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于识海,不知年月。
明珠的意识沿着那一丝气机和羁绊从混沌迷乱的识海深处,向识海浅层上浮。
前方已有光明,明珠向光亮处飘去,终于从沉眠中醒来。
两方大道已从对立碰撞变得并立融合,他即将证果升阶了。
他茫然的睁开眼,观察周围的一切。
识海之中时日无法计算,不知如今是何年何夕。
他感觉到自己寄身的锁灵簪一阵摇晃,似乎被一只似鹿非鹿的小兽叼在嘴里。
可他没工夫管这个了,大罗金仙道果已成,他真身从簪上浮起,恢复了原形。
碧玉珠子般晶莹剔透的青葡萄上浮现出柔和亮眼的银色光芒,那是天地规则对得道者的承认与尊敬。
银色的柔和光芒在黑夜中十分显眼,魇兽吓了一跳,直接把嘴里的簪子甩了出去。
簪子直直往旁边那在夜色中泛出星光的水潭中落去。
若是当真落入潭中,这么深的水潭里寻这么小的簪子,虽不如大海捞针,却也难得很了。
锁灵簪是锦觅遮掩性别容貌的必须之物。
明珠下意识驱动葡萄,向簪子直直追去,他化形而出,一把抓住簪子,却直接跌落水中。
他感觉自己似乎拦腰撞到了什么,触感柔韧而温凉。
他落入水中时毫无准备,没能及时调整自身状态,平衡感着实不强,有些失重。
他扶住那拦住他的柔韧之物,银光闪闪,波光粼粼,触感极好。
他忍不住又摸了一把,触手温凉顺滑,上面整整齐齐的排列着鳞片……
……鳞片?
尾巴!
明珠一惊,连忙松开手,失重感再次传来,他又条件反射伸手抓住了那银色的尾巴。
尾巴被撞了一下,坐在池边小憩的润玉一惊,睁开了双眼。
他刚想收回尾巴,便感觉到尾巴被人抓住了,这还不算,还叫人摸了一把……还敢抓第二次!
白衣仙人脸上浮现一抹薄红,既羞且恼。
突然被人摸了尾巴,他浑身一阵酥麻无力,尾巴上的鳞都要炸开了。
他十分用力的甩起尾巴,用尽全力,才能把趴着他尾巴上的人给一尾巴拍出去。
他迅速收回尾巴,浑身无力的靠在潭边石头上,脸色发红,呼吸急促,半晌都站不起来,实在腿软。
浮出水面时,明珠虽强装镇定,脸颊却不可避免的染上了微红。
他实在没想到拦住他的不是水中水草,而是一条尾巴。
无论是深海水族还是浅海水族,那尾巴都必然是真身所化,他未经同意就贸然摸了人家的尾巴,实在是太失礼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坐在潭边的的白衣仙人,仙人眉尖微蹙,两颊通红,一看就是给他气的狠了。
明珠自觉理亏,他直接浮在水中赔罪道:“明珠失礼,尊驾莫怪,明珠突然入水,一时反应不及,实非有意冒犯。”
他俯身行礼,完全不敢看那仙人,只诚心诚意的道歉。
他被他师父教导的一向温和有礼,何曾失礼人前过?可抓人尾巴这事儿,当真是无礼至极,实非君子所为。
一袭青衣,眉眼温雅的少年郎浑身浸没在水中,脸色微微发红,眼角眉梢尽是愧意,越发显得水灵鲜嫩。
“罢了,”润玉压着沙哑的声线,撇开头不敢再看,“你先上岸吧。”
那青衣少年全身湿透,明明是罪魁祸首,在水中却显出几分可怜意味。
润玉闭上眼,觉得自己真是疯了,竟还觉得这少年低眉顺眼赔礼道歉的模样颇有几分可爱。
明珠从潭中脱身而出,落在近处岸上,用灵力抖落了身上的水汽。
润玉压下心底悸动的情绪,睁开眼,探究的打量他。
“你是何方人士?从何而来?”
