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泽一到美国就发邮件给许平,告诉他自己新的手机号码,并通报最新的上市工作安排,同时问了下公司目前的情况,尤其是否有什么变化。许平回他:一切照旧,勿念。
东方泽对着他的回复发了会儿呆,不知道是否可以相信他的判断,但远在美国的他,也只能祈祷这是真的,希望秦正没有动手,尽管连他自己都不信。
然后,东方泽发邮件给林鹏,通知他自己安全抵达以及新的联络方式,林鹏陪Vivian飞去加拿大,应该还没有落地,这一方案是他们讨论之后决定的。
东方泽不能跟Vivian一起走,这样立时就会暴露东方泽的新身份,同时也会给Vivian带来不必要的危险。但让Vivian在那般仓促下一个人去人生地不熟、甚至连语言关都过不了的温哥华,无论东方泽还是林鹏都无法放心,所以林鹏在东方泽的坚持下只好放弃护卫东方泽,而是陪Vivian飞温哥华。
但一个现实问题是:东方泽怎么办?
当然,东方泽自己是不介意的,但林鹏不同意他一个人行动。不说秦正可能的追踪,就是新亚也有可能采取不地道的手段报复他去年之仇,更不要说军火案一役被击沉的共和社是否有能力继续作孽也很难讲。
两人争执不下时,东方泽突然眼睛一亮:“如果你受伤无法继续履行暗卫职责怎么办?”林鹏没明白他的意思,说:“协议里是有这么一条,我需要马上发邮件,然后我的暗卫工作会被中止,当然我会继续收到补偿性薪水,直到我去世。”说到这里,他好象有点明白了。
林鹏作为东方泽暗卫是秦正的父亲孔雀王在他出事之前就安排好的,出事后有邮件自动通知林鹏开始启动暗卫工作,整个体系设计得天衣无缝。
东方泽点头道:“秦董一切都算在前面,不可能只把我的安全押在你一个人身上,所以一旦你出事,应该会有人来接替你的工作,只是他会象你之前一样躲在暗处,我们不一定知道而已。”
林鹏大喜:“真是这样就太好了!”
东方泽犹豫道:“只是有一点难以确定:秦董是否会设计一种方式来确认你是否受伤。”
林鹏一怔:“也是,万一我没受伤,用这种方式岂不是可以白领一辈子养老金?”
东方泽心道:如果你没受伤,骗领养老金事小,就怕秦董会因为你知道太多我的事情直接埋伏人把你灭口了可咋办?以孔雀王多疑的性格这不是没有可能。但这话他没有说出口,一方面怕林鹏担心,另一方面孔雀王对他而言象养父一样,这样有损孔雀王形象的“假设”他是无论如何不会说出口的。
于是他站在那里用手指顶着眉心闭目思考,良久不语。
林鹏道:“任何事情都会有风险,我想秦董事长那么聪明的人,应该会想得很明白。如果他这样设定备份体系,一个备份一个的话,他得设计多少套才够用呀?”
