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安傻住了,来自二十一世纪,被现代无神论洗脑的他一下子被归类到西方迷信阵营。他觉得这也太过喜感了,但一想到他当年写的仙侠小说,他又不知道怎么说了。
丘伴雨苦口婆心地对他道:“宴阳,国家积弱,当今世上唯有文明能使之强大,我等读书人以当天下先,应以建设国家为己任,理应追随文明之脚步,切不可沉迷于虚幻想象,枉费年华。”
丘伴雨开口之后,读书会其他人也相继张口,纷纷规劝他相信科学崇尚知识,汲取西方先进之文化,抛却迷信思想,走西方文明之路。
韩安满头大汗,他倒是想答应,可一想到自己原本计划写的那些作品,又默默住了口,他是注定要在西方神话故事这条大道上拔足狂奔了。
陆华章见他如此神情,知道他决心已定,不会悔改,便开口对众人道:“今天是读书会,众位来的目的是领略西方人文风采,可不是劝导会。宴阳肯定有自己的想法,我等还是勿要多加干涉。”
胡安澜见韩安为难,有些后悔自己贸然开口责问他,现在他见陆华章声援韩安,于是也在旁应和:“宴阳为人豁达通透,不是那等坐井观天不思进取之辈。他虽喜欢西方神话,但我相信他能保持自己赤子之心,不会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韩安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一脸纯良地点头:“我不会让自己陷入泥淖,自污品洁。”
他的壳子是出尘脱俗,飘飘然似神人的,如今这般样子,说实话有点蠢!
众人看得有点心塞,又相互看一眼后,均决定以后有机会再行劝说。
大家又继续原本的推荐。韩安觉得这些人太有定力,刚刚一副忧国忧民之态,现在立马忘却凡尘,一心扑倒书本上,那专心致志的模样,韩安觉得自己是拍马不及。不得不说,这些人的眼光特别好,推荐的书大部分都是后世精品书单上推荐的,即使埋没在尘埃里的,艺术价值也是非常高的。
读书会结束之后,陆华章对韩安道:“宴阳,一起去用餐吧。”
韩安本想点头,但想起自己约了刘伊迩下午一起去图书馆,只能摇头道:“不了,我与哲学系刘伊迩约好一起去图书馆。这时间快到了,我先去一下。”
胡安澜道:“现在正是午餐时间,他估计不会现在出门。只是吃一个便饭,去的又是食堂,花不了多少时间,完了你再赶过去也不急。”
韩安想想,按理来说今天第一次见面,他不应该缺席集体行动,只吃饭应该来得及,便点头跟着一起去食堂用餐。
在这个学校待了将近半年,但食堂还是他第一次来。不愧是名校,这食堂也装修得非常优雅有格调,光线很好,地板干净明亮,桌椅舒适美观,窗口的玻璃干净整洁,连打饭的妇女都温和礼貌。整体而言这是个让人非常有心情用餐的地方。
至少,直到吃下第一口食物之前,韩安是这样认为的。一口咽下去,他皱皱眉,以为自己感觉错了,他又吃了一口,仔细品味一番后,他的脸绿了一下。
胡安澜见他如此,笑了,道:“忘了你没来这吃过饭,可能有点不习惯。虽然不好吃,但总归能填饱肚子,实在不习惯的话,你还是只吃土豆吧。”他说着,打算把自己盘子里的土豆拨给韩安,再把他盘里的其他东西弄到自己盘里。
韩安摇头拒绝,道:“算了,我还是自己来吧。”他和他亲近的几人,都是家境良好的自费留学生,所以平日生活挺讲究。他来这里之后,吃饭都是到宿舍楼外面的餐厅,程相卿他们给他带饭,一般也是到外面的高档餐厅。虽然厨艺不咋地,但总归取材优质,吃惯快餐的他到也能接受。
今天人多,不具是自费留学生,各人家境不一,所以来价格比较普通的学生食堂吃饭,这是为了避免因为生活习性相差巨大使同学之间产生嫌隙。至于这里食物味道咋样?咳,你看韩安的表情就能明白了。作为一个长期与方便面为伴,偶尔吃顿热饭就痛哭流涕的宅男,你真心不能说他挑剔。
实在是太难吃了有木有!简直就是黑暗料理。
韩安沉默地吃完他盘中的东西后,沉痛地叹气道:“二毛家的饭都比这个好吃!”二毛家的饭桌上大部分是野菜,但做得也比这个好吃多了。
胡安澜问他:“二毛是谁?”
