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凉原本只是想靠着程澹稍作休息,但一枕进他怀里, 连日镇压时间道力的倦意忽如潮水袭来, 他刚闭上眼, 便几乎完全陷入睡梦之中。
程澹轻拍他的肩头, 待听到他的呼吸声变得和缓绵长,才小心翼翼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躺在床褥间,顺手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张玉凉的面容沐浴在晨光中, 苍白得似一阵烟雾拢成的幻象,仿佛一阵风吹来便会消散。
难得见到这样虚弱张玉凉, 程澹不禁伸手碰了碰他的面颊,确认他是真切存在, 而非只是一抹幻影。
虽然指下传来的触感仍旧冰冷骇人,但能碰触到他, 程澹还是比之前要放心一些。
为他压好被角,程澹穿好衣服, 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径直走入厨房。
彼时,千梦角正在灶台前忙碌, 听见脚步声也不回头,笑着问“大人要为祭司大人准备早饭”
“是啊。”程澹挽起略显累赘的袖子,用缀在臂下的黑绦绑好,在千梦角身旁站定,“你们祭司受伤了, 我想给他做点补品,你有什么建议吗”
千梦角歪头想了想,摇头说“我不擅厨艺,只会煮简单的清汤面,不会做补品。可惜公子今天出去了,若是他在,大人倒可以问他。”
“也对,我忘了平日都是你家公子做的饭,你的厨艺也就跟我差不多。”程澹挠挠头,伸出去拿刀的手又缩了回来,“要不我让玉先生送点补品过来好了。”
千梦角用力擀着面团,一本正经地问“话说,祭司大人已是神灵之躯,寻常补药对他的伤真的有用吗”
“唉。”程澹叹了口气,“不管有用没用,讨个心安总是好的。”
“既然如此,反正大人做什么祭司大人都会开心地吃完,大人便做您会做的就好。”千梦角扯着袖口擦擦额上的汗,浑然不觉将手背上的面粉也擦了上去,自顾自地笑道“祭司大人需要的,也不过是大人您的心意而已。”
程澹好笑地替他抹掉额前白痕“就你知道得多。”
说是这么说,但程澹还是认真思考起菜谱来。
张玉凉这一觉,从早晨一直睡到午后,睡得连神灵之躯都不免有些酥软,苏醒时还搂着卷成长条的被子不愿起身。
坐在书案后斟酌词句的程澹听到他翻身的动静,回头一看,恰好看见他慢吞吞眨着朦胧的眼,未及开口,唇角先带出一抹笑。
他此时看着张玉凉,就仿佛第一世张玉凉看着赖床的他,不变的是两人的感情依旧如当时那般纯粹。
“醒了就起来吃饭吧,我做了许久的。”程澹继续手头的工作,语气平和,带了点午后阳光的暖意,让张玉凉顿时清醒过来。
毫不犹豫推开被子,张玉凉大步走到程澹身后,双臂一展搂住他的腰,整个人像糯米糍成精似的黏在了他的背上。脸埋在他颈窝处,张玉凉蹭了蹭他冰凉的发丝,黏黏糊糊不肯起身。
“你这样我没办法写字了。”程澹被抱得紧紧的,提笔都难,更何况写字,只得拿手肘戳了戳他,示意他松开。
“你在写什么”张玉凉稍稍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却没退开,而是将下巴枕在他的肩头,垂眼看向铺展于桌面上的布帛。
程澹懒得再推他,重新润笔蘸墨,接着上一个字写下一列飘逸的行书。
“你的字写的很好。”张玉凉看他提锋运笔,字迹流转,竟莫名感觉熟悉,“倒是和我的字有些相像。”
程澹笔尖不停,一列接一列地写“你不是不用行书,更爱篆字”
“确实如此。但我现在觉得,偶尔用用行书也不错,篆书笔画复杂,心不静写出来就不好看,不适合日常使用。”张玉凉一本正经地瞎掰,仿佛书房里那几十卷用古篆书就的给程澹素材的上古秘闻都是他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写成的。
“随你。”程澹笑了笑,“书架上有几册我用过的字帖,你可自行取用。”
说完,他又抬手拍拍张玉凉头顶“好了祭司大人,别黏着我了,去洗洗脸然后吃饭吧。”
“你陪我”张玉凉蹭蹭他的掌心。
程澹本想说自己已经吃过了,但见他还是一副粘人样子,话未出口又拐了个弯“不如我让千梦角把饭菜端进房里来,你坐在我身边吃”
张玉凉原就是不想离他太远,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理由,点头应下了。
于是院子里正在给宫繁调试新弦的千梦角不得不暂时放下古琴,到厨房给他端来用妖力恒温了半个早上的饭菜。
书案旁支起一张矮几,张玉凉挨着程澹坐下,慢条斯理地吃起迟来的午饭,以及玉清白特意让人送来的一碗据说是用许多名贵药材熬成的汤。
汤的味道一般,张玉凉一边喝一边吐槽。虽然嫌弃,却也没有浪费玉清白的心意。
“程澹,我回圣殿这几日新学了一道菜,晚上做给你尝尝如何”他挑着最后几根豆芽送入口中,突然兴致勃勃地问。
“好啊,不过当心,別再炸了厨房。”程澹抬眼看了看他,笑着调侃道。
那含笑的一眼,将张玉凉看得心都软了。
窗外风声倥偬,摇曳出墙角的一抹青翠黛色,光影穿过竹枝削去了寒意,落在程澹眉宇间极近温柔。
真是很美,也很熟悉的一幕。
张玉凉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恍然出神。