明珠扶手一礼,自报家门。
“明珠来自花界,是青葡萄成精,之前一直在舍妹发簪上沉睡修行。”
润玉当即心中一松,花界一向与鸟族不睦,既然是花界的精灵,那便不可能是天后荼姚派来的人了。
看他这般愧疚不似作假,大概确如他所说的,并非有意吧。
至于被摸了尾巴……
看明珠的模样,他应该是不晓得摸尾巴代表什么意思的。
也是,花界一向不与外界来往,消息封闭也是有的。
刚刚他急着收回尾巴,拍出去时用了十分的力,也不知有没有伤到人。
润玉看了一眼明珠的脸色,他两颊红晕未退,应该是没有受伤。
看他十分愧疚的模样,润玉忍不住温声提醒他两句。
“你今后还是小心点儿,莫要这般冒失了,如今冲撞了我,也就罢了,天界尚有些大神脾气并不算好,你若不小心冲撞了他们,易被怪罪。”
听到他的温声劝告,明珠心中歉意更深。
眼前的白衣仙人实在温柔和善,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想要亲近几分。
明珠一手掐诀,催生出一枝含苞待放的黄玫瑰。
他伸手在玫瑰花上拂过,花瓣缓缓盛开,再次拂过,花瓣又缓缓聚拢,变回含苞待放的模样。
这虽是个小玩意,一开一合之间却也有些意趣,闲时可以解闷。
他用灵力托起黄玫瑰,送到白衣仙人面前。
“一个小玩意儿,聊表歉意,还望收下。”
他记得,好似在哪儿听说过,黄玫瑰可以用来表达歉意,如今这情况,正好用它来道歉,顺便交个朋友。
润玉看着送到自己眼前的黄玫瑰,心绪复杂,眼神都变得意味不明。
黄玫瑰……难道这小仙还真的是个断袖?
可再看明珠确实是一脸的真诚和歉意,眼神清明,不带丝毫旖旎意味。
他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这小仙刚刚从花界而来,花界又一向闭塞,他大概确实不知道吧。
不过……
“这小玩意颇有些趣味,我便收下了,只是,明珠仙君,今后还是莫要用黄玫瑰送给别人来表达歉意了。”
看明珠有些疑惑,润玉轻抚过手中玫瑰的花瓣,瞧着它从含苞待放到盈盈盛开的风情,面色复杂,却还是笑了。
“这黄玫瑰确实是道歉用的,但却是恋人之间道歉用的,仙君若随便送出去,凭仙君的容貌,很容易引来桃花的。”
明珠一愣,他是当真没听说过这层含义,那他这么一送花,岂不是在刚刚为唐突仙人赔礼后,紧接着又调戏了人家一把?
亏得眼前的仙人好性子,不但不计较,还再次提醒他。
他不由有些脸热,“多谢尊驾提醒,明珠必然铭记于心。”
润玉瞧着那少年的脸又红了,心中颇觉有趣,这明珠恐怕不是青葡萄成精,而是红提子成的精吧。
他终于缓过了神,从潭边站了起来,招呼那正在和小仙童缠斗玩闹的魇兽回来。
“不必称呼尊驾,听着别扭,你我既已认识了,你可以叫我的表字,润玉。”
“润泽君子,谦谦如玉,润玉这字取得极好。”明珠认真夸赞道。
绕了一大圈,这一茬总算掲过去了,他不由松了口气,展颜一笑。
“师父虽与我取了表字怀瑾,却并不常用,大家都更喜欢叫我明珠。既然是朋友了,明珠也好,怀瑾也罢,润玉可随意称呼。”
润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笑脸晃了一下,明珠本就眉眼俊秀温柔,行事一直温和有礼,看着你的时候,目光专注好似你是他的全世界一般,令人心醉。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着实让人心动。
润玉垂眸,也不知日后便宜了哪家仙子。
“哥哥?哥哥!”
终于从魇兽角下脱身的锦觅看到明珠,简直大喜过望,她直接朝着明珠怀里扑过来。
“长芳主不是说你在闭关吗?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来找我的吗?”
明珠只好接住她,“我一直在你身边,只是你没发现罢了。”
明珠把紧紧搂着他的锦觅撕撸下来,润玉还看着呢,锦觅就这样黏上来,教她的礼仪呢?是都被她自己吃掉了吗?!
明珠保持微笑,和润玉介绍道:“这便是舍妹锦觅,是个紫葡萄成精,只我一直将她当成弟弟一般养着,润玉叫她锦觅,或者小葡萄都行。”
他又看向锦觅,“这是润玉,是哥哥新认识的朋友。”
锦觅在明珠温和却充满压迫力的目光下乖乖站好,对着对面不认识的白衣仙人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口称大哥哥。
全程动作标准,大家闺秀,好似刚刚害她哥哥失礼的那个人不是她。
润玉颇有兴趣的左右瞧瞧,“你们是兄妹?长得可真不大像。”
“是吗?”明珠闻言有些心虚,面上却看不出来。“还好吧。”
倒是锦觅大大咧咧:“我们虽说是兄妹,却是两根藤上结的果子,哥哥是青葡萄,我是紫葡萄,连颜色都不一样,长得当然也不一样了。”
她炫耀道:“虽然是两根藤上的果子,但我们从还是葡萄时就挨得极近,又是一起开灵,一出长大,一起修炼,哥哥当然是我哥哥。”
润玉颇感兴趣,他浅笑着看了明珠一眼,问锦觅:“你是明珠的妹妹,叫锦觅?”
