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修竹环绕,怪石嶙峋,青砖石铺的小路弯弯曲曲的延向前边,积雪覆盖也掩不住它的清幽雅致,郑氏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瞅着又到了处圆形拱门,依稀可见里边凉亭,池子,她蹙了蹙眉,停了下来。
傅瑾萱走出去两步才反应过来,茫然的回头,郑氏勉强的扯了扯嘴角,“前边两处院子我转过了,你和安宁去转转,我逛其他地儿。”说完,郑氏小心翼翼的瞄安宁,看她脸上没什么情绪,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其他,抬脚掉头走了。
郑氏脸色泛白,似乎有什么心事,甚至差点绊倒摔着,王嬷嬷伸手扶着她,感觉她手冰得厉害,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夫人,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傅平章生病,郑氏亲力亲为的照顾左右,傅平章夜里发烧,郑氏跟着整晚整晚的不睡觉,别人或许看不出来,郑氏瘦得身上的衣衫都有些空了。
“我没事,大过年的别瞎说,老爷听到该生气了。”过年说这种话不吉利,郑氏提醒嬷嬷慎言,语气温温柔柔的,王嬷嬷心里不是滋味,以前的夫人多开朗爱笑啊,打大小姐出事,夫人就变得沉郁了,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了,做事唯唯诺诺的生怕惹傅平章高兴,完全没了主见,让人心疼不已,她不禁道,“凡事比不过你身体重要,别怕老爷生气,你真不舒服该请大夫的还是得请。”
傅平章忌讳多,真事事顺着他,其他人不用过日子了。
郑氏拍拍她的手,“我知道,少年夫妻老来伴,老爷看上去凶巴巴的,但对我够好了,不说别的,冲着我生不出儿子他就能将我休了,可他没有......”忆起往事,郑氏再次红了眼眶,“老爷是重情之人,只是许多话闷在心里不说。”
王嬷嬷不敢苟同,傅平章真要重情,府里的几位姨娘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傅平章最是无情的人了,凡事只讲利益,然而看郑氏脸色不好,她动了动嘴唇,到底没说实话,“夫人贤良淑德,老爷不对你好对谁好?”
郑氏侧目,脸色透着迫切,“你也看出来了?”
王嬷嬷觉得她心里装着事,顺从的点了点头,听郑氏怔怔道,“你看人的眼神好,你说的话我信。”
这话莫名奇妙,王嬷嬷听不太明白,直到回了东山院郑氏让她拿几样首饰去当铺当了她才察觉事情的严重性,郑氏虽是主母,但府里钱财由傅平章管着,正常开销还成,郑氏若要花大笔钱,必须得到傅平章同意才成,郑氏既然想偷偷当掉首饰,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按住郑氏挑首饰的手,细声问她发生了何事,傅平章将钱看得重,如果事情被拆穿,傅平章肯定饶不了她们。
郑氏抽回手,快速拿了两样她认为值钱的玉钗,如实道,“大夫说安宁的脚是有救的,在晋城时我瞻前顾后不敢让大夫给她医治,怕要花很多银子会惹老爷不高兴,我听她说不碍事时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嬷嬷,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啊,我怎么能如此狠心呢?”再有丫鬟服侍又怎样,她本该活蹦乱跳的像个正常人那样走路奔跑的。
王嬷嬷喉咙热得厉害,咽了咽口水,沙哑着声道,“大小姐心境开阔,不会埋怨你的,你这些年也不容易。”
郑氏潸然泪下,背身擦了擦眼泪,“我哪儿有什么不容易的,她才最可怜的,在府里尚且坐着轮椅,你说她去慈安寺会是怎么上去的?...用不着说,定是坐轿子上去的。”她记得有两年她苦于生不出儿子,四处求神拜佛,安宁陪着她从清晨走到傍晚,就为了感化佛祖显灵,那样心诚的孩子,要不是逼不得已,怎么可能坐轿子上慈安寺。
“不关你的事,都是廖家人干的。”
“是我答应了那门亲事的。”郑氏边抹泪边把首饰递给嬷嬷,“别的人我不放心,嬷嬷,劳烦你了,死当。”她家中姐妹多,嫁给傅平章时逢家里生了变故,娘家并没给她置办什么嫁妆,陪嫁的银两早在傅平章年轻时进京赶考就用了,说不出来可能没人信,她生为主母,每个月也是靠月例过日子。
王嬷嬷讷讷的拿过手,心里百感交集,“夫人,你放心,老奴会办妥的。”
街上热闹,傅平章有心让安宁她们出门见见世面以免去周府参加寿宴丢了傅家的脸,耳提面命的叮嘱郑氏领着她们转转,甚至多给了50两让她们吃了晚饭再回府,慷慨得令人瞠目结舌,傅瑾萱和傅佑远窃窃私语,“父亲是不是不对劲,我心里总不踏实。”傅平章不会无缘无故对人好,突然这么大方,肯定有猫腻,她率先想到自己,猜测傅平章是不是想利用自己达到什么目的。
