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阿离胆战心惊地被玉离衡捧着穿过幽森的甬道时,西魔域的暗黑魔窟中,一个身穿破烂长袍的尖脑袋年轻人被押进大殿。
“报——西魔天大人,就是这个不知死活的蚁族毁坏了您的雕像!”
銮座立在高高的黑曜石台阶上,台阶两旁燃着磨盘大小的火盘。一片明亮的火光中,都屠满脸谄媚,正给瘫在金丝榻上的阿玉捏肩膀。
见到魔兵押着人走进来,都屠脸色一变,重重一撩镂空的黑金甲衣摆,大马金刀地坐正了。阿玉则腰肢一拧,像藤一样,软绵绵地缠在都屠壮硕的手臂上,轻轻替他揉搓那些鼓囊囊的腱子肉。
“西魔天大人!小的有要事禀报!事关阿离大人!”看清了火光中的西魔天夫妇,那尖脑袋年轻人不管不顾就大声叫喊起来。
阿玉眯起一双媚眼,长长的指甲刮过都屠的胸,在他身上点了两下:“瞧瞧,多聪明的白蚁!他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无论什么出于缘由,毁坏了夫君的雕像都是死路一条,于是干脆把崽崽搬出来救命了呢!”
“大人,大人!小的故意犯下死罪,正是为了见到大人啊!”尖脑袋年轻人知道这两位耐心不好,急忙直入主题,“此事事关重大,一串知情的人都先后被杀死,就连您麾下的魔将也不能幸免。小的实在不敢冒险向上头禀报,只能出此下策,直接来见西魔天大人啊!”
“放屁!”都屠重重拍在扶手上,“我西魔天的地盘上,谁敢……”
阿玉轻轻捏了捏他的肉,对着他眨了三下眼睛。
都屠话风一转:“难道你说是乌鲁普之死?他那是活该!明知道花姑脾气暴,还敢把人家女儿带回家弄死了,花姑能不捶爆他的脑袋?”
尖脑袋年轻人急忙磕头:“大人,这件事有内情啊!乌鲁普大人的儿子也死了,还有他的孙子,飞魔仰山大人也死了,西北那一块,穿山甲一族全族被灭!”
都屠眨了眨眼,嘴里嘟囔了两句脏话,大意便是穿山甲今年也恁倒霉催。
都屠傻,阿玉可不傻。她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裹在轻纱中的玉足轻轻落到地面,一步一步踏下黑曜石台阶,立在尖脑袋年轻人面前。
她伸出长长的指甲,挑起了他的下巴:“小白蚁,你见着穿山甲,跑都来不及,怎就知道人家灭族的内幕了?”
尖脑袋年轻人顿时满面涨红,结结巴巴地道:“正、正是因为蚁族与穿山甲向来誓不两立,小的这才捡回了一条性命!大、大人有所不知,不止是穿山甲,还有与他们平时稍有往来的刺猬、獾、鼹鼠一族,也被杀了七零八落……小的若不是蚁族,恐怕也难逃一劫了……”
阿玉脸色一沉:“说重点。阿离怎么了?”
“是,是!大人,请容我从头说起。我虽是蚁族,却和穿山甲一族的黄良是好朋友。小半年前吧,他和一条叫绿绿的媚蛇好上了,没敢告诉长辈,只偷偷和我说了些他们的事情。前些日子,他总是心神不宁,我问他,他便告诉我说,大半月前打洞的时候,无意间撞见阿离大人和一个好面皮的仙族在一起,本也没什么,结果六七天前,那媚蛇说带他远远地去见识一下北魔天巫山秀的白玉宫,不料,竟看见那好面皮的仙族和巫山秀一道从白玉宫出来!”
阿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长指甲戳进了掌心里:“你是说,巫山秀那个贱.人又勾引阿离的男人?!”
蚁族青年吓得伏在了地上:“小的不、不敢乱猜。”
“继续说。”
“黄良他觉着这事得往上报,便报给仰山大人,仰山大人让他不用担心,会让乌鲁普大人禀报上去。谁,谁知只过了一两日,消息便一个接一个传到小的耳朵里——黄良死了,仰山大人死了,连乌鲁普大人和大人的儿子也都死了……小的,小的实在是……”
阿玉不动声色,淡声道:“你有心了,回去告诉你们蚁后,从今日起你就是白蚁的王。”
尖脑袋年轻人大喜过望,砰砰连磕了无数个响头,离开暗黑魔窟时嘴角还咧在耳根那。
“夫君,你怎么看?”阿玉转头望向銮座上的都屠。
都屠赶紧屁颠颠跑了下来,挠着脑袋说道:“这小子,生怕我们阿离知道他和巫山秀有一腿,就把知情人全给灭口了,倒是心狠手辣,是个人物!”
阿玉美眸一瞪。
都屠缩了缩脖子,又道:“年轻人嘛,一时被巫山秀迷惑也正常,正常。俺老熊年轻的时候……”
阿玉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脑袋上:“好好说话!”
