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三环。
四周高楼林立,岑远开车下了高架桥,宽阔的八车道马路丝毫没有通顺街所在的老城那份拥堵。
汽车朝着一座生活广场开了过去,通往地下车库的路堵的水泄不通,岑远只能冒着被贴罚单的危险停靠在路边。
“咱们得快点……”
岑远下了车左右张望,暂时没有发现交警的身影,也不能让他彻底放心。
两人跟在提着购物袋的大爷大娘身后,快步冲向了超市的入口。
一进超市入眼全是黑压压的脑袋,也不晓得今天这间超市是能领鸡蛋,还是能抢大米,来来往往的人摩肩擦踵。
蒋鸢躲在岑远的臂弯里,岑远有生以来头一回仗着身体健壮的优势,从大爷大娘的队伍里抢来了一辆超市的手推车。
“米面粮油!”
蒋鸢拖拽着不晓得该去什么地方的岑远冲向了米面区。
当初一个流感病毒都能让学校听课,工厂停产,而今出现了这么大的社会变革,屯点粮食总没有错。
往推车里放了大袋的米面,洗护等生活用品高高的堆起,不一会儿手推车便像是小山一样。
“你没有什么忌口吧?”
买完了生活必须品,蒋鸢在零食区的货架上挑选,询问站在自己身边保护手推车的岑远。
要是粮食吃完了,一块糖一块巧克力,也是能够保命的。
她还记得昨天岑远说他对什么东西过敏,未来要一起住一阵子,他要避讳什么自己可得记住。
岑远摇摇头,抬手从货架上一扒拉,上头的东西全都掉进了他们的推车里。
“别选了,我看人们有些不对劲。”
岑远扯过蒋鸢的胳膊,把人拽到了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
超市里本来四散开来的人群,这会儿朝着一个方向涌了过去,岑远觉得太过奇怪。
换了以前,岑远和蒋鸢也会本能的跟着过去凑热闹。可昨晚的新闻一出,贸贸然冲过去那就是恐怖片里的智障主角,脑袋瓦特了。
两人对视一眼,甚至不用开口,便心有灵犀的调转了手推车的车头,推着它朝着结账的柜台方向离去。
转过了两个货架,蒋鸢和岑远还没瞧见结账的柜台,就已经看见了等候结账的顾客。
蒋鸢抬手揉了揉后脑勺,望着排出的长队感慨大家都不上班吗?
他二人跟在一个相对于其他队伍来说比较短的队伍后头,在手推车里翻来翻去,琢磨着还缺点什么。
回望超市,蒋鸢瞧见人们仍旧如同潮水一般涌向之前的那个方向。等候结账的队伍中有人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拉着推车从队伍里出来跟了过去。
蒋鸢不由得踮起脚也跟着往那边张望,但视野中只有货架与人群,什么也瞧不见。
岑远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小学时同班的两个同学打架。两位同学倒是毫发无伤,上去见义勇为拉架的岑远在鼻子上挨了一拳,流了一周的鼻血。
打那以后,岑远遇到这种热闹从不靠近。
可瞧见蒋鸢好奇的神色,岑远发现他们排的这队还长,便狠狠心道。
“要不我过去看看?”
“算了算了,肯定是生鲜区有什么东西限时特价了。”
蒋鸢摇摇头,不打算让岑远过去。
结账柜台的工作人员手上的动作比平时快许多,电视上的新闻搞得大家慌乱不已,最好能早点结束工作尽快下班。
等候结账的队伍越来越短,眼看再有三五个手推车就能轮到蒋鸢和岑远了。偏偏在这个胜利在望的时刻,超市里的广播响了起来。
“尊敬的各位顾客朋友,生鲜区有一名顾客突发心脏病倒在了带鱼柜台旁。如果有医生在超市内,请您尽快赶往生鲜区带鱼柜台。”
超市的广播人员没有电视台的普通话标砖,带着一股着本地方言的味道。
蒋鸢听到医生两个字虎躯一震,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种时候医生能躲就躲,站出来说我是医生不等着挨打么。
“新闻里说心脑血管疾病的转化率只有百分之五……”
排在蒋鸢和岑远身后的大姐凑上来小声嘀咕,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还是需要医生的。
岑远一手揽过蒋鸢的肩头,弯下腰凑在蒋鸢的耳边。
“不要有压力。”
蒋鸢是一个社区医生,老实说医术不咋地,输液打针,看个感冒发烧还成。心脏病有心无力,也没那能揽瓷器活的金刚钻。
要不回吧,只当没听见……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头顶又一次传来广播的声音。
“我们已经安排了安保人员,商场保证提供帮助的医护人员的安全。”
蒋鸢叹了口气,拖着手推车从结账的队伍里退了出来,看向岑远颇为无奈。
“走吧,去生鲜区买条鱼。”
岑远从小到大都以父亲作为人生的楷模与榜样,而他的父亲躬身力行教给了他两条需要奉行终身的原则。
第一,谨遵医嘱。大夫说这药一天吃三顿,一顿吃一颗,那就要按着大夫说的来做。
第二,听老婆的。老婆说儿子需要看大夫了,岑爸爸便立刻带着岑远上医院去挂号。
故而岑远看着蒋鸢,不管是从第一条还是第二条原则来看,他都打算要听蒋鸢的。
“走吧。”
没有怀疑也没有犹豫,岑远推着过分沉重的手推车,与蒋鸢一起跟着头顶的指示牌,往生鲜区的方向走去。
生鲜区外边围了几近上百人,但看热闹的人也不是傻子,全都围在生鲜区的外围,没有人敢真的靠近。
新闻里突然冒出一个进化的消息,天晓得进化是好还是坏呢?
