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日暮西沉,村口的枣树下围着一圈晚饭后出来唠嗑的女人。

    树影朦胧,天色渐暗,刚刚在井水里湃过的西瓜被切成三角块,整齐的摆在草麻袋子上供女人们解渴用。

    沈翠红手里捧着杯大麦茶,热气腾腾的喝着,鼻尖都冒了汗,也没有将茶杯放下。

    几个女人早已见怪不怪,也就刚来的一人招呼了一声“红姐,今年的干麦粒还没喝完啊”

    “早就喝完了,这不专门去你钱嫂子家讨了一些来,要不今天可就断了‘粮’喽!”沈翠红一见来人也热情了起来,手中的茶杯跟着放到了身旁。

    “哎呀,钱嫂子家的大麦哪有我家的纯啊,红姐你要有时间就去我家遛遛,我给你装一包回去!”孙燕闻言忙热情道,那表情真真是和平日里判若两人。

    孙燕可是镇子里出了名的抠门,平日里给出两颗干枣子就跟挖了肉一样,今日居然主动要往出送东西,也是一奇景了。

    几个女人这才想起了一件事“燕儿姐,美美最近是不是要出嫁了啊?我听说裴家那小儿子好像从部队回来了啊。”

    孙燕本还笑得像花一样的脸顿时拉了下来“裴家儿子回来了跟我家美美有什么关系,出的哪门子嫁啊!那小子也配我家美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美!”

    几个女人顿时迷了,这全村都知道周家的周美美和裴家的小儿子裴慕订过婚啊,如今这亲娘怎么开始撇关系了啊,难道真的是传出来的那样老周家那姑娘找了个城里的富二代?这听着就不靠谱啊,那周家丫头从哪儿看都不像能高嫁的样儿啊!

    不是她们看不起人,而是周家那丫头实在是像她这个妈啊,抠门不说,长得还黑,又粗又壮的,说话还跟打雷似的。

    这镇子里的年轻小伙儿,哪怕是镇东头的王二傻子都嫌弃那姑娘,但周家呢,愣是觉得自己姑娘美若天仙,无人能比,每次看见那姑娘大红大绿的往身上一穿,从镇东头窜到镇西头,她们就觉得眼睛疼。

    实在不是她们埋汰人家姑娘,实在是那姑娘太不会挑衣服,这人黑的话穿一些深色灰色什么的没什么事儿,看不出怎么黑,但这一穿那亮红色亮黄色一些亮丽的晃眼颜色,那真的是将人脸都穿成了黑煤球,看了一眼后,第二眼都不忍心看。

    当时那姑娘要订婚的时候,全镇子的小伙儿那都是闻风丧胆啊,一天得叮嘱老娘八遍不要选那周美美啊,谁介绍都不干。

    最后老周家不想把姑娘砸手里,就盯上了裴家那个已经当了八年兵,至今未归的小儿子,裴慕。

    要说裴家啊,这些女人说不出什么,他家人可是全镇交口称赞的老好人,从未跟人红过脸啊。

    但说到裴家的小儿子,这些女人简直可以说上个三天三夜都不带停的。

    那小子十七岁去当得兵,她们离得远,不了解,但他十七岁之前,那可是让她们,哦不,是让全镇人都觉得头疼至极的一个人。

    裴慕那娘在儿子七岁时受不了裴家的清贫,卷了包袱就逃去了大城市里,至今都没有回来过,徒留裴衷一个大男人在裴家祖宅将裴慕拉扯大。

    裴衷是个沉默的硬汉子,说干活那是一个顶五个,但说教孩子那可真是一言难尽。

    裴慕八岁开始就满镇子乱窜,东家摘个瓜,西家扯个果,见鸡就逮,见狗就撵,遇到个蚂蚁窝都要往里呲泡尿进去。

    十二三岁的时候就跟镇子里一帮十六七岁的小混子东跑西颠的,不是堵个小姑娘,就是聚着打群架,最最荒唐的是,都一米七几的少年中,那个矮了一个头不止的小人居然是“带头大哥”,也不知道是怎么让那帮人憎狗嫌的小子们服气的,总之以那个小团体为首,一股“泥石流”席卷了周边的三个镇。

    他们做得那些“丰功伟绩”真的是让人不知从何说起。

    日子流水般过去,眨眼到了裴慕十七岁那年。

    少年嘴角常年带笑,对啃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天天带着一帮兄弟们常驻裴家,每每喝得伶仃大醉,让一家人前后伺候着。

    但这还不止,一夜,裴慕喝醉了酒,拿起打火机,就把裴家的祠堂给点了。裴老爷子气得直接就晕了过去,那小子不但没管,回来后依旧跟狐朋狗友推杯换盏,酒意正酣,半点都没当回事儿,好像晕的不是朝夕相处的亲人,点得也不是列祖列宗的牌位一样。

    这种令人胆寒的行为,让全镇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裴家自然也是容不下他了,将他赶出了家门,断绝了关系。

    这要搁一般十七岁小伙子身上那还不哭着求着去道歉去忏悔啊,可人裴慕,眉一挑,唇一勾,半点东西没带,半个招呼没打,就去了部队当了兵,这一去,就是八年之久。

    裴慕不拿裴家当家,但裴家却没有放弃这个儿子,三四年前就给他张罗着订婚,无数电话打过去,信件发过去,最后终于等来了一封信,五个字:随你们开心。

    裴家人拿着信,就开始给小儿子物色镇里未出嫁的姑娘,但以裴慕这个名声,别说小姑娘害怕,就连那些大人听了也是慎得慌,试问,谁会把姑娘嫁给那样一个荒唐冷血的人呢?

