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邢墨晗脱下衬衫，正想把衬衫放进洗衣桶，手又缩了回来，凑到鼻边:第一次闻了闻自己衬衫上的味道。
不知道有没有蹭上女儿身上的奶香味？
素来有洁癖的邢大少爷如今白痴地闻自己的衬衫，寻找女儿的味道——
说出去都是让人笑掉大牙。
——真不知道孩子平时喝的是哪种奶粉，他都想买几罐过来天天闻了。
闻了一会儿，邢墨晗才去洗澡。
连水龙头喷出来的热水，他都能幻想成孩子身上暖暖的温度。
洗完了澡，他穿着浴衣走了出来。
当他路过试衣镜，镜子里倒映出四块腹肌的健美身材。水珠流过他的鬓角短发，把轮廓衬托的格外明显。
他闭上了眼睛，想到了那个小小的婴儿，就想不了别的东西：
“图图…”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个可爱的女儿……
可爱到，暂时不想回美国去。
＊＊＊
翌日。
“陈诺”照常上班。
一进门，他先看到花花绿绿一片。
林玛特别不好意思道：“徐先生，你怎么这么客气，让你破费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很喜欢图图，这是给她的见面礼。”
今早上班之前，徐文墨特地跑去商店买了一堆玩具给图图。
毛茸茸的“神奇宝贝”摆满了沙发，图图坐在神奇宝贝堆里，抓抓这个皮卡丘，摸摸那个妙蛙种子。玩得十分嗨皮。
邢墨晗进来，看他们两个聊得热火朝天，再撇了一眼这些毛绒玩具，有些不悦——他怎么这么笨，没想到给图图带点见面礼？!
林玛把娃娃从玩具堆里抱了出来，笑道：“来，图图，谢谢徐叔叔送你的礼物。”
徐文墨趁机摸了一把小丫头：“要好好和玩具们相处哦。”
图图啊啊，好像在说谢谢叔叔赠我神奇宝贝。
但邢墨晗更加不悦。他随手抓起了一个毛绒玩具，这玩具下面是个乌.龟.头，背上背着绿意悠悠的大蒜头，看起来既傻又笨。不知怎么，他越看这玩具越不顺眼，于是冷冷淡淡道：“图图是个女孩，她怎么会喜欢这种蒜头乌龟？”
林玛：“怎么不喜欢……你说什么？!”
邢墨晗一脸嫌弃道：“女孩子更喜欢芭比娃娃吧，这种乌龟大蒜头……”
“……”
乌龟大蒜头……蒜头乌龟……
妙蛙种子你好惨啊!！
林玛震惊，随手再拿起一个：“这个，你叫什么？”
邢墨晗：“大眼睛蓝乌龟？”
……杰尼龟……
“这个呢？”
“绿色毛毛虫？”
……幼年裂空座……
“这个？”
“紫色大大卷妖精？”
……蚊香蛙……
“这、这个呢？”
“长着嘴巴的一只梨？”
……口呆花……
最后，林玛抱着万一的希望，拿起了全人类皆知的皮卡丘，颤颤巍巍地问道：“那，这个？”
邢墨晗想了想，这只好像有点眼熟？貌似会来电的那种？于是乎：“电耗子？”
“……”
陈诺真的是她见过的最单纯的男人.【京东总裁脸】连皮卡丘都能说成电耗子.(-ι_-｀)
【手动可怜】
＊＊＊
中午，林玛和陈诺谈谈话。
她觉得有必要进行一下员工的心理疏导。
之前，陈诺说他实习不要工资，她还以为他家境不错，不稀罕这点工资。如今看来，陈诺分明是心比天高，兜里没钱。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啊!
“陈诺，你小时候……过得还好吧？”
她必须悠着点问，害怕戳到陈诺的伤心往事。
邢墨晗看了她一眼，随口道：“我小时候跟爷爷奶奶过的，日子……过得一般，就是忙碌了点。”
他的爷爷奶奶完全把他当做精英来培养，从他七岁开始，每天有三门外语课要上、还有经融外贸、国际政治、音乐绘画、社会交际等等东西要学的。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真可怜。”
林玛却脑补出某个小山村里头，一个帅哥苗子跟在爷爷奶奶身后，捡猪草、插水稻、天不亮就要起床干农活……
她问道：“动画片，你也基本不看吧？”
“不看。”
他十五岁跟在父亲麾下处理公司事物，十七岁接手家族管理，华夏集团上上下下50几万员工将来都是他的人马，他哪里有时间看动画片？
林玛却想象出一幅画面……小男孩家徒四壁，连个电视机都没有。
她竖起大拇指：“那你很了不起了，能够考出来上大学。”
……他能说自己是保送清华的吗？
林玛还在安慰他：“陈诺，那个呢……一个人的出生不能代表什么，你看你，小时候过得那么苦，现在不就熬出头了？你放心好了，跟着我做游戏，我不会让你吃苦的，将来公司分红有你一份。”
“……”
他该说句谢谢吗？
“这张卡，你拿着。”林玛现场发工资：“上面有5000块钱，以后我每个月会定点往上打钱。要是不够用的话，跟我说，老板娘我不是吝啬的人。”
“……”
人生第一次拿到“工资”。
邢墨晗心情复杂化……沈、婵、给、他、发、工、资？!
