂人。”韩小功手里那根草无意识地在手指上绕了几圈,慢慢说话,“还有一半觉得那不是我,或者相信了,但是愿意原谅,也愿意像个小战士一样去保护她们喜欢的人。”
“可是何必呢,”他说完又淡淡笑了笑,“喜欢谁都变成了一件很不能说出口的事情,甚至有点耻辱。喜欢了就是愚蠢,没三观,脑残等等吧。没必要,太辛苦了,我也不愿意看小姑娘们辛苦。网络上喜欢谁本来就应该是个快乐的消遣,变成负担就没意思了,是吧。而且我也没什么能给她们的,我就一网红,长得好看,拍点照片,拿人气赚钱。算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还是能看出来有点压抑,跟之前还是不一样的。其实何况他呢,秦放作为一个他的朋友看见当初那些瞬间涌上来的无数恶意都觉得心惊。现在的人说话太狠了,一字一句都是刀,要是穿透网络能直接把这人戳死就是最好的。
秦放问他“那你以后做什么”
“很多能做啊,”韩小功看向他,轻挑了下眉,“怕我没钱赚吗”
秦放没说话,韩小功说“钱够了。接广告什么的早就不是我主要收入了,后来其实就是玩,不然我那么懒”
“那就好。”秦放还是觉得心里有点沉,其实他想问问谢哲为什么一直没站出来帮他说点什么,但他不知道韩小功关于谢哲是怎么个想法,感情深不深,怕戳着痛点,所以也没问。
但韩小功也看出来他想问这个,无所谓地主动开口说“我说了,这就是个套。他恨我,觉得我狠,他俩也早就分了。女的找他,想借着我红,跟前女友一起搞我。”
秦放都说不出话,在心里骂了好几句脏的,嘴上没忍住也骂了一句,气得心烦。当时看着谢哲挺阳光的,还真看不出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韩小功看着他笑,秦放突然想起当时韩小功说过谢哲给他的感情让他没有安全感,觉得没根,很飘。所以韩小功阅人无数的,他看得还是很准。
但是阅人无数也没用啊,翻船了。
秦放跟他聊完明显就很不高兴,脸色很沉。脾气本来也不怎么好,暴力情绪上来了。
韩小功“嗤”的一声就笑了,说“你现在沉着张脸不挂表情的时候太像炎哥了。”
秦放看了看他,韩小功说“真的很像。”
他说完拍了下秦放肩膀,轻轻甩了下胳膊,道“不用替我生气。生活是分阶段的,挨个阶段地走,时间到了就得换下一个。”
“我已经在这个阶段停了很久了,早也该走了。其实都已经走了,只剩下我。这只是个信号。”
“所以我才让你过来见个面。年后我就走了,炎哥和周斯明也都走了,司涂留给宫琪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出去找找人生。”
韩小功站了起来,秦放抬头看他,韩小功看了看四周,看看院子和身后的小楼,扯了下嘴唇说“我其实并不依赖这里,我甚至很厌恶。我讨厌我们的过去,也恨我们长大的过程。这里是让我们长大用的,长大了就不该再留下。就像网上翻出来的我们曾经的那些事,我们看了太多人性的恶,看一眼都恶心。我们都恨,所以他们都走了。”
秦放一直是仰头的姿势看着他,韩小功低着头,说“人生总要告别。”
人生本来就一直都在告别。
成长和告别,永远不会停下来。
秦放这次来得也巧,下了两天雨,二楼又漏了,韩小功的房间放了两个水盆接水。秦放正好在,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给他们修了屋顶。
这个屋顶他上来过,去年除夕他跟刑炎在上面躺过,刑炎用他南方口音叫星星。秦放上去之后拍了拍手上的灰,笑了下。
这栋楼里现在只剩了俩最没有行为能力的,一个是体力差,一个是动手能力太弱。秦放自觉上去修,韩小功站梯子上给他递东西。
以前是周斯明和刑炎保护这两位,现在那两个保护者都走了。他们走得都很坚定,他们甚至不会跟这里告别。
好在所有人都已经足够成熟了,生活也已经很平静,没有谁还需要被保护,他们都能好好活着。
秦放蹲在楼顶洒沥青的时候跟韩小功说“不知道你以后去哪儿,反正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吧。”
“干什么啊”韩小功轻笑,“炎哥虽然走了,但我不挖墙脚,你别是对我有意思了。”
“那是不可能了,你头发都剪了。”秦放知道他在开玩笑,也回了他个玩笑。
韩小功说“谢了。”
秦放笑笑“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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