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还是明珠打破了这一片寂静，他从水中一跃而出，落坐到润玉身旁。
他强忍着尴尬和内心的欢喜，和润玉打了声招呼。
润玉转头看着自己身边的人，看他比自己还尴尬，心中的尴尬反而渐渐消失，变得自在起来，这一放松，疑惑和好奇渐渐升起。
“你怎么会在水里？我之前是特意探查过的……”
是的，就因为上次被明珠摸了尾巴，他今天来到这落星潭之后，特意探查了四周和水中情况。
除了四周多出了一些莹莹发光的白色小花，别的什么也没多，他才放出自己的尾巴，让自己松快松快。
再没想到，居然还是让明珠撞见了他的尾巴……
明珠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我以后可能就要住在这片水里了。”
看润玉眼中的疑惑和关切之色，明珠笑了。“我最近在躲我的妹妹，就是那天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锦觅，你还记得吗？”
润玉点点头，那天的明珠给他留下的记忆太深刻了，连带他身边的妹妹，也让他有了些印象。
“为什么要躲着？我看你们兄妹感情很好啊。”
明珠认真的点点头，“就是感情好，才要躲着的。”
润玉看他没有解释的意思，也不再追问，反而换了话题。
“那你以后住哪儿？真的住在这落星潭里？”
明珠摇摇头，“开玩笑的，又不是时时刻刻保持真身，怎么可能住在水里？不过我确实没有地方住。”
他灵机一动，看向身旁的润玉，“不知润玉仙上，可有地方能收留我？”
润玉失笑的看着他，这主意都打到自己身上来了。
明珠看他只笑着不说话，知道他是在看自己笑话，定是有地方收留自己的。索性将脸皮扔在一旁。
“我也不白住嘛，我给你房钱，保管你满意。”
“哦？”润玉一手撑着额头，看着明珠浅笑，“房钱？行吧，你能给我什么让我满意的房钱？”
明珠知道他这话的意思便是同意了，他心念急转，指着之前被自己种在潭边，在夜色中莹莹发光的优昙花，转头问润玉：“那些花叫优昙花，习惯于在夜间开放，在黑暗孤寂中开出花来，我觉得它们和你很像，便专门种在那里的，想着让它们在夜色里陪着你，你喜欢吗？”
润玉定定的看着那一丛丛四散在夜色中，专门为他而种的优昙花，心中突然百般滋味。
他的声音变得低哑而暗沉，压抑着厚厚的情绪。
“喜欢。”
那是他的朋友专门为他而种，是独属于他的东西，第一次有人这样惦记他，想着他，他怎么会不喜欢。
润玉的神色隐于夜色之中，明珠看不清晰，也没发现他的不对劲儿，仍看着那昙花，自顾自的浅笑。
“今后你不管走到哪儿，只要你想看到它，它们就会为你开放，用这个作为房钱，如何？”
没听见润玉的回答，明珠转过头看着润玉，“你不答应？”
润玉在明珠转头前已调整好了情绪，微笑地看着他。
“你也说了，这些花本就是送给我的，既然送给了我，便已经是我的了，你再用它来付房钱。合适吗？”
明珠：“……”
真是没想到啊，润玉你是这样的润玉，强词夺理，听着竟然还有几分道理。
润玉在明珠谴责的目光下，悠然自得地笑了笑。
明珠顿时一拍脑门儿，闭上了眼。
没想到啊，他明珠也有看走眼的一天，这是个谦谦君子？谦谦君子能说出这种话来？
啧，他大概是被润玉的美色给闪了眼，暂时性失明了吧。
看明珠无奈懊丧的样子，润玉都给他逗乐了，他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他。
“好了，逗你的。你我本就是朋友，做什么这么生分？”他目光悠悠的看着那连成一片的优昙花。“你当时为我种下这些花，不就是因为你拿我当朋友吗？谁住在朋友家，还要给房钱的？”
明珠闭着眼睛，不想睁开，不想说话。
啧，自己真是丢大脸了，被人逗弄都不自知，居然还当了真。
润玉看他那自欺欺人的小模样，抿着嘴笑了。“只是我居室简陋，地处僻静，我又习惯了昼伏夜出，与长夜为伴，也不知你在我那儿能否住的惯。”
明珠把左眼偷偷睁开一条缝儿，偷瞄一眼润玉，却被正主逮个正着。
他睁开眼，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事儿，我也喜欢安静。昼伏夜出也正好方便我避开我妹妹，而且住处简陋有什么要紧，肯定比我睡在水潭里强。”
润玉强忍笑意，装作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那好，等我下了值，你便跟我走吧。”
明珠点点头，又有几分奇怪：“下值？你在天界是干什么的？怎么会在早上下值？”
