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出花样

    方姝先是一愣, 后反应过来, 原来还以为她怕他呢,其实这两次相处已经不怎么怕了。

    “不是。”她解释,“我是来告别的。”

    指了指屋内,道“今天就走, 临走前想让你尝尝我做的凉皮来着,但是等了很久你也没来,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就”

    “”殷绯歪头看她,云容月貌端是夺目。

    方姝心里登时燃起一股子罪恶感,“就把它吃了。”

    好尴尬。

    她也不知道自个儿哪抽了筋, 居然会把送人家的东西给吃了,她平时不那样的。

    可能是太失望了,觉得应该做些什么, 左右闲着无聊,就把油纸包拆开瞧了瞧。

    本意只是看看坏了没,发现模样变的不好看了, 不太能拿得出手, 于是

    罪过。

    殷绯点漆似墨的瞳子里闪过一丝失望。

    方姝心里的罪恶感更升了一层, “你要是想吃的话,等一下, 我现在去给你做,很快的,一柱香时间就好。”

    “全吃完了吗”殷绯突然问。

    方姝愣了愣, “还剩一半”

    “在哪呢”殷绯又问。

    方姝呆呆的指了指屋内,脑子糊成一坨,完全想不到他这么问干什么难道是

    她连忙阻止,“我吃过了,你等等,我去给你做新的,很快的。”

    她边说边往外走,跑了一会儿意识到不对,她这一走,万一他真的等不及,吃了桌上的咋办

    倒不是有毒不能吃,是他身份尊贵,这样有失皇家威严。

    而且吧,那份凉皮几经波折,也捂了很长时间,已经不新鲜了,关键是被她吃掉了一半,实在拿不出手。

    不过记得他好像有点小洁癖,不可能吃她剩下的吧

    方姝觉得自己完全是想多了。

    可是不是的话,他为什么那么问

    方姝连忙又跑了回来,院里没人,不知道去了哪急急奔到廊下,打开门,果然瞧见他已经端坐在棋盘前,拿着筷子夹了一片放在嘴里。

    “那是我吃过的,快放手”她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夺下他手里的筷子,还险些打翻整碗凉皮,筷子上带的汁水溅起,滴在他白皙的颈间和衣襟上。

    方姝“”

    殷绯低头瞧了瞧,衣裳是深色的,看不出来,只脖间黏糊糊的触觉十分明显。

    方姝心虚的垂下脑袋,语气有些蔫,“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真的只是想重新给他做一份,不想让他吃她吃过的而已,没想到会这样。

    殷绯没说话,白皙清瘦的手从怀里掏出帕子,歪着脑袋,将修长的脖颈完全坦露出来,然后覆上帕子,来回擦了几下。

    “凉皮很好吃。”

    方姝很久才反应过来。

    在夸她的凉皮不是责怪她

    似乎怕叫错,他确认了一遍,“是叫这个名字吧”

    方姝忙不迭点头,“嗯。”

    顿了顿,又道,“你”

    想问他怎么就吃了,不介意吗

    最后也没问出口,吃都吃了,肯定是不介意的意思。

    “不咸不淡,味道正好,适合这个天吃。”殷绯加了一句。

    给的评价很高,不知道是真的,还是顾着那么一点点友谊,虚假骗她

    “你确定”毕竟以后要拿这个做生意,方姝对第一个顾客的评价还挺在意,“没有敷衍我”

    殷绯颌首,眼中带着诚意。

    方姝放心了,“看来我以后的招牌有了,就叫皇上都说我家的凉皮好吃。”

    殷绯失笑。

    他不笑的时候好看,笑起来更好看,“要我送你一块牌匾吗”

    “什么牌匾”方姝好奇问。

    “类似于天下第一。”还是正午,阳光从窗外照来,有些刺眼,殷绯伸手挡了一下。

    还是有些从指缝里漏出来,他微微眯眼,长长的睫毛交错在一起,几乎有些挡住黑白分明的瞳孔。

    说实话,方姝很喜欢他坐在阳光下,有种干净圣洁的感觉,宛如晨间的一朵花,水间的一拢月,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不亚于天上的仙人。

