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当时在车里冲刑炎摇了头, 他还不想聊,刑炎于是没有再坚持,给他让了路。
到了这样的时候他们也依然懂彼此,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对方在表达什么。这样的默契现在看来倒有些伤感和遗憾。
和韩小功见面时说的那些话让秦放心里有点乱, 也心软。这不是一个适合谈话的时机, 在这样的时候和刑炎聊,秦放的心里是不清醒的。
他和刑炎肯定会谈一次, 也必须有一次,但不是现在。秦放谈恋爱的时候热血上头有些恋爱脑, 但一旦跳出了恋爱,他就从来都是清醒又理智的。任何选择他都很慎重, 所以每次选择过后都一条道跑到黑地坚持,什么结果也不后悔。
他现在每次看见刑炎都不冷静, 情绪上也难自控。他俩只要聊了就一定会出一个结果,在秦放还不能清醒地做出决定之前,这个结果不能出,他也不想要。
刑炎多懂他。他太了解秦放了,所以秦放一摇头他就让了路。给他空间思考,秦放每次做决定之前都需要时间捋清自己, 刑炎给他时间。
华桐考最后一科试之前, 家里来电话说他奶奶突然晕倒了,当地医院不行, 直接送这边医院来了, 还在路上。
华桐爸妈都在外地出差, 跟着一起来的只有叔叔和小婶。华桐当时正准备从宿舍出去,还有三十分钟开始考试。
华桐听了立刻就要走,秦放给他拦住了。
“我现在就去,我马上去。”秦放听他打电话已经听差不多了,他直接从床上跳下来,跟华桐说,“有什么事儿我可以办,住院交钱推床这些有我,你去考完你的试。”
华桐脸色有点僵,摇头说“我得去。”
“奶奶什么情况现在还不知道,可能不是什么大毛病,老人血压不稳晕倒也正常。你快点答,答完出来找我。”秦放说话的时候衣服已经换完了,蹲下身穿鞋,“小叔电话里不是也说了让你先别担心。”
秦放拿了他手机,把他小叔小婶电话都发到了自己手机上,拍了拍华桐后背“兄弟,我先替你去,信我。”
华桐是个学霸,比不了刑炎,但也是在学院拿国奖的那种学霸。他们学校缺考就直接挂科补考,整个本科期间最后一科考试,它挂了的话华桐的保研就没了。现在还不确定是什么问题,是大是小也不知道,如果就这么缺考实在是有点莽撞。
秦放以最快的速度刷牙洗了脸,手机车钥匙和钱包都塞进书包,跟华桐说“我先去,你带着手机,如果情况不好我立刻打电话给你,你看见是我的电话就直接交卷不答了。”
华桐也是刚才突然接到电话有点慌,这会儿也恢复了清醒,抿着唇点了点头。
秦放说“我不给你打电话就是没事儿,放心答你的。”
如果这是别人华桐估计无论如何放不下心,但这是秦放,秦放就太信得过了。他能扛事儿,但如果真有问题他也一定会第一时间打电话,不会愚蠢地非等到考完试才通知他。轻重他分得清,华桐很相信他。
秦放到医院停好车,救护车也刚好到了。秦放跟华桐一起回过奶奶家,小叔小婶他也见过。这不是什么寒暄的场合,见面直接说事办事就行了。奶奶在担架床上面无血色,一直没醒过来。华桐不在,有事秦放去跑,医院越大手续越难办,不去医院不知道病患多。
在急诊室停了几分钟,又推出来做各种检查,然后大夫让直接推去二十二楼脑科。
听到要去脑科秦放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一般去了脑科就比较严重了。
华桐过去的时候奶奶还在手术室没出来,突发性脑溢血,能不能抢救过来暂时未知。华桐脸色一片白,秦放搂了他一下,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说“没事儿,兄弟。”