都屠快哭了:“夫人,你要我说什么啊……那咱不把阿离崽嫁给他总行了吧?”
“不对。”阿玉冷冷地说道,“那穿山甲看见巫山秀和仙族男人在一起,回头便把事情报了上来。你我还未得到消息呢,居然连乌鲁普也被灭口了。动作这么快,又没有什么破绽……你觉得没有内应能做到吗?还有,巫山秀男宠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哪一族没有她的相好?只不过被看见和仙族搅在一起,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那……”都屠瞪圆了眼睛,“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这样了半天,什么都说不出来。
阿玉自然知道老熊的德性,便替他说了:“第一,西魔域有内鬼,级别不低。第二,巫山秀和仙族有阴谋,针对我们。第三,速度把阿离找回来,她有危险!”
“没错没错!”都屠吊起眼睛,“夫人道出了我心中所想!”
“看来得到仙族的地盘走一趟了。”阿玉眯了眯眼,“你去,叫上都宰一起,把他留下来看家我不放心!我去交待丽珠儿一些事情便来。”
黑熊嘟哝了一句,大约是都宰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不放心的,媳妇怎么就偏信丽珠儿这个外人。
……
阿离把自己圆乎乎的身体缩成一只球,瞪着黑眼睛,上下搜寻逃生的路。吸收了地魔宝宝的魔心、老魔尊残念以及食死妖的魔心残片之后 ,她的神魔身不再像原本那么弱了,鼓足了劲儿,飞个几米应该不成问题——阿离隐隐感觉到,自己缺了点儿什么,所以无法发挥出妖魔的真正实力。
玉离衡走得很慢,每经过两盏绿火,身上的风便会把火苗带得乱晃,洒下一堆扭曲零错的影子。
“阿离,别怕。”他用手指抚了抚她头顶的呆毛。
终于,玉离衡在一间锈迹斑斑的小铁门前停下了脚步。
他用指尖碰碰门上的锈渍,声音里带上几分怀念:“阿离,我就是在这里闭死关的。”
阿离吞了吞口水,把脑袋缩得更低了。
“不怕。”玉离衡把她捧到眼睛前,笑了笑。
阿离发现他的脸上竟然全是温情。
她不禁歪了歪脑袋:“啾?”
玉家的事情,在书中只是一笔带过。阿离只知道玉离衡后来成了玉家的家主,在与妖魔的决战中,做为稍有分量的路人势力露过几次面,依旧单身,远远地对着女主遥卿卿露出几分憧憬怀恋。
书里压根就没提过原本的家主夫妇究竟怎样了。
莫非早就死了?
玉离衡没有推开那扇门,只用脸颊蹭了蹭阿离的茸毛,低声说道:“你回来就好。记着,千万不要进我闭关的这间屋子。答应我。”
阿离知道好奇害死猫。她向来最识时务,急忙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暗暗发誓——绝对绝对不作死,永远也不!
玉离衡笑了笑,捧着她继续往前走。
终于,到了甬道的尽头。
一声声细弱的呻.吟不知从哪里飘出来,听得阿离头皮发麻。
玉离衡咬破中指指尖,在虚空中划了几笔。
通道壁上缓缓浮起一道木门。
样式简单,没有锈,没有血,什么也没有。但一眼望去,却有股发自心的冰冷惊惧涌上来,让人无端地感到害怕。
玉离衡轻轻一笑:“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要怕,这是罪有应得。”
阿离发现自己的毛毛全部竖起来了,她偷偷地用翅膀拂一下、再拂一下。
玉离衡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父亲,母亲,我带阿离来看你们了。”
阿离偷偷闭紧眼睛。
空气仿佛凝固了。
好半天,一声清晰的呻.吟声,夹着倒抽冷气的声音回荡在周围。
“衡儿啊!”
“逆子!逆子!”
阿离听着声音,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于是便偷偷打开了眼缝。
只看了一眼,她就惊得差点从玉离衡掌心滚了下去。
面前是一方火池,池中全是外头那种绿油油的火。
一对夫妇被铁链吊在火池上方,浸入火池中的双腿已烧成了灰,绿火偶尔爬上来,燎动腰间皮肉,发出轻微的“吱吱”声。
阿离彻彻底底确定了,仙人一般清雅俊秀的大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变.态!
玉离衡双手合拢,像捧着易碎瓷器一样捧起阿离。
“阿离,哥哥给你报仇了,你开心吗?不要怕,只不过是让他们受一受你曾受过的苦罢了,死不了。”
吊在火池中的男人怒目而视:“逆子!你倒不如杀了我们!”
玉离衡笑得弯下了腰:“儿子弑父是要遭天谴的。”
旋即,他脸上表情全无:“为何父母害子女,就不能有报应。”
“逆子!逆子!我们做这一切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男人喷出一口黑血,怒道,“你倒是好!给你换来了一步登天的机会,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敢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那是禁术你知道吗!你以为你能瞒过大圣君一辈子吗!”
玉离衡转身就走:“无所谓。该算的帐,一笔也少不了。阿离心软,我下次不带她来了。改日再见,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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