若不是感应到一股神力波动在门外落定,他恐怕会一直这么盯着程澹,直到被其他人其他事打断。
一身素白的风冽出现在门边,程澹抬首看去,恰好看见他举袖擦拭唇角血渍的举动。心下一惊,程澹连忙搁笔迎上前去。
“龙神大人,你这是受伤了”
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人族拢共三位神灵,现在已经伤了两位了。
“无碍,我是来寻玉凉的。”风冽温声安抚了一句,却毫无说服力,面色实在是苍白得难看。
张玉凉吃完最后一口饭,施施然放下碗筷,问道“你又怎么了”
“不是我怎么了,是云梦魔窟出事了。”风冽的语速略显急促,眉头也忧虑地揪紧,“天音正在设法补救,我是过来请你援助的。”
程澹心里一紧“魔窟出什么事了玉先生他们可知道”
风冽点点头“清白他现下也在云梦相助天音。先前时间道力,天音为了帮我将其镇压,神力有损,我担心他们力量不够。”
闻言,程澹当即转头看向张玉凉。
不用他开口,张玉凉也明白他的意思,无奈地说“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但你的伤”他答应得爽快,程澹却又开始忧心他的身体。
“无妨,我说了只是小伤。”张玉凉安慰地揉揉他的脸蛋,“或者你可以跟我一起去,我会保护好你,证明给你看。”
程澹明白他是不希望自己忧心忡忡地留在长安,而并非真的为了证明自己身体无恙。故而虽然怕成为他的累赘,但程澹却一口答应了。
一旁的风冽羡慕地看着旁若无人的两人,把想说的劝诫的话收了回去。
思凡溪上方,一道狰狞的裂缝横贯半壁天空,像一只沾染着血色的眼,源源不断往外释放邪异的魔气,腐蚀周遭的秀丽山水。
纵然阙天音极力施展神术阻挡,又有玉清白、余天玑以及一众降妖师相助,依然难以完全隔绝那阵磅礴的魔气,让大地逐渐被死气覆盖。
若非风冽上次结下的封印仍在运转,当下的情形恐怕会更糟。
就在这时,张玉凉揽着程澹,和风冽一起从天而降。
浩瀚神力在张玉凉落地的瞬间犹如沸腾的云气般轰然爆发,一圈恢宏金光从他背后升起,光芒之灿烂,几乎仿若第二轮太阳,却丝毫不会让人有灼烧炙热之感。
张玉凉将程澹放下,心念一动,身后辉芒直上半空,与魔窟遥遥相对。浩然正气铺天盖地席卷开来,仿佛一场金雨,洗净天地间的污秽之气,也逼迫得魔窟自法收拢力量。
但与此同时,寄居在张玉凉心脏处的生死道力又一次开始躁动,似乎要从他体内蹿出去吞噬掉那令人不悦的魔气源泉。
张玉凉眉头微蹙,借金光遮蔽,手捏印诀压在心口,将暴动的生死道力压制下去。
地上,程澹一直关注着张玉凉的举动,自然也看到了他隐蔽的动作。
还没等他想明白张玉凉此举的用意,大脑忽然好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计,不疼,却仿佛把他的灵魂从身体里敲了出去,整个人顿时陷入一种虚无之境。
“你可知,你快要害死他了。”
一句莫名的话语倏然流过心底,宛如大道之音,带着不容质疑的力量与蛊惑,险些淹没程澹的意识。
他捂着头,明明身上不觉得难受,却又有种心脏被撕裂的错觉。
好在这种错觉并未持续太久,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他便听见张玉凉喊他的名字,随即他漂浮的灵魂又归回其位。
睁开眼的时候,程澹看到的不是张玉凉,而是他身后的龙神。
彼时,风冽抱着脱力的玉清白,目光却直直地望着他。
从那个眼神中,程澹看到了令他不安的情绪。
“你怎么了”张玉凉有些紧张地看着程澹失神的双眸,“可是受到了魔气的影响”
程澹闭了闭眼,再次掀开眼帘,神思已恢复清澈“没事,刚才头晕了一下,可能真是被魔气冲击的吧。”
张玉凉见他精神不错,也不像在说谎的样子,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另一半则在运劲为他检查过身体之后也缓缓落回原处。
“没事就好。”拨开他额前一缕碎发,张玉凉不再多问,转而提起正事“玉清白,你们用来摧毁长安那两个魔窟的方法对这个魔窟有用吗”
玉清白累得面容煞白,正让风冽拉着度气,听到这话,想也不想就摇头说“云梦魔窟几乎等同于那个世界与人界的主通道,早已与人界的天道牵扯上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强行摧毁,只怕云梦也会被夷为平地。”
张玉凉冷冷看了魔窟一眼,说道“那就再封印一次,这回,我亲自动手。”
说完,他揽着程澹的肩膀到溪水边的石头上坐下休息。
几乎在同一时刻,风冽的声音在程澹脑海中响起。
“今夜子时,向东百米处,我有关于玉凉的事要跟你说。”
程澹知道,自己在这个时空的劫数到了。
在穿越改命之初就被定下的十年时限,哪怕张玉凉是神灵,掌控生死之道,也不可能逆转。
该来的总会来。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周结束,恢复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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