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萍组织原本是散修们自发建立的组织,多数成员最初是为了方便私下交易、互帮互助才聚到一起。
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 组织内部出现了一种抱怨世事不公, 认为宗门打压散仙、限制散仙发展的声音, 带偏了整个组织的轨迹。
愤世嫉俗的人越来越多, 主张与修行界割裂,自成一派的呼声也越来越大, 再加上组织管理层大换血、灵气复苏前各大宗门日渐式微等种种内外部原因, 漂萍组织悄无声息从一个普通的散仙组织变成了如今与整个修行界对立的, 近似于邪道的存在。
“我是孤儿,因为根骨不错, 很小的时候就被吸纳进漂萍组织, 成为外围成员。”阙天音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后来组织内一个二流炼药师钻研以灵魂炼药时看到了我,非说我的体质适合入药, 把我带到他身边当他的药奴。说是药奴,其实就是材料,什么时候他琢磨好配方了, 我什么时候就得死。”
“是玉凉救了我。”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在座之人都听得出死水下沸腾的怒意, 一旦爆发便将燎原而起。
“现在的漂萍组织早已与其建立的初衷背道而驰,并且正在逐步成为修行界的毒瘤。”张玉凉摩挲着扇骨,低垂的长睫在眸底投下一片阴影,“我打算利用这一阵法引出他们, 将之重创或铲除,谁加入”
红荫小筑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程澹冷眼打量着每个人的神情。楚天阔不动声色,陆家姐妹略有犹疑,忘生禅波澜不惊,无论真实想法是什么,至少明面上他们都没有表露出拒绝之意,想来应该也会参与此次行动。
果不其然,很快陆必染便代表蜀山剑宗表态道“我们本就是为了彻底解决漂萍组织一事才会同聚于此,既然机会自己送上门来,我们自不会向外推。要怎么做,你说就是。”
“那我在此先代替其他新进修行界的修仙者们感谢蜀山剑宗与两位的相助。”张玉凉客客气气地拱手表示谢意。
陆必染嗤笑着别开头,是陆必缘代她长揖回的礼,张玉凉也不和她计较。
蜀山剑宗表态之后,忘生禅缓步来到张玉凉,确切地说是走到阙天音身前,拈指浅笑道“佛爱世人,渡众生,漂萍组织的成员同属世人之列,我希望在围剿时,几位能够在不影响大局的前提下留下他们的性命。”
清风穿堂,阙天音鬓边碎发拂过眉眼,一派端静安和“人之宿命,如风中烛火,一盏一阶段,无数盏星火相连,方为命运。漂萍组织于我而言是彼岸的灯焰,隔云烟渺茫,我无爱亦无恨,故不必在意我的看法。”
忘生禅倏然展颜“阁下甚有慧根。”
闻言,程澹心里咯噔一下,差点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冒出一句“随我入佛门修行否”,还好没有。
“咳。”一直没发话的楚天阔见众人纷纷答应,不禁掩唇轻咳一声,“漂萍组织之事,琳琅阁还需要考虑一下,诸位可否容我与阁内其他管事者稍作考量”
张玉凉回头想和阙天音交换眼神,却见他正和忘生禅以目光交流,顿时暗暗翻了个小白眼,反问道“你们需要多长时间”
“一日足矣。”楚天阔道,“诸位可在此稍事休息,明日我再来给你们答复。”
“陆姑娘以为如何”张玉凉又问。
这毕竟不是他们自家的事,还是有必要问问陆家姐妹的意见。
“楚阁主自便。”陆必缘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目的达成,楚天阔分别朝张玉凉和陆必缘的方向作揖以示感谢,而后身化轻烟,飘然掠出大门。
这个简单的临时聚会到此暂时结束,陆必染打着哈欠拉陆必缘上楼说是要补美容觉,大厅里顿时只剩程澹几人。
彼时,阙天音与忘生禅坐到一起,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玄之又玄的道论禅理。时而相互推引,时而相互辩难,乍一听似乎都很简单,仔细一想,却又好像颇为精深,每个字仿佛皆可引申出无数含义,细思恐极。
程澹和张玉凉一边听他们俩掰扯,一边一步步挪到对方身边,直到肩膀撞上,才回过神来对视一眼,并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坐下一起听
程澹眨眨眼。
固所愿也。
张玉凉摇摇扇子。
确认过眼神,是想一同修炼的人。