小学的自然课本和中学的生物课本都讲过,海生爬行动物横行一时,不也灭绝于滚滚历史长河了?
岑远看着手推车仗着自己个子高大,稍稍踮起脚尖便能越过人群的头顶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蒋鸢则从人群的缝隙之间,伶俐的钻了进去。
生鲜区的带鱼柜台下面,一个男人脑袋朝下趴着,胳膊和腿不停的抽搐抖动,抽搐抖动的幅度还不小,并且发出一种仿佛野兽般的奇怪呜咽声。
蒋鸢见状打了个冷颤,突然心脏病的人不会这么叫唤吧?这多半又是一个面临变异的人。
昨晚救下的岑远已经让蒋鸢手足无措了,这要是再来一个?
她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带鱼柜台旁的男人那里还蹲着一个,身上裹的严严实实,脑袋和脸都包裹在衣服之下,分不清是男是女。
既然已经有医生赶来了,蒋鸢便安慰自己可以离开了。
身后的人群越围越多,蒋鸢进来的时候容易,想要出去可就难了。挣扎着尝试了好几次,仍旧没能顺利的从这些看热闹的人堆里钻出去。
试图召唤在外头的岑远,声音也淹没在了众人交头接耳发出的猜测声中。
蒋鸢无奈只能再一次转过身来,这次却发现带鱼柜台下趴着的男人猛的坐起,一把将帮助他的医生按在了地上。
他两手掐着医生的脖颈,这会儿四肢大幅抖动的换成了医生,而超市里说好了负责医生安全的安保人员,直愣愣的看着,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
蒋鸢感同身受,今晨被大爷掐着脖子留下淤青的地方仍在隐隐作痛。
不给送锦旗也就算了,咋还打医生呢?
一时怒火中烧,蒋鸢从旁边的货架上抄了一把炒锅,一手抓着锅把,朝着带鱼柜台冲了过去。
“咚昂……”
金属炒锅的锅底与带鱼柜台边儿上的男人后脑上亲密接触,发出了清脆的一声。
蒋鸢的力气不小,上学的时候还和男同学一起搬过上课要用的尸体,平时家里头杀鱼也都是蒋鸢亲自上手。
按道理来讲,这一锅下去,即便男人是铜皮铁骨的塔沟武校高材生,也得晕过去。
但掐着医生脖子的男人并没有跌倒,身体甚至都没有丝毫的摇晃。
他缓缓的放开了被压制在身下的医生,以一种极其诡异的人类无法完成的方式转过了脖子。
冰冷的竖瞳看向蒋鸢,虹膜的颜色虽然没有发生变化,但瞳孔的样式与人类却大相径庭。
非要类比的话,更像是家里养的猫意图扑向逗猫棒,又或是电视里的猫科野兽捕食时的凶恶眼神。
来不及判断眼前面对的究竟是怎样一种情况,蒋鸢下一秒回过神来时就已经被按在了生鲜区的鸡翅根冷柜上。
背后紧贴着冒着冷气的冰块,以及和冰块同样温度的鸡翅根,正面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男人的双手掐在了她的脖颈上,与早上大爷留下的淤青痕迹相拥。
真是倒了血霉了……
蒋鸢手上还没有放开炒锅的锅把,冷静下来后打算寻找机会再给他一锅。
抬起头与掐着自己的男人四目相对,蒋鸢手里的铁锅咣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人她认识啊!
