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自然就是出去讲经的了恨方丈。
了恨是了嗔的师弟,比了嗔小一些,看上去也不像了嗔那样严肃,表情极为丰富,正好映证了黄药师那句孩童心性的评价。
他见李葭和黄药师同时抬头朝他看过来,竟还先笑了声。
“师兄说有贵客,我当是谁,原是黄小友。”他称呼黄药师的时候,用的是小友而非施主,可见他们的关系的确十分不错。
主人进门,当客人的当然不好继续坐着不动。李葭便随黄药师一道起了身,向这位慈眉善目的方丈行了一礼。
礼毕,黄药师竟还开口替她解释了一句:“她是西夏人,初入中原,对佛家忌讳几无了解,大师勿怪。”
了恨大师闻言,露出了然神色,道:“原来如此。”
李葭被他俩这么一说,倒还真有点心虚了,难道她刚刚那句话真的犯了什么寺庙不宜的忌讳吗?
可惜了恨大师一见到黄药师就兴奋得很,要拉着其对弈,眼见这两人兴致正浓,她也就没找到开口询问的机会。
李葭不喜欢下棋,但她小时候经常看虚竹和李溯祖孙两个对弈,久而久之,对规则也就完全了解了。
此刻做好了看一场精彩厮杀的准备,还颇期待了一下,结果棋盘摆出来,才落了五六子,她就隐隐觉得这位了恨大师的水平……似乎很不怎么样。
至于黄药师,他现在在她心里就是个什么都会还什么都很会的形象,所以他落子干脆果断,布阵杀伐有力,短短片刻就迅速占领优势这一点,她还真没太惊讶。
这才是他嘛,李葭这么想着,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
接下来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里,黄药师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就把了恨大师杀了个片甲不留。
了恨大师作为一个出家人,这些年一直没断掉这棋瘾,这会儿输了,抚掌长叹的同时,也不忘对黄药师道:“等吃过饭再来一局。”
黄药师:“……好。”
事实上他们俩一局棋毕,光宅寺开饭的点的确到了。
黄药师口中很值得一试的斋饭,正是出自他们进门时碰上的那位了嗔大师之手,都是最简单的家常素菜,但正如当初那位保定第一酒楼的掌柜所言,人人都吃过的家常菜,才是最考验厨师水平的。
李葭本来就是跟着来蹭饭的,开饭之后就专心吃了起来。
桌对面,了恨这爱棋成瘾的和尚还在同黄药师絮叨:“对了,你这趟不妨多住两日,正好我二人多手谈几回。”
黄药师叹了一口气,道:“下回罢。”
了恨立刻着急起来:“何必要下回?”
“这回我有事在身。”黄药师解释道,“我得先去慕容山庄一趟,给慕容老庄主贺寿。”
“慕容山庄?”了恨听到这个名字,神情一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再开口的时候,语气竟带上了一丝迟疑,“你与慕容山庄关系如何?”
黄药师如实回答:“尚可,慕容老庄主曾教过我几日。”
说完这句,他停顿片刻,又主动开口询道:“不知大师缘何忽然问及此事?”
对话进行到这里,就连本来想专注吃饭的李葭都停下动作抬起了头,她也很好奇。
只见先前还在为棋友到来而高兴的了恨忽然皱起了眉头,面上也尽是哀愁,道:“慕容老庄主做寿,慕容家的亲眷应当都会出席。”
那肯定啊,李葭想,所以这跟光宅寺有什么关系吗?
“大师有话不妨直说。”黄药师道,“你我相识许久,本就是朋友。”
“既然黄小友都这么说了,老僧也不瞒你。”了恨道,“老僧的确有一事想拜托黄小友你。”
“莫非与慕容山庄的亲眷有关?”黄药师问。
“是也不是。”了恨还没开始说,便先叹起了气,“事情要从六年前说起,燕南天这个名字,想必你也听说过。”
“那位失踪六年的天下第一剑客?”黄药师果然立刻反应了过来。
“正是他。”了恨道,“他的武功和剑术,说一句天下无敌,并不过分,可自六年前失踪后,江湖上便再没人听说过他的消息了。”
李葭插了一句:“那慕容山庄的亲眷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了恨:“慕容家有一位江湖闻名的表姑娘,人称玉娘子。”
这名字比燕南天更耳熟一些,李葭回忆了一下,发现是之前在保定城外碰上萧咪咪时,萧咪咪曾嫌弃过的,应当是和林仙儿一样,都是江湖上知名的美人。
果然,了恨又接着解释道:“在林仙儿之前,这位玉娘子也曾被誉为武林第一美人,燕大侠救过她的命,她也在佛前发过誓非卿不嫁。”
了恨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玉娘子当时就是在光宅寺里发的誓。
“后来燕大侠忽然失踪,老僧托人四处查访他的故人旧友,第一个去寻的便是张家这位玉娘子。”了恨顿了顿,“但张家闭门谢客,直接回绝了所有想见玉娘子一面的人。”
也是从那时起,玉娘子就没有再在江湖上走动过,否则以她当年一笑倾城的美貌,江湖中人又怎么会这么快就将她忘了,转而去追捧林仙儿这个丫头片子。
了恨是出家人,对武林第一美人名头的更迭并不关心,但这些年来,除了玉娘子,燕南天的其余故人,他已全托人探访过了,却依然不知燕南天的失踪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慕容老庄主在江湖中向来低调,这回他做寿,张家作为慕容家的表亲,应当出席。”了恨道,“所以老僧有个不情之请,倘若两位到时见到了玉娘子,能否帮老僧询问一声?”
