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县丞立了大功?所有人的脸色都不由古怪了起来。
要说刘县丞辛苦,这一点他们也认同。因为这段时间,整个肃宁县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刘县丞自然也不例外。但要说这算什么大功嘛,其他人就都不以为然了。
一个李县令,是本地父母,这几天夙兴夜寐,将肃宁城周围的百姓尽数迁入,安置得妥妥当当,又替军队征召了不少民壮,随时补上士兵死亡之后留下的漏洞。此外,他还牵头让肃宁县的大户募捐了不少粮饷布匹和肉类,大大改善了驻军的生活。
一个秦县尉,他负责的是城中治安捕盗等事,掌握着衙门里所有的差役,是文官之中唯一能领兵的人,这段时间他又要配合将军们训练青壮,又要安排差役将肃宁县防守得滴水不漏,甚至还抓到了几个细作。
就算不提其他人,他们难道会不如刘县丞一个新来者做得好?
唯有李县令与穆西亭接触最多,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语之下所隐藏的某种情绪。
如果刘县丞真有大功,如果穆家兄弟真的要在这宴席上抬举他,又为什么要否认彼此有旧的说法?这“有旧”二字,本来就宽泛得很,但穆西亭却是将之等同于“有亲”并予以否认。
这里头的意思,就值得琢磨了。
至少不是想与之结交的样子。这在“多一个朋友多条路,同僚关系也能成为政治资本”的官场上,可是很少见的。
所以他不由多问了一句,“这是怎么说?”
“哈哈,诸位有所不知,在下之所以能够及时得知草原人的动向,却是因为一人。他虽是我大楚人,却在草原定居多年,对那边的情形知之甚深。只是年纪大了,想要落叶归根,便回返大楚。”穆西亭道。
既然是要归乡,自然要带上一辈子的积蓄。可惜这人运道又不好,路上碰见了劫掠的草原骑兵。莫说他是大楚人,草原上乱起来的时候,大部落劫掠小部落,也是常有的事。他的积蓄颇为丰厚,自然惹得那些蛮子动心。不但一生积蓄尽被夺走,连自己也身受重伤。
好容易逃到肃宁县附近,却晕倒在了路旁。
“莫非是穆将军救下此人,因此他才情愿提供草原情报?”有人问。
穆西亭大笑着摇头,指了指刘天成所在的方向,“那刘县丞又在何处?”
“难道是刘大人救了人?”众人便都看向刘天成,见他一脸茫然,看起来颇为心虚的样子,又觉得着实不像。
再说,这段时间大家都在城内忙碌,谁有空出城去路边捡人?
还是刘县丞前来赴任的路上救下的?
对了,说到前来赴任,当时刘县丞就是带着一个车队来的嘛,路上救下一两个人,倒也并不奇怪。
果然,就听穆西亭笑着道,“正是刘夫人救下了那位孙先生,又请人延医买药,救下他的性命。孙先生为了报答,便将消息仔细说了。刘夫人知晓此事之后,便遣人将孙先生送到了营中,在下方才得以提前防备,让草原人的突然袭击失效。”
众人想起这一回的攻城之战,若不是早有准备,又请了援军前来,肃宁县多半守不住,心下又惊又叹,对此倒是没有怀疑了。
至于穆西亭事前为什么不把孙先生请出来说服大家,这也可以理解。
这毕竟是机密消息,若是知道的人多了,保不齐就会传出去。这城里当时可是有草原细作的,要是让他们把消息传回去,那就什么准备都没用了 。
这功劳如果是刘天成的,众人心里只怕不怎么得劲。但换成刘夫人,不知为何,许多人心里便觉得很寻常了。他们虽然没见过这位夫人,但听家眷们说起,都说是个温柔贤惠,能体贴人的。她有这样的善心救人,是很正常的。
想明白之后,众人便都笑着拱手,朝刘县丞道喜。
刘天成明知道这些同僚们对自己不甚满意,心里是憋了一股气的。现在见他们个个笑着朝自己招呼,心下不免有几分得意。但这得意很短暂,很快就又转成了惊怒戒备。
在路上救了个人,江妙竟然没有告诉过自己!
虽然他当时因为想着眼不见心不烦,根本没主动管过车队的事,但江妙没说,就是她的错。若早知道有这样的事,他就可以直接以此功劳跟穆家军联系上了,岂会一直被其他人如此掣肘?
此外,想到江妙,他心下也不由烦闷。一时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一时想到京城的高小姐,心绪不宁之下,就多喝了几杯酒,最后是被差役扶着送回去的。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
听见屋子里的动静,母亲很快就端着水盆进来了。
说起来,这母子俩的相处也很有意思,戴氏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太低,明明是母亲,却是将刘天成当做少爷一般伺候的。到现在,他早上起床穿衣束发的事,都是她在做。
原身最开始跟戴氏出现矛盾,就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是儿媳妇,怎能让婆婆在自己跟前端茶倒水?所以抢着把这些差事揽了过去,让戴氏心下惶恐,生怕自己被儿子媳妇厌弃。后来刘天成把握住她的心思,就总给她灌输江妙不好的想法,教她如何折磨江妙。
而现在,戴氏端了水进来,拧好帕子递给躺在床上的刘天成时,口中絮絮叨叨说着的却是:“我的儿,我已经听人说了,这回能打退那些番人,都是多亏媳妇救下了那位孙先生。老天保佑,要不然县城失守可怎么好?”
听到这个名字,刘天成的心情顿时微妙了起来。
他抹了一把脸,从床上坐起来,任由母亲为自己更衣,忽然想起来,新婚时这些事情似乎都是江妙在做的。但自从自己考中进士回乡之后,夫妻二人便再未亲近过了。
他自己是因为心里有了高小姐,不耐烦应付她,但身为妻子,江妙似乎也对他这个涨幅太冷淡了。
这么一想,他便问道,“江妙呢?”
他一问,戴氏的话就收不住了,“大伙儿都听说了这件事,有不少百姓聚在衙门外,说是要谢她,媳妇到外头应付这些事去了。”
她说着,忍不住感慨道,“怪道我从前请大师给你算命,说媳妇是能旺你的。你想想,自从结识了江家,咱们的日子是不是越来越好过了?你之前考了两次举人不中,一定亲就中了。成了亲头一年上京应试,也是高中进士!多少人考到四五十岁也不得中呢!”
到了这里,路上救了个人,竟然又给儿子带来了一桩功劳。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倒是刘天成听着听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先前还在想江妙不懂事,那应付前来道谢的百姓的事,应该交给他这个肃宁县的二老爷来处理才好,正好能够帮助他熟悉本地事务,工作尽早进入正轨。但一听到后面这些话,就把前面想的都忘了。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明明是他努力养家糊口,努力读书应试,怎么到了母亲口中,就只是因为江妙旺夫?
这些与她有什么干系!
但他也知道,这种事与无知妇人说不清楚,因此治冷着脸一言不发,洗漱之后,便匆匆出门去了。
他得去把江妙换回来。
对了,回头还得警告她,以后这种抛头露面的事,不可多做。
刘天成可是巴望着江妙能悄无声息消失在西北的,她若是名声太大,对自己而言也是个麻烦。唉,都怪这肃宁县的官员们有眼无珠,不知自己之能,处处与他作对,导致他这段时间都在焦头烂额忙着衙门的事务,根本顾不上此事。
但江妙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五个月,等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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