“咳，”润玉无奈的看了明珠一眼，“你在这天界呆了有一天了吧？就没听到一些天界传闻？”
“我一整天都泡在这池子里了，不过，传闻？”明珠若有所思，“在这偌大的天界能有你的传闻，你还肯定这传闻我一听就知道是你，看来你还是个颇有特色的大人物啊，可你脾气这么好，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他想了想天界所具有的神职，试探道：“夜间上值，你莫不是……夜神？”
看润玉没有否认，明珠眼睛都亮了。
“你当真是夜神？夜神是需要布星挂夜的，这星星都是怎么样的？你下次工作的时候带我去瞧瞧？”
“布星着实枯燥乏味，并无什么看头，不过明珠若有兴趣，我可以带你去瞧瞧。”
看明珠猜出了他的身份，却并无意疏远他，润玉心中一松，又忍不住确认道：“润玉虽是天界的夜神，神职阶品还算不错，然而身份尴尬，是天帝庶长子，颇遭天后娘娘忌惮，明珠若是呆在我宫中，免不了要遭天后娘娘为难。”
明珠理解的点点头，安抚润玉：“没事，你这是处境尴尬，不是身份尴尬，庶长子的身份难道还是你的错了？要错也是天帝风流管不住自己的错，与你有什么关系？更何况，天后抓得住我什么把柄？我这人一向习惯了滴水不漏，她能为难的了我？”
当年在唐皇的大明宫里呆了那些年，后宫之中步步惊心，后妃之间勾心斗角，他什么没见识过？
那些皇子公主因嫉生恨的不在少数，他们处处给他使绊子，想要抓他的把柄，威胁于他，可最后倒霉的是谁？他不照样活的风生水起，到了后来再没人敢招惹的地步。
这天帝的后宫只有一个天后，天后活的太过滋润，哪里有多少心机手段？明珠什么大风大浪都经过了，还能在这天后的小阴沟里翻了船不成？
听明珠安慰自己，润玉眼神忍不住一软。
明珠是他的第一个朋友，不管日后两人如何，但至少此时此刻，明珠给他的善意足够温暖，没有杂质。
“到底是我拖累明珠了，”润玉脸上的笑容有些发苦，明珠看的清清楚楚，“只是明珠日后莫要再非议天帝天后了，到底还是润玉的父帝母神，与我有生身养育之恩，实在不敢忘怀。”
明珠看着润玉的眼神奇异的很，这可真是稀奇。
人都说自古天家无亲情，这话也从来不假，瞧瞧唐皇的那些皇子皇女们，为了那大宝之座手段百出，恨不能把他们父皇拉下来。
这天帝祖上积了什么德？膝下竟有这样纯良和善的儿子？在这样艰难的处境下，竟也没有一丝抱怨，还能处处为别人着想，实在是品德好到世间少有，简直是行走的个圣人。
可这样的性子在天家是会吃亏到死的，明珠暗暗盘算着，看来他日后得多照顾照顾自己的新朋友，免得他哪天给人欺负死了，自己连给他收尸都找不到地方。
润玉让明珠奇奇怪怪的眼神看的不自在，他微微侧身避开明珠的眼神。
“怎么这样看我？可是哪里不妥？”
“不，没有。”明珠摇摇头，随口道：“润玉，你的那只小兽呢？今日怎么没有陪在你身边？”
“小兽？”润玉笑了，“你是说魇兽吧，他以梦为食，如今出去觅食了。等他吃饱了，自然就回来了。”
“嗯。”看润玉眯了眯眼，神色似乎有些困倦，明珠自觉安静下来，不再出声。
润玉似乎确实十分疲惫，不一会儿的功夫，人便靠在石头上没了动静。
润玉睡着时嘴角还挂着笑意，显得他整个人十分温柔，让人看着就觉得岁月静好。
明珠怔怔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魇兽撞了撞他的胳膊他才回过神来。
魇兽用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会在这？
明珠的指了指沉睡中的润玉，示意魇兽噤声，魇兽人性化的点点头，在两人之间寻了块儿地方自己趴着去了。
明珠又看了一眼润玉，不知什么时候，他眉心皱了起来，也不知是否梦到了什么，睡得十分不安稳。
这样睡下去，一觉起来会比没睡还累。
明珠捏捏自己眉心，觉得自己自从离开了宫廷，结束了公主生活后，就开始了丫鬟命。
当初照顾师父，之前照顾锦觅，如今需躲着锦觅走，好容易轻快一阵，又交到一个需要照顾的新朋友，这心就永远操不完，完全没有能放下的时候。
他取出一支雪白的长笛，放在唇边。
悠悠笛声便缓缓扬起，笛音悠游柔和，婉转缥缈，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正是一曲安神曲。
伴随着悠悠的笛声，润玉紧皱的眉头渐渐放松，一点点平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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