李葭听完,和黄药师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不是什么难事,便应了下来。
“说起来,大师与燕南天是何关系啊?”这是李葭现在唯一好奇的。
了恨说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这光宅寺也无非是燕南天行侠仗义的那些年里,随手接济过的一处寺庙而已。
但滴水之恩尚且当涌泉相报,当年要不是燕南天,光宅寺里的僧人早全饿死了,而今燕南天失踪,他自然不能什么都不做。
听到这回答,李葭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从来懒得多搭理旁人的黄药师会和这位大师交朋友。
并不是因为这里的斋饭多好吃,而是因为了恨大师的确是一位品行高洁的大师。
“大师放心。”李葭道,“只要我们能见到那位玉娘子,便能帮您问她。”
而且她还能读心,也不怕玉娘子不说实话。
了恨松了一口气,不过看着也不像真放心了的样子,毕竟问了那么多燕南天的故人都不知道,玉娘子也是极有可能对此一无所知的。
李葭看他因为这个话题,后半顿饭几乎都没有吃几口,吃完也没有再求着黄药师和他来一局,便知他是真的一提到此事便满心忧虑。
她想了想,偷偷跟黄药师说:“不然我让灵鹫宫的旧部一起帮忙查访一下六年前的事吧,说不定会有收获。”
黄药师:“也好。”
他不问她出门在外怎么找灵鹫宫旧部帮忙,只在应下后小声补了句谢谢。
“怎么还客气上了。”李葭小声道,“了恨大师是你朋友嘛,而且听他的说法,这个燕南天应该也是位顶天立地的英雄。”
“嗯。”黄药师应了一声,也不知是在肯定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两人在光宅寺留宿一夜,第二日一早就拜别了了恨大师,离开金陵接着赶路了。
好在慕容山庄离金陵很近,过了金陵后,快马加鞭大半日便到了。
慕容老庄主在武林中享誉多年,慕容家也是因他才成了世家之首,这回他做寿,接到消息从各地来贺寿的人,也多不胜数。
李葭和黄药师赶到庄门口的时候,在外候着的人可一点都不比当初兴云庄外的为林仙儿聚集的人少。
然后她还发现,这些人手里几乎都拿了请帖。
她转向黄药师:“……你有请帖吗?”
“没有。”黄药师答得很干脆。
“啊?!”李葭看着这座比兴云庄规模更大数倍的山庄,蹙眉道,“那我们俩怎么进去?”
“走进去。”他居然讲了句冷笑话。
李葭:“……”
怀着可能要被拦下的忐忑心情,李葭跟着他直奔慕容山庄大门,期间还目不斜视地插了个队。
结果慕容山庄的人见到黄药师,不仅立刻放行了他们,还不自觉收起了那副趾高气扬的态度,变得极恭顺。
“您居然来了,老庄主若是知道,定然高兴。”为首的管事满面红光道,“您是先休息,还是直接去见他老人家?”
黄药师:“我直接去枯荣阁,你不用跟着。”
管事闻言,便听话地止了步,不过停下来的时候,目光朝李葭偏了一瞬,似是在好奇她的身份。
李葭没有计较,跟着黄药师穿过庄内错综复杂的亭台楼阁,行了近两刻钟,才在一片竹林前停下。
“慕容前辈便住在这片竹林后。”他说。
“噢,那我们不过去吗?”李葭不懂他为什么忽然停了下来。
他沉吟片刻,道:“这不是普通的竹林,有他老人家布下的阵法,一般人进去,不消几步便会迷失方向。”
李葭眨眼:“那你知道怎么走吗?”
当然知道了,他停下来只是想提醒她,一会儿不要东张西望,务必跟紧了他。
李葭听到他心声,立刻了然,让他放心。
黄药师本来的确放心了,但他万万没想到,李葭让他放心的方式是进去的时候直接抓着他的袖子走。
她还振振有词:“这样就不怕忽然迷路了!”
黄药师:“……”算了算了,随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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