    “这样不好吧”

    她一个开凉皮店的,顶着皇上给的天下第一牌匾,怕是会被人妒忌死,搞不好还会给自己招黑。

    在长春宫为什么没有人缘,就是因为跟娘娘走的近,娘娘和她之间的地位天差地别。

    如果收皇上给的牌匾,就算侥幸没有同行计较,几位被遣散出宫的娘娘们也不会放过她。

    皇上对她们爱搭不理,结果送给她一个小宫女牌匾,什么狐狸精,不要脸的臭,心机女等等不好的标签都会往她身上贴。

    “有什么关系”殷绯说的坦坦荡荡,“也不是第一次送了。”

    “天下第一还能有几个”方姝吃惊了。

    “天下第一烤鸭店,天下第一凉皮店,不矛盾。”殷绯帕子放在桌子上,从她手里抢过筷子,拉来还剩下半份的凉皮继续吃。

    方姝有些过意不去,“你想吃的话,我真的可以给你做的。”

    要不是手边没有工具,现在就做了。

    “下次吧。”殷绯挑起切的粗长的面片,卷了几圈后塞进嘴里,动作不急不缓,细嚼慢咽。

    他真的是天生的皇族,举手投足贵不可言,从骨子里透着优雅和高高在上,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亵渎似的。

    “哪里还有下次,估摸着这就是最后一次了。”方姝嘴里嘀咕。

    声音太小,殷绯没听清楚,“什么”

    磁性好听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疑惑。

    “没什么。”方姝瞧了瞧天色,“不早了,我该走了,木槿还等着我呢。”

    她说着站起来,小跑着离开,殷绯放下筷子,视线先是跟着她移动,看不见后才落在对面的桌上,不知何时,那里多了一枚玉佩。

    模样熟悉异常,他拿起来,一眼认出这就是他送她的那块。

    方姝跑的很急,怕皇上追过来,也怕木槿等急了,刚到寝屋,发现木槿趴在床上睡大觉。

    估摸着是等她等不到,反倒把自己等困了,她一向没心没肺,想在哪睡就在哪睡,方姝习惯了。

    没有第一时间叫她,反而先把俩人的行李收拾收拾,然后大包小包的搁在门口,最后才喊她。

    木槿迷迷糊糊睁开眼,问“方姝,你完事了”

    “嗯。”东西太多不好提,方姝把木盆放在最下面,又用绳子系住一边,拉着走。

    木槿学她,边打哈欠,边跟在她后头,俩人就这么辛辛苦苦,一路艰难的往宫外行去,路上碰到管事,说她俩把青砖都磨坏了,没办法,只好找了个太监,给了些银子,帮着抬出宫。

    走出宫门的时候方姝还很感叹,有一种对未来的迷茫,还有一种轻松感,终于出宫了。

    到了城外开始有马车行来行去,马商也不少,她让木槿留在原地,自己去跟马商讨价还价,用二十文钱租了一辆,有点像出租车,只不过代步的变成了马车罢了,交易过程还是一样的。

    马夫把俩人送到木槿家,很意外,木槿家居然就在京城城区,藏在小巷子里,开了一家早餐店,前面买卖,后面住人,一家子好几口人挤在一起。

    木槿的出现并没有引起轰动,反而还被嫌弃了,因为家里真的很小,再塞两个人很难。

    木槿的父母倒是很热情,请她们进来,但是她的两个哥哥很是不满。

    两个哥哥都成了亲,带着妻子和儿女,一人住了一间屋子,几个孩子挤了一间,总共三间房满满当当再也没别的能住的地方。

    木槿的父母在楼下铺子里打地铺,她俩都是女孩子,不可能跟两个哥哥住,也不可能跟木槿父母住,现在只有三个选择。

    第一,跟四个孩子挤一个床。第二,把阁楼收拾出来,阁楼是放杂物的。

    第三,去客栈住。

    其实还有一个选择,比如木槿两个哥哥,把自己的孩子一人带回屋一个,如此一来就剩下两个孩子,她俩都是女孩子,睡觉也不闹,勉强够。

    但是没有人这样提议,木槿是没想到,她父母想提,被哥哥嫂嫂一瞪,登时打消念头。

    木槿是真的单纯,完全没看出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毫不犹豫选择了去把阁楼收拾出来,方姝跟着她,心里其实有些不得劲,心疼木槿。