除了双眸与常人不同之外,男人张开血盆大口,里头两排尖锐的獠牙在蒋鸢脸颊与脖颈处犹疑。
从他口中喷薄而出的热气撞在蒋鸢的身上,手中没有了武器,腿也跟着发软。
“蒋……鸢……”
男人的獠牙自蒋鸢的脖颈向上,停在她的耳边,模糊不清的说出了她的名字。
“你……打我……”
“你怎么变成这样?”
蒋鸢一来是真的担心,二来是想让他冷静。
但她的询问让男人越发的激动起来,双眸里与人类相关的情绪退散下去,只剩了野兽的嗜血与冰冷。
眼瞅着男人就要发狂的时候,从蒋鸢手中跌落的炒锅被先前那位穿着严实的医生捡了起来,照着男人的后脑勺又一次砸了下去。
锅身是发白的金属色,在一声撞击之后,锅底沾上了新鲜血迹。
男人的双手早就不再掐着蒋鸢的脖颈,这会儿后脑勺挨了打,他扭了扭脖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转过身来扑向了用铁锅打自己的人。
他转过来的瞬间,围在生鲜区外看热闹的人们瞧见了男人的獠牙,纷纷放开自己的手推车,叫嚷着四散逃开。
趁着人们离开,被拦在外头的岑远总算是能进来了。
岑远赶在那满口獠牙的男人之前救走了包裹严实的医生,与他扭打在了一起。
超市里的安保人员手握棍子,围着货架打转就是不敢上前,来回犹豫了半天,终于有一个人冲了上去。
有一个人冲上去了,剩下的保安们也壮起胆子跟了上去。
双拳难敌四手,进化了的人也没有办法应对这么多拳头和巴掌,很快便放开了岑远,只顾着和保安们扭打。
岑远从人堆里退出来,连忙去查看蒋鸢有没有受伤。
蒋鸢站在鸡翅根儿的柜台边上,脖颈处的淤青极为明显。
岑远瞧见了她脖颈上的痕迹,神色陡变,撸起袖子又一次朝着那满口獠牙的男人冲了上去。
蒋医生多好,为什么欺负我的蒋医生呢?
不复以往的柔弱,现在的岑远一拳下去能把超市的地砖砸出裂缝。
岑远一肚子的火,但那满口獠牙的男人却不恋战。
男人的瞳孔猛的放大,比戴着彩色隐形眼镜的岑远还要黑汪汪。
耳朵支棱起来前后动了动,男人吸吸鼻子收起了自己的獠牙,手脚并用踹开了朝他扑过来的保安和岑远,利箭一般嗖的蹿了出去。
几秒的功夫,那男人便消失不见了踪迹。
鼻青脸肿的保安望着男人消失的方向愣神儿,岑远趁着这个时间,拉起蒋鸢和那位医生一起,顾不上手推车里的米面粮油与巧克力,迈开腿往超市外头跑去。
一定要赶在有关部门的人来之前离开,岑远一左一右拽着两个人,涌入了同样试图离开的顾客之中。
商场的各个出口都堵满了人,岑远只能借着自己的一身力气,挤出了一条路。
好不容易把蒋鸢和超市里的医生一起带上了自己的车,好消息是车窗上并没有贴着罚单。
蒋鸢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气不接下气。岑远插好钥匙发动汽车,往家的方向开去。
坐在后头的医生,刺啦一声拽下了拉链,摘掉了挡住面容的口罩。长发散落于肩头,被衣服层层紧紧包裹的医生是个女的。
岑远下意识的从后视镜里瞧了一眼,瞪大眼睛用力踩下了刹车,蒋鸢和坐在后排的医生因为惯性向前一扑。
“她和你长的好像!”
岑远把汽车停靠在路边,打开了双闪。
蒋鸢回过头一瞧,对上了一张更为熟悉的脸。
“姐?”
被蒋鸢唤做姐姐的医生抬手拨弄了一下头发,扶着副驾驶的背椅,目光流连在岑远的身上。
“蒋鸢,你又背着大姨搞对象了?”
蒋鸢皱紧眉头,想要捂住姐姐的嘴,但岑远抢先一步开了口。
“什么叫又?”
“刚才掐我脖子那个,还跟你打架来着,是蒋鸢的前男友。”
坐在后排的女医生一脸嫌弃,若不是她戴着口罩,湿答答的涎水就顺着那人的獠牙滴到自己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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