于是两人各自搬来一只蒲团,放在阙天音和忘生禅的左右两侧,与他们形成一个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正方形,托着下巴认真听书哦不,听他们辩论。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佛者渡世,道者渡心。”
月光乘着晚风悠悠荡荡落在窗台上,蒲团旁,牵起一枝沾染秋露的红枫剪影。烛火晃动,四道寂静的身影在娓娓动人的讲述中飘渺出尘,几欲定格成画。
忘生禅放下结印的手,缓缓说起石桥禅的故事。
“阿难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经过,圆满那一次不该出现的遇见。有人说,渡世宏愿在阿难心中还比不过石桥上的惊鸿一瞥,他已失却禅心,堕入红尘。阁下以为然否”
忘生禅的最后一问,问的不仅仅是自己对面的阙天音,还有旁听了大半日的程澹和张玉凉。
“我未得那完满一面,无法回答。”阙天音摇头。
程澹掀起长睫,漆黑的眼底落了细细碎碎的光焰,像上元节飘游着花灯的河流,静悄悄投注于张玉凉身上,又隐约是透过他看向宿命彼端的灯盏。
“我不曾化身石桥,却曾做过从桥上走过的人。”他微微笑着,一瞬间万千回忆争相涌上心头,每一个画面都有张玉凉,“石桥禅里说道,相遇之后便是离别,从此阿难将与风雨做伴,一千五百年的等待磋磨只求来了片刻的圆满。但我舍不得我的桥,所以在桥下筑起小屋,用我短暂的岁月陪伴它。”
“渡世宏愿和惊鸿一瞥并非冲突,一千五百年的风雨,换数十载相伴,渡己亦渡人,难道不是两全之事”
“若觉这一千五百年风雨磋磨漫长,那才是失却禅心。”程澹垂首敛起笑意“石桥做身,载来往车马行人,此为一渡;求内心安和欣悦,此为渡己,是为二渡;流水去远,岁月无声,伴一人喜乐一生,此为三渡。”
顿了顿,程澹又道“一者渡世,二者渡己,三者渡人,皆寻常事,何有宏愿之说倒真是来时无风波,去也静默。”
忘生禅默然半晌,笑道“善。”
石桥禅的寓意本是让世人放下执迷,随心随缘,不要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所谓永恒之物。然而程澹的理解虽剑走偏锋,却也不能说错,反而是比一味的叫人放下而更有人情味一些。
佛门的石桥禅其实和道门的太上忘情有异曲同工之妙,人人都知道二者很好,但真正能做到的却少之又少。
倒不如像程澹这般,既将高深领悟放在心里,脚步也不停歇地往看得清的目标行进。一不耽误锤炼心境,二不耽误实际行动,把能做的做到最好。
张玉凉沉浸在程澹方才望向自己的那一眼中许久,直到他说完才慢慢回神,不由得羡慕起他话里的那座“石桥”。
都说等待是苦,可更苦的难道不是他这种连等待的机会都没有的人吗
“三位论了一下午的道,不觉得腹中饥饿吗”内心轻叹,张玉凉面上却挂起温柔和善的笑容,摇着扇子问。
不说还好,他一说,程澹和阙天音便同时摸摸肚子,并苦着脸对视着说“是有点。”
“说话的人是我,你们两个看谁呢”张玉凉不乐意了,拿扇子敲敲地板,试图夺回程澹的关注。
“那你请客吗”程澹和阙天音互相使了个眼色,突然不约而同地转头问道。
张玉凉霎时被问愣了“”
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变成他要不要请客了
“请客倒是可以。”用扇子拄着下巴,脑子莫名打结的张玉凉勉勉强强答应,“你们想吃什么”
程澹和阙天音异口同声“麻辣小龙虾。”
“”张玉凉手一滑,“你们就这排面,瞧谁不起呢走,我带你们去吃海鲜大餐。”
程澹笑着蹦了起来,脑海中冒出一连串菜名,已经做好大吃一顿的准备。
阙天音则不紧不慢地起身,顺带不忘问对面的忘生禅“大师可要与我们同行,或是要我们带点什么”
“不用叫我大师,我不是佛者。”忘生禅施施然敛袖站起,笑意清浅,“以后唤我忘生禅即可。”
听到这话,程澹三人脸上的笑容立刻变成一模一样的黑人问号。
“你不是佛者”
他们的神态和询问的语气过于同步,将一贯平和淡然的忘生禅也逗得轻笑出声“默剑一生禅虽取禅字,却只以禅理修心,而非真正入了佛门,各位都误会了。”
是啊,误会可大了,尤其是跟他说了一下午禅机的阙天音更是有种观念掰不正了的感觉。
程澹倒是接受良好,他向来豁达,先入为主的概念对他影响不大。张玉凉并不在意身份,适应片刻也就纠正了错误认知。只有阙天音心里头那个高僧形象挥之不去,怎么看忘生禅怎么违和。
特别是见他熟练地把螃蟹、小龙虾、皮皮虾等海鲜剥甲去壳时,那种违和感就更加强烈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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