    第一,当年木槿家最困难的时候,把木槿卖了,这间铺子几乎可以说是用木槿的卖身钱开起来的。

    第二,木槿每个月的月例都会寄回家,这也是为什么她穷的叮当响,差点因为挨板子死翘翘的原因。

    别的不多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大老远热情带着朋友,不说招待招待,饭桌上好歹和颜悦色一些不行吗

    整顿饭摆着脸,好像她们欠了钱似的。

    木槿全程唯唯诺诺,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忙把出宫给的遣散费一半都掏了出来,几个人面色才缓和下来,气氛稍稍和谐。

    如果不塞钱,怕是真待不下去。

    这根本不是对待一家人的态度,跟一家人还要塞钱,不如去住客栈,住客栈一二两银子可以住大半个月,没必要在这里受脸色。

    方姝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年代,男人用最好的,女人就算挣了钱也只能用最差的。

    说实话,心里有些难受,替木槿觉得委屈。

    晚上铺床时她直言不讳,“木槿,我们明天搬出去吧。”

    木槿很是吃惊,“为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方姝把枕头拿出来,“你的哥哥嫂嫂不欢迎我们。”

    “没有呀。”木槿完全没感觉出来,“他们就那样的,每次回来都摆着脸色,其实很疼我的。”

    疼你就不会摆脸色了,那眼神里分明是嫌弃,看多余的东西。

    “可能是我多心了吧。”毕竟是木槿的哥哥嫂嫂,她这样有种说坏话的感觉,方姝及时止住。

    而且吧,这才第一天,她不了解也有可能,方姝决定再观察观察。

    如果还是嫌弃,她会把木槿带走,别人嫌弃,她不嫌弃。

    木槿没心眼,如果是别人,肯定会问她为什么那么说,木槿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就把这事抛在脑后,整个人躺倒在被子上,感叹道,“回家的感觉真好。”

    方姝无语,她正在掏枕头里的棉花,堵阁楼的缝隙,阁楼是个三角形,很矮,她站起来就能够着,瞧了一眼还在漏风的洞口,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

    不想让木槿看出她的心思,方姝推开窗户,面朝外头。

    大晚上的,外头什么都没有,一片黑暗,木窗年久失修,风一吹便响起咯吱咯吱的动静,方姝本来想靠一下,险些将窗户靠掉。

    突然开始想念宫里,虽说累了些,好歹不愁吃不愁喝,还有住的地方,这里条件委实有些差。

    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毕竟这是她和木槿的选择,而且还是木槿的家,客人没资格说闲话。

    方姝伸出头,意外注意到不远处居然落了一只鸟,天黑没瞧清,等凑近了才发现哪里是鸟,分明是老鹰。

    那老鹰嘴里叼了个东西,几步走上前,将东西搁在瓦片上,很快展翅高飞,消失在黑暗里。

    方姝瞧着神奇,看了看老鹰,又看了看瓦片上的东西,想了想,将整个上半身探出去,伸长了手臂够老鹰留下的东西。

    一开始是摸不着的,老鹰有些怕她,所以没靠的特别近。

    方姝回去搬了个凳子,踩着凳子继续够,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叫她摸到了绳子,拉过来才发现是块玉佩。

    玉是极好了羊脂玉,晶莹透亮,温润浓白,师傅手艺巧夺天工,将玉雕的精致圆润,一看就造价不菲。

    中间是个令字,两边刻了双龙戏珠,这个时代等级森严,只有一个人可以让龙做陪衬。

    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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