    别说,还真有,且就在眼前。

    不过现在看来,还是吹了,要不这孙燕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出来,迫不及待的撇清关系。

    这两家人的事儿,她们这些外人不管心里怎么想,这嘴上是不会说的,也就笑笑带过了。

    但孙燕本人却好像少了一根筋,一屁股坐在了小凳上,伸手拿了两片西瓜叠在一起就大口啃了起来,边啃边拿那小眼睛溜着地下剩下的西瓜。

    吃也堵不上她的嘴,一边吃还要一边说“……我家美美啊,就是心地好,回家后天天往裴家送东西,我拦都拦不住啊,硬说自己对不起裴家……”

    “你们说这是啥子道理?那裴慕半面都没露过,我家美美倒是成日惦记着,那小子狼心狗肺的,哪怕来封信也是那么回事啊,谁知屁都没有放来一个……”

    “……也就我们大度不跟裴家计较,要不早该砸上门给他们些颜色瞧瞧了,那养出的是什么儿子呦!”

    孙燕吃完手里的西瓜,黏糊糊的手又伸过去拿了两块,拿到手里后一拍脑袋“哎!瞧我这记性!我那炉子里还烧着火呢,不行,我得赶紧回去,你们先聊着啊,对了红姐,那事儿说好了啊,你可别忘了,你随时过来,我家那大麦茶还一直给你留着呢!千万记得过来取啊!那可都是新茶!好喝的很呢!”

    语毕,拿着手里的两片西瓜匆匆忙忙的就走了,好像真急得不行的样子。

    女人们俱是翻了个白眼,这人说话都不亏心的吗?

    人裴家小子是没回来过,但人裴家给他们周家补偿的还不够吗?不说别的,就前几天那二十斤纯羊毛,可是值三千块钱呢!裴家半点没留,全给周家送去了,他们倒好,转头就要跟人家退亲,还满镇子的炫耀自己姑娘在城里找了个多么多么有钱的二代。

    真是够恶心的了,周家那帮人哪有钱将闺女送到城里啊,还不是裴家这些年送的东西换得钱,如今钱倒是用了,人却不干了,这怎么说都不对劲吧,也就是裴家老好人,这要放到别家,早打上门去要个说法了,哪还容得孙燕这小心眼的婆娘这么得意洋洋啊。

    “红姐,这燕儿姐是拜托了你什么事吗?怎么突然邀你去家里了啊?”她们也挺好奇,以那女人的抠门劲儿还能主动送人东西这要没点求那才是奇了怪了。

    红姐,沈翠红,是枣和镇最有名望的媒人之一,说成了的媒,没有一千对儿,也有几百对儿了,所以人人见了,都是要叫一声红姐的。

    沈翠红用手摩挲了一圈尚还温热的茶杯,阵阵麦香飘散开来,让她心情变得十分不错。

    “没什么大事儿,就老周家不是要和裴家退婚吗?觉得对不住人家,要我给物色个姑娘代替周美美。”

    对不住人家?觉得对不住人家就别退婚啊!就把钱还人家啊!这找个代替姑娘是个什么意思?亏他们做得出来!

    “那红姐你是找到合适姑娘了?”

    沈翠红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道“嗯,找到了,瓦石镇冯银的外甥女,叫简狸。”

    “瓦石镇冯银?可是那满门都被杀的猎户?”

    “对,就是那猎户,他们那外甥女以前不是失踪了吗?前阶段,刚找回来。”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这裴家能干吗?”

    沈翠红笑了笑道“有什么不干的?人冯银可是猎户,家里底子厚着呢!他又没儿没女的,娶了他外甥女说不定会陪送多少嫁妆呢。”

    “可、可那冯家……实在是有点邪乎啊……”

    “对啊对啊,据说两年前那晚上,冯家全家上下十一口人一夜之间全都被尸解成块打进了泥墙里,至今都没查出到底是怎么死的凶手是谁呢!”

    “可不嘛,多吓人啊……这十一口人一块一块分开那就得分一晚上吧,还打进泥墙里,怎么都得再用上一天吧……”

    “谁说不是呢,不过后来不是听说没有被全打进去,据说还留了一半堆在祠堂祖宗牌位那里吗?”

    “是吗?这冯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真是吓死人了,我这想想全身都发毛……”

    “……这裴家真能要吗?就不怕摊上点邪乎事儿?”

    “这要别家我说不准,但人裴家,那可是几代的大善人,现裴老爷子可是无神论的拥护者,哪儿会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邪乎事儿,要我说,这亲,估计还真能成!你说是不是红姐?”

    沈翠红喝了口茶“已经成了,现就差裴家那小儿子回来了。”

    几个女人惊讶道“那小子真要回来了啊?我以为是她们瞎传呢!”

    “那小子我可是八年没见了,也不知变没变样,诶,你们别说,那小子长得是真俊,身上有股说不出的贵气劲儿,这要不是为人太过荒唐肆意,估计那小姑娘得一片一片往上扑!”

    “长得好有什么用?我可听说啊,那小子在部队得罪人了,硬被除了名额,灰溜溜的被撵回来的。”

    “真的啊?以前不是说被提干了吗?这怎么说刷下去就刷下去啊。”

    “你以为那是什么地方?容得他胡混?那小子的性格说不定在里面得罪了什么人呢!”

    几个女人赞同的点了点头,那小子做事确实荒唐,得罪人也没什么奇怪的,相反,不得罪人那才是奇了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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