这个世界真奇妙。
他脱口而出：“不，我不需要……”
“我知道你有自尊心，但这是你劳动所得，合法收入，拿着吧啊。”林玛以为他脸皮薄，不要好意思要钱，就道：“不拿就是不给我这个老板娘面子。”
“……”他无语凝噎。
“还有啊，家庭条件不好，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你别一直趴在角落里不说话。我和文墨不会看不起你的，有空，你也多和我们交流交流。”
林玛完全把他当做小弟看待，还是一个闷骚且寡言少语的小弟。
“……老板娘。”
邢墨晗拿着银.行卡，脸上发烫。
“不用跟我说谢谢了，好好努力干活吧!”
林玛丢下一句，就起身走了。
＊＊＊
夜晚，回到宾馆，邢墨晗换了手机，从陈诺的角色调整到邢大少的角色。
自从来到杭州以后，他就申请了两个号码，一个是邢墨晗的联系方式，一个是陈诺的个人号码，前者存了1000多个联系方式，后者，里面只存了沈婵一个人的号码。
他脱下了衬衫，刚刚坐到沙发上，“嘟嘟嘟。”属于“邢墨晗”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居然是程雪佑的来电。
他沉默了一下，干练地接了电话：“喂？”
“喂，邢墨晗。”电话那头的女声依旧甜美，带着一点歉意：“上次打电话给你，我真的很抱歉。我没有仔细考虑过……后来我想了想，应该不是你做的。”
事情都过去一个月了，程雪佑迟来的道歉——她总算还知道道歉。
邢墨晗叹了一口气: “没关系。”
要不是程雪佑的这一通电话，他都不会来到杭州，知道自己有了个女儿。
“那个……”程雪佑欲言又止：“我两年前开车撞了人家的玛莎拉蒂，当时我身上没有钱，是你赔偿了四十万帮我摆平事端的。这件事我一直记得……我今年攒了点钱，你把银.行账.户发过来吧。我把这一笔钱还给你。”
“你不必还。”
“不行的，我不想欠你什么恩情。”
“这不是恩情，就当是我还你大学四年的帮助吧。”
——大学里面，他是学生会会长，程雪佑是他的助手，四年来她帮了他不少忙。更何况，她是沈婵的妹妹，沈婵现在又生了图图。就是看在沈婵的份上，他也不想要这笔钱。
顿了顿，程雪佑才道：“不行的……明年，我打算和苏嘉成结婚了……我不想欠任何男人的人情。你还是把银.行账.号发过来吧。”
举着手机的手不自觉一滞，他觉得自己的呼吸慢了一秒，但只一秒就：“那祝你们新婚快乐。”
平平淡淡，语气从容。
“谢谢，我们明年在沈阳举行婚礼，你要是来的话……”
“我现在很忙，大概去不了。”邢墨晗打断了她的话：“银.行.卡号我待会用短信发给你。”
“好。”
彼此同时挂了电话。
邢墨晗坐在了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儿，就点了一支烟。
他很少抽烟，但是今晚例外。
香烟是中南海的，广告语是指点江山——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他已经不是当初风华正茂的少年了。
他曾经最喜欢的那个女孩，那个他大学四年的女神和幻想，就要和她心爱的男友携手走入殿堂了。
很奇怪的是，他以为自己的反应会更大一些。
比方说，生气、愤怒、不甘、或者干脆把苏嘉成给弄到西伯利亚种土豆去，等等。
但是没有，什么情绪都没有。
只是有些烦躁，却是心态平和到可怕。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爱过程雪佑，是否真的为她牵肠挂肚过，怎么眼下丝毫都不记得了？
烟，慢慢抽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过去，他也没有想过打电话回去，试图挽回些什么。
好吧……就这样结束吧。
关于大学四年的迷恋，关于那小白裙的幻想，关于那新生会上的一见钟情……
是时候谢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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