傅佑远浅笑,“给钱你就安生收着,我在大理寺做官,身份地位不比以前,父亲自是明白这个道理。”他在书房时问过傅平章为何给傅瑾萱她们钱,傅平章想法很直接,要想马儿跑就要给马儿喂草,傅平章指望傅瑾萱她们嫁个有权有势的人家傅家跟着沾光呢。
傅瑾萱点了点头,心安理得把钱收着了。
阳光暖烘烘的照着,除了身体不好的傅平章,其余人都出了门,郑氏借故她在她们玩得不自在独自坐辆马车走了,丝毫没有和安宁她们同行的意思,傅瑾萱若有所思的看着郑氏离去的背影,问安宁,“长姐想去哪儿玩?”闹哄哄的,哪儿都热闹,她对城里的地形不熟,没特别想去的地方。
安宁也不挑地,西街的夜市最为繁华热闹,年年有许多人在河边放河灯,沿街的酒楼生意特别好,去晚了订不到酒楼,她琢磨着去西街转转,待太阳落山就去酒楼。西街有几座酒楼非常有名,不接受预定,想要占个好位置得早早去,逛完夜市赏河灯,最后去城墙外烟花,有趣得很。
光听她说,傅瑾萱已跃跃欲试了,“成,就去西街等着,到时候订个好酒楼。”傅瑾萱跟着教养嬷嬷学的时日不短了,哪儿会没听说过西街,安宁不说她也会去,可能时间晚点而已,若晚了订不到酒楼,她宁肯早点去,无论如何晚上尽兴才重要。
西街人多,为了不影响交通,朝廷规定过年这两天不得有马车入内,她们的马车只得停在西街隔壁的街上,傅瑾萱怕有刺客,戒备的张望,傅佑远替安宁盖毯子,抬眸见她害怕,安慰道,“大过年的,有刺客也不会出来,何况有我在呢,不会出事的。”傅佑远推着轮椅,问她们有没有什么要买的,傅平章给了钱,回府不拎东西肯定交不了差。
周围有许多大户人家的马车,道路两侧的铺子多是卖点心茶水,傅瑾萱不感兴趣,她问傅佑远,“哥哥,你天天在外边走动,西街周围可有绸缎庄?”她想买两匹锦缎,留着做春衫用,延安侯府的小姐邀请她出城踏春,总要有穿得出门的衣衫才行。
“待会我领你过去。”傅佑远和傅瑾萱说话,目光却仔细盯着路面,即使避开凹凸不平的路面,以免安宁受了颠簸,顺便问安宁有没有什么想买的,趁着顺道一块买了,安宁想了想,“我不着急,你先去绸缎庄看看吧。”她想去西街的后巷,以前那有许多卖小玩意的摊贩,眼光好的能淘到不少好货,傅家既有心在京城立足,少不得要和人打交道,多备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没坏处。
街上行人稀疏,倒是铺子里投射过来许多道视线,傅瑾萱心头不喜,打安宁和离后,她身边总会有类似的目光,或怜悯或鄙夷或八卦,行动不便的明明是安宁,却偏偏来烦她,她若要继续和安宁一块,这种目光就不会消失,她心思转了转,和安宁商量,“长姐,我做事磨叽惯了,你若嫌累的话不如找间茶楼等我和哥哥,我们快去快回,尽早来街你去西街,你看如何?”
她不想身边跟着个惹眼的人物。
傅佑远推着轮椅朝外转了个弧度,恰好避开了前边石子,傅瑾萱低头看了眼,小声和傅佑远商量,“哥哥,长姐身子弱,跟着咱东奔西跑会耗掉她的体力,晚上会累着的,不如让长姐先休息会,养足精神,咱晚上玩个高兴。”
傅佑远垂目望着地,闻言,他抬眉看向傅瑾萱,目光和煦,神色温和,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清隽儒雅,而傅瑾萱却有些慌张,急忙改了口,“是我嘴笨,大过年的怎么能说不吉利的话,长姐,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你考虑得周到,我生气做什么,远弟,你和妹妹去绸缎庄吧,我让红泥推着我走走,我们在西街街头汇合怎么样?”安宁仰着头望着前方,她坐轮椅视野要比旁人低,为了像正常人那样看事物,不得不抬着头,比起铺子,她更习惯逛地摊,低着头要比抬着头轻松得多。
傅佑远弯唇笑得温柔,“街上人多,红泥和绿蚁两人陪着我不放心,我让吴琅带瑾萱去绸缎庄,我推着你走走吧。”他声音低沉,傅瑾萱听得脸上的笑挂不住,佯装喜悦的口吻道,“那我不去绸缎庄了,长姐在凡事该以长姐为先,长姐想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她脸变得快,安宁看不见她僵硬的嘴脸,自不知她真实的情绪,倒是傅佑远听到这话笑容深了些,“长姐,瑾萱表了态,你说说你想去哪儿吧。”
西街后巷蜿蜒曲折,两侧白墙的漆脱落,墙面生出了斑驳的青苔,阳光照到墙面明暗不一,老远就听着讨价还价的声音,声音空旷洪亮,似乎从山谷传来,傅佑远推着安宁走得快了些,“闻声识人,薛世子和咱真有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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