锦觅点头。
“你和你哥哥都是葡萄精?”
锦觅用力点头。
“可以叫你小葡萄?”
锦觅继续点点头。
“你哥哥叫大葡萄?”
锦觅点头点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开始疯狂摇头。
她哥哥那么厉害,大家都是喊明珠仙君,明珠仙人,再有长芳主她们也只喊明珠,谁敢调侃的叫他大葡萄?
哥哥虽温和,但实力高强,有一股自然而然让人服服帖帖的气势,就连老胡,他敢叫自己小淘淘,你看他可敢叫哥哥大淘淘?有一次她刚刚一问,老胡就直接吓跑了。
润玉却没关注锦觅的看法,他调侃的看着明珠,“大葡萄?”
“……嗯。”明珠失笑。
因为之前理亏,他现在都底气不足,没法反驳这有些小幼稚的外号,当然他也不想反驳就是了。
润玉看起来如此温文尔雅,光风霁月,不想还藏了这样一面,还有小小的报复心理,只是这报复如此幼稚可爱,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锦觅惊讶的瞪大了眼,他瞅瞅自己哥哥,再瞅瞅对面那好看的仙人,来回几次后,脸色越发严肃。
她向润玉抱拳道:“大哥哥,失敬失敬,没想到你如此厉害,竟能叫我哥哥服了软,认了大葡萄这么个称呼,这可真是旷古奇观呐!”
明珠脸上还带着笑,他没好气的敲敲锦觅的脑袋:“怎么和润玉说话呢?在哪里学的这个调调?”
润玉宽容一笑。“令妹天真可爱,无妨。”
他微微俯身,疑惑的看着锦觅,“你第一次见我,因何一直叫我大哥哥?”
锦觅看起来比他还疑惑,“哥哥的朋友不就要叫大哥哥吗?我哥哥一向是个修炼狂,我从来就没见他交过朋友,你可是我哥哥的第一个朋友呢,难道我叫错了吗?”
润玉微笑了起来,他站起身看了一眼明珠,“没有,就这么叫吧。”
他是明珠的第一个朋友……吗?
说起来,明珠也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朋友呢……
“啊呀!”锦觅一拍脑袋,“我都忘了,我还要给仙姑她们送东西呢!我得赶紧走了!”
明珠一怔,十分恨铁不成钢的点她额头,“你丢三落四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锦觅委屈的捂着自己的额头,她不是刚刚看到哥哥太兴奋了,直接就给忘了嘛。
润玉善解人意道:“那便去吧,莫要耽搁了事情。”
他又看了一眼披散着头发锦觅,指了指明珠一直握在手中的锁灵簪,略带调侃道。
“大葡萄,你既然把锦觅当弟弟养,还是记得把这簪子给她戴好吧。”
看润玉眼中的调笑,明珠笑着反击,“多谢提醒,这是你今日第三次提醒我了。”
想起那尴尬的前两次提醒,润玉笑容一僵。
明珠大笑起来,想起刚刚那温凉柔韧的尾巴,他揶揄道:“润玉的尾巴银光闪闪,当真是无与伦比的美丽啊。”
看润玉似乎僵住了,明珠憋住笑,一本正经的行礼,“明珠告辞了,再会。”
润玉僵着脸目送明珠离开。
他低头,目光幽幽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黄玫瑰。
半晌,他笑着摇摇头,轻轻拂过花朵,看它一层层舒展开花瓣,盈盈盛放。
这明珠真是……无知者无畏……
刚刚他摸了自己的尾巴,但到底不是有意,况且他看起来还是少年模样,自己说了他也未必能懂,只能委婉地劝他。
明珠倒好,就因为他调侃了一句大葡萄,反击立时就来了,那样大大方方的揶揄夸赞他的尾巴,即使他知道明珠是真的不懂,还是忍不住有被调戏的错觉。
他又坐在潭边,尾巴悄悄从袍底伸出一小截,随水流轻轻晃荡,他默默地看着那被夸赞的尾巴。
尾巴……很好看吗?
他怎么看不出来?
这样惨白单调的颜色,明珠为什么会真心实意的夸赞好看呢?
润玉微微低头,将娇艳的玫瑰放在鼻尖轻嗅,面色是一贯的沉静无波。
却全然不知,那浸在水中的尾巴已经在他不自觉时微微翘起,有节奏的欢快摆动起来,完全诚实的暴露了它主人明媚愉悦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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