华桐平时看着大大咧咧整天开玩笑,到了这样的时候也很封闭,除了需要跟医生交流之外一句话都不说。秦放一直没走,就在医院陪着等。
手术做完暂时是成功了的,但危险期还没过,人也得直接推去重症监护。
后面几天秦放也一直陪华桐跑医院,多数时间都扔在医院里了。华桐跟他奶奶很亲,所以到现在每次寒暑假都是回他奶奶家。这种感受秦放太懂了,他爷病重的时候他还那么小,就已经那么恐惧了。
有时候秦放想,如果他再大一点,如果换成现在,可能他就更难接受爷爷的离开,人越大越扛不住这种分别。
等老人过了危险期已经是好几天以后的事情了,人醒过来了,也能说话,但是很糊涂,也记不得人了。但这也已经比预期的状况要好很多,大夫说随着时间还是有可能恢复的。
华桐也是到这时候才松了劲,之前一直绷着,这会儿才在走廊里跟秦放说“我真的吓死了”
“别怕。”秦放又搂了他一下,兄弟之间撞撞肩膀,捏捏胳膊,无声地给个安慰。
秦放其实也松了一大口气,人都不喜欢别离,他很怕华桐要也经历一次这种束手无策的被迫接受。虽然人生里要有许多次,但总还是越晚越好吧。
秦放替华桐觉得放松,也很羡慕。
他的那个老人当初没有能够回来,走了就永远都走了。
因为在医院忙了这么多天,他跟刑炎的事也就一直搁置着。但秦放陪华桐在走廊椅子上一天一天空坐的时候,也想了很多。
这样的环境像是能够沉淀人的心境,让人自动筛掉浮在表面的情绪,能够思考最本质的那条线,从根本上去琢磨问题。
这几天秦放时而放空头脑和灵魂坐着发呆,时而去琢磨他和刑炎。研究他自己,研究他的想法他的感情,也琢磨刑炎。去想刑炎的经历,想刑炎的性格,想他俩从最初到现在的每一天,捋刑炎说过的话。
这是段很好的感情,这一点秦放从来没怀疑过。
但这也是一段踩了秦放雷区的感情。
他从最开始就把话说在了前头,秦放对人向来真诚,他也要求同等的真诚,一切的前提都是它。
可刑炎没给他这个。刑炎给他那么那么多爱,那么多甜蜜的梦,但是刑炎偏偏就没有给他他最在意的这个。
那依然是秦放喜欢的人,真的喜欢,太喜欢了。秦放希望他闪耀,希望他飞得高,希望他人生没有遗憾。秦放曾经也一直期望那里有自己。
还是他天真了。
但是谢谢。
抛开一切,那是他炎哥,对他的好是实打实的,秦放的快乐也是实打实的。这声谢他得当面跟刑炎说,刑炎绝对值得起这声谢。
他们见面那天,谁都没提前约谁。
是个阴天,没有太阳。秦放早上起来换了衣服,送简沐阳去了补课班,然后直接开车去了小楼。他没给刑炎打电话,直接去的。
大门没锁,秦放把车开进去。
悠扬绵长的调子传进车里,秦放熄了火,下了车。顺着声音找,秦放抬了头。
刑炎坐在楼顶吹口琴。
二人对上视线,刑炎没停,吹的是去年秦放跟他回家,有一天傍晚两人坐公交出去吃面,那天刑炎摘了片叶子,当时吹的那个他们老家的童谣。
秦放仰着头对他笑了笑,刑炎垂眼看他,同时吹口琴。
秦放从阁楼爬出去,也上了房顶。他走过去坐在刑炎旁边,安静地听刑炎把调子吹完。两个人都坐在楼顶的边沿,垂着腿,看着院子里刑炎给秦放恢复的记忆和美好的一切。
头顶是一片厚厚的云,不是乌云,只是因为太厚了显得有一点点的灰。院子里那棵樱桃树还活着,竟然已经稀稀疏疏挂上了浅粉的小果子。
秦放看着那棵矮树,开口轻声说
“炎哥,聊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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