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依旧。
天色渐沉,风声四起,寒意也一同袭来。
夏季的雨通常都要比冬天凉。
触感上。
老宅这边平日里就没什么出租车,更别提那么烂的天气了。
阮星辰撑一把透明的雨伞,也没用手机软件叫车,一个人沿路边直行。
下坡路,不算费力。
她平时懒惯了,三步远的距离能走五六步,这会儿足足十分钟过去也才走一小段距离。
来往的车辆很少,时不时过去一两辆很贵的车。
阮星辰挺享受这种没人的场合,一个人边走边哼着小曲,悠闲自得。
头顶传来淅沥清脆的雨声,清凉的风透过鼻孔钻进肺里,整个人都是轻松的。
对于雨雪天,阮星辰格外喜欢。
总觉得深夜伴随雨声可以一觉睡到天荒地老,尽管她的工作从来都不会因为天气增加或减少。
一直闲散似散步,直到身后传来车速减慢的声音。
她没在意,也没回头。
毕竟一直靠边走,没挡路。
然而她没走几步,身后的车就响起了喇叭声。
温和的雨声风声里,格外刺耳。
阮星辰拧眉,心想老子都快走到草地身上了,你还敲个鸡掰喇叭。
她不悦地侧身回头,看到雨帘里白色的车,愣了一下。
“上车。”柴音打开车窗,伸着脖子探出脑袋,“那么大雨,我送你。”
阮星辰审视了一下从这到市区的距离,没矫情。很是爽快地点头收伞,上了车。
阮星辰刚坐到副驾驶,柴音就递过来两张纸,随手摁在了阮星辰手背上,“擦一下。”
肌肤温热相触,细碎的像雨飘上来两滴。
阮星辰垂眸,不动声色顿了下,很快又收敛了眼底所有的情绪,淡淡“嗯”了一声,慢慢擦手。
阮星辰从小就玩乐器,手指长得细长,指甲饱满干净,修剪得整齐。
只是小指上有明显的一道伤疤。
虽然已经痊愈,但是肤色明显易于别的肌肤。
有些泛粉红。
柴音瞥了一眼,又移开。
没说话。
车厢内忽然的安静放大了人的呼吸,以及所有动作发出来的声音。
阮星辰手指在大腿上有序敲打,她闭着眼睛,胸口起伏有序。
柴音静默片刻,抬手打开了音乐播放器。
为首播放的是一首中文歌。
短短五秒,前奏已经开始,节奏张扬,鼓点沸腾。
唱歌的是一个嗓音独特的女人,她咬字不像土生土长中国人那样清晰,有些大舌头。
然而就是这些卷舌,给这首歌增添了不一样的味道。
疾驰在雨中,马路宽广,人烟却稀少。
当下的场景和歌曲营造的意境简直贴合得完美。
等柴音反应过来,这首歌已经过去了一半。
趁着红灯,她连忙去换,手被阮星辰摁住。
微微一愣,抬头。
“听听。”阮星辰松开手,随后调整座椅,两只手臂枕在脑后,“有几年没听了。”
这时绿灯,柴音二话没说,踩了油门往前冲。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直到柴音开口,“你和你妈……还没缓和点啊。”
“没什么可缓和的。”阮星辰睁开眼睛,她盯着头顶的车顶,眨眼间仿佛能看到自己眼睫闪过的影子,紧接着又说:“本来就那样。”
不咸不淡,不冷不热。
柴音没应,阮星辰这才又说了句,“和你没关系。”
五个字,柴音只觉得胸口有些闷,脚踩刹车,整个车子都晃了一下。
幸好阮星辰安全带系了,不然这下非飞出去不可。
她愣了愣,收了手臂,嘴角提起一抹不太好看的笑,“反应那么大?”
在这个世界上,熟悉阮星辰的,除了许佳,第二个人就是柴音。
她自认为比樊婕还要熟悉阮星辰。
所以阮星辰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她都很清楚背后的意义是什么。
比如现在,嘲讽,冷笑。
故作无所谓的成熟。
幸好车子停在路边,雨势渐小。
柴音开了车窗,点燃一支烟。她红唇抿在烟支上,半晌才长长舒了口气,白色的烟雾被风带走。
她侧脸清晰。
“有两年了吧。”柴音说。
阮星辰没想到柴音会主动提这件事,完全愣住以后,足足有十秒钟都没反应过来。
“你……”嗓音是隐忍的哑。
“星辰,是我不如你。”柴音指间夹着烟,星火快要燃到她的手指,热意来袭,她却好像没有察觉一样。
突如其来一股强风,卷着雨滴,浇灭了她的烟支。
她顿了下,把烟丢掉,这才说:“你说我比你大那么多岁,办事还不如你来得利索。”
短短两句,阮星辰听得头疼。
她向来不喜欢听这些话,她只想要最实际的。
猛地偏头,阮星辰双目对上柴音的侧脸,眼睛微眯,时间仿佛回到了两年前。
她无所事事,只热衷音乐。
柴音更闲散,只教她音乐。
柴音是她的老师,陪她从孤独的少年期,到桀骜不驯的青春期,直至两年前,成年的尾巴岁月。
但凡能想起来的日子,每一帧都有柴音的存在。
阮星辰从来都没后悔过,也没想过其他种可能。
她从来,接受上天任何安排。
可她也想死得明白。
“你一直都喜欢程浩是吗?”阮星辰忽然问。
柴音瞳仁紧了紧,不由自主深吸一口气,冷风猝不及防灌进胃里。
身体凉了一大半。
良久,柴音才闭上眼睛,轻轻颔首。
“星辰,我没想到——”
话被打断。
“你没想到很正常。”阮星辰嘴角提起一抹笑,她偏头,瞳仁黝黑发亮,眼波泛起自嘲的笑,“不止是你,大家都没想到不是吗?”
话落,她推开车门,踏出一条腿。
半个身子已经探出车厢。
凉意扑在脸上,眼睫也落了两三滴雨水。
阮星辰轻眨两下,这才清晰了视线。
她脊背微弯,背着柴音,没忍住又问:“你没喜欢过女人?”
只停顿了两三秒,在柴音即将开口的同时,阮星辰笑了,“算了,无所谓了。”
车门关上,阮星辰整个身子走进雨里。
直到过了马路,两个人才都想起来,阮星辰的伞,忘在了车里。
妈的。
阮星辰头发都快湿透了才想起来自己出来是带了伞的。
她站在屋檐下,雨从肩膀往下顺。
脚边一片水渍。
手机响了,她烦躁地掏出来,看到来电人是许佳。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起两年前,许佳一巴掌把柴音抽到一边的画面。
当时许佳说的什么?
“柴音,别把你那下三滥的手法用到我们身上。”
而柴音,没有反驳,只是淡淡看了樊婕一眼,扭头走了。
阮星辰一直以为,柴音是有苦衷的。
直到今天,直到她看到,柴音为了那个男人,在樊婕面前剥去所有高傲。
是有多爱,才能心甘情愿不做自己?
*
晚上十点,酒吧。
“靠,现在你居然敢来这?”陶周周靠在沙发上,光影照花了她的脸,她手里端着啤酒,喝得尽兴,“诶,许佳没找你事啊?”
阮星辰手机往沙发上一扔,抬抬下巴,“喏,第五十几个电话了。”
陶周周闻声脸色一变,“怎么了?”
以前不管发生什么,阮星辰也不至于一直不接电话。
阮星辰沉默几秒,才轻笑一声,“没什么。”
“好不容易有时间出来,当然得玩够再回去。”她又说,“以后,估计只能累的像狗一样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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