韩安一脸痛苦地回答:“我家农庄佃户的儿子,是我儿时的玩伴。我幼时身体不好,爹娘见农庄佃户的孩子个个都健康壮实,便时常把我放到农庄和他们一起成长。二毛跟我一样大,经常邀请我去他家吃饭。虽然不常见肉味,但很是可口。”
其实,事实上是,他爹生了十几个姑娘,都绝了生儿子的心了。后来,他娘怀上了,他爹还以为又是个姑娘,可因为是嫡妻怀的,而且嫡妻就怀了这么一次,他倒也挺重视。原来每次有孩子都只是修桥铺路,这次他又是减租又是赏粮食,动不动就去关心一下自家名下的佃户吃得饱不饱,穿得暖不暖,哪家嫁女哪家娶妻,哪家添丁哪家减员,一时之间,他农庄的佃户们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十个月之后,嫡妻生产那天,他在产房外侯着,原是等着抱他唯一一个嫡女,没想成,却抱到了唯一一个嫡子。
他开心疯了,觉得没白赏佃户,这不老天爷送了个儿子给他,还是嫡子。就是儿子身体不太好,他有些忧心。后来,儿子长到三四岁,他们一家人去农庄游玩时,他见农庄的孩子长得实在结实活泼,他心思一动,把儿子抱过去让那些孩子领着玩。他这样带着妻子儿子在农庄待了两个多月,儿子身子越来越好,他和妻子都极为开心。后来就时常把儿子带到农庄和佃户的孩子放一起,逐渐的,佃户们也熟悉情况之后,便时常大着胆子让孩子请原主来家吃饭。二毛家就是其中最常请他去吃饭的。
想到原主爹哄原主到佃户家吃饭的情形,韩安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改口道:“比这个可口。”
在原主记忆里,二毛家的饭菜是世界上最差的了。每次轮到二毛邀请他去自己家吃饭,他都吓得哇哇大哭,得原主爹娘哄了又哄,许诺了又许诺,才委委屈屈地跟着二毛去他家里吃糠咽菜。原主老实,每次都塞了一肚子难吃到死的饭菜确定自己饱了后才回家。对他而言,吃药都比吃二毛家的饭菜好。
陆华章见他一脸受伤的表情,不由好笑:“宴阳,这有这么难吃吗?瞧你一脸委屈。富贵子弟不知民间饥饿,娇气。”
丘伴雨放下筷子,笑道:“倒不是宴阳娇气,这饭菜,在座的除了鹤山你,还真没有几个能第一次就面不改色全部吃光。”
胡安澜顶着一脸惨痛的表情道:“鹤山,事实如此,伴雨之话绝无半点虚言,当初我吃到这里的牛肉时,差点没一口吐出去。若非当时身处大庭广众之下,需要注意形象,我恨不得弃盘中之餐而去。”
有人在一旁应和道:“这倒是实话,就连我们也无法下咽。”
陆华章摇头苦笑。这些人,生活得实在过于安逸。寻常百姓,可能一年都吃不到一次这样丰盛的食物。他们竟还嫌这食物难以入口。不过众人都是有分寸之人,不论贫富,不论喜欢与否,都将盘中食物吃光。他也就没有说什么。
韩安吃饱饭以后,见时间不早便跟众人告辞,匆忙赶往约会地点。带他赶到时,只见刘伊迩早已侯在那里,看样子是已经等候多时了,在他身边还有一人,面如玉冠,风度翩翩才气风流。
韩安瞥见那道人影时,心里面咯噔一声,背上一阵冷汗。
刘伊迩见韩安过来,连忙迎上前,笑道:“宴阳,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忘记约定了呢。”
韩安道歉:“刘兄见谅,我来晚了。”
刘伊迩刚想开口说无事,他旁边的人表情淡淡的说:“约会犹如赶场,不见谅又如何,总归已经来晚了。”
这话说得刻薄,说韩安赶场,这是把韩安比作粉墨登场追名逐利的庸碌之辈,实在有失君子风度,刘伊迩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他看旁边那人一眼,目光暗含不满。
那人丝毫没有在意,依旧风轻云淡的看着韩安,道:“怎么,我说的有哪里不对?”
韩安冷汗连连,他板着脸面无表情:“嗯。”心里却苦叫不迭。
薄初犁还想说些什么。
只见韩安对着刘伊迩郑重揖礼,正色道:“安无状,与人相聚于刘兄之约前,此乃不诚;与刘兄相约,期不至,此乃不信。不诚不信,负刘兄信,望刘兄见罪。”这些读书人,都有自己的傲气与坚持。他今天之内赴两次约,严重了,可以说是对这两拨人的不尊重。
薄初犁是个纯粹的读书人,端方君子自有坚持,他的咄咄逼人,其实并不为他自己,而是为了韩安和刘伊迩。他觉得韩安此举,轻狂失状,有亏韩安品德,他痛惜;有负刘伊迩诚意,他不愤。是以抛开矜持,直言不满。
刘伊迩正色回礼:“宴阳诚诚歉意,伊迩敬领。伊迩视宴阳为良友,且迁且容,宴阳此后莫行此大礼。”
韩安朝薄初犁揖礼:“安无状,得薄兄指教,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早在韩安郑重向刘伊迩道歉时,薄初犁表情便平静下来,此时见韩安非但没有责怪他越逾,反而诚心感谢,他表情彻底柔和下来,对韩安致歉:“初犁狂傲,逾礼冲撞韩兄,韩兄见罪。”
三人相互道歉致谢,来往一番后,冰雪消融嫌隙全无,亲密更进一层。
韩安在心里深深叹口气:跟古人做朋友,好心累有木有。言行稍有不当,就被看做不尊重人。搞得他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敢再有一丝大意。不过话说回来,这薄初犁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也太较真了!但不可否认,他实在是一个值得你诚心相交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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