东方泽一怔:孔雀王跟秦正一样,都是不迷信“体系”或者“流程”的人,他们更相信直觉,尤其对于人的控制,他们自信对人性的理解足够深刻,就可以实现对人的操控而不必依赖不一定靠谱、反而更容易被钻空子的系统。孔雀王认定林鹏作暗卫,一定是基于对他天性的判断——这是一个单纯勇敢、一诺千金的年青人,或者说不太会耍心眼的年青人,所以孔雀王应该推断:这个人不会玩猫腻。因此,理念上,孔雀王应该不会安排人再来监视林鹏。但是,要不要赌一回呢?如果一年前遇到这个问题,东方泽一定不会赌。但半年多耳濡目染秦正的思维和行为方式,他对孔雀王的理解和判断已与此前大不相同。
他对林鹏道:“你也可能有危险,无论来自于谁,相信你可以处理——只是,务必多加小心。”
林鹏点头,向约定的邮箱地址发出指定代码,就陪Vivian去了加拿大,而东方泽搭乘比他们早半天的航班飞去美国纽约。按计划,处理完威锐的上市、办完Vivian的移民,东方泽会与Vivian、林鹏到法国汇合。在此之前,他们不会联系,如有要事,只通过邮件的方式,让对方无法追踪真实地址。
所以,当务之急,是让威锐上市。
东方泽一落地就与财务公司、律师及几家此前联络的上市公司取得联系,安排了一系列的会议,马不停蹄地进入工作状态。
等他感觉到疲惫时,发现他已经二十多个小时没进食了。虽然酒店可以点送餐服务,他还是决定去外面走走,活动一下。饭是要吃的,身体也不能垮。他不知道秦正会如何对待他的这次“逃离”,无论秦正怎么出牌,他只能应对,并且是万无一失地应对,因为这次有了Vivian,他输不起。
外面居然是黄昏,东方泽庆幸自己连轴转的工作方式顺便把倒时差的任务也完成了,可以直接吃晚餐、回酒店睡觉,明天生物钟就恢复正常了。转过两条街,斜对面有家小餐馆,里面人不多不少,看上去味道应该还可以。
东方泽正犹豫着是否进去,旁边有人笑道:“你还是蛮有眼力的,这家餐馆的确不错。”
东方泽一愣,十米外一人正对自己微笑,却是加山。加山迎着他并非友善的目光走过来,坦然道:“我比你早,周末就过来了。你一与财务公司的James联络,他就告诉了我。”
东方泽也不意外:“许平告诉你我会来纽约?”
加山从不介意出卖队友:“是的。并且你方上市承销商的业务代表James,也是他介绍给我的。”所以他提前一天到这里等着东方泽。
东方泽毫无诚意地说:“你到纽约见我,有何指教?”
加山微眯着眼睛,道:“你这么聪明,当然猜到了,何必多此一问?倒不如我们‘既相遇、则安之’地共进晚餐吧。”
东方泽当然知道他一方面帮许平来盯自己主导的上市进程,同时仍然希望找机会借B轮融资的机会投资威锐,当下也不答话,转身进了餐厅。
两人找处安静的位置坐下,随便点了餐,东方泽自然一副“我对你无话可说”的态度,加山居然也不说话,始终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东方泽已经又累又饿,立刻就烦了,不客气地说:“我们分开坐,你介意吗?”
加山客气地说:“介意。你说话从来都是这样直接并且不讲情面的吗?”
东方泽不无讥讽地说:“或者,只是因为我们话不投机而已。”
加山一笑:“我还没有说话的时候,你就已经介意我的出现,是因为我象某些与你话不投机的人吗?”
这话令东方泽一震,刚认识秦正的时候,他也很烦秦正,秦正说的话、走路的样子、笑嘻嘻的表情、甚至他黑黑的肤色,没一样让东方泽看着顺眼,偏偏无论是办公室、还是咸阳阁,处处都躲不开他,每每斗嘴又说不过他,那时候烦他烦得要死……可是,谁能想到,最后他们之间会闹到今时今日这步田地?
东方泽一时神色黯然,道:“我这人不喜欢说话,请勿见怪。”
加山与东方泽打过几次交道,虽然每次东方泽都没给他好脸色,基本是拒人千里之外、公事公办的官方态度。这还是第一次东方泽在他面前流露出个人情绪,尤其东方泽的眼睛本就明亮又清澈,这黯然神伤的情绪虽然只在眼底,却还是被加山迅速捕捉到,并为之触动,低声道:“怎会?我知道你累,不想说话。有些话,我想跟你说,你如果有不同意见,随时提出,不想讨论,你就当我说的话是背景音乐里的旁白,不嫌烦就好。”
东方泽其实是嫌烦的,但他到底是教养极好的人,对方都已经这样低姿态了,自己当然不能表现得太过分,当下只好不语。
加山就当他默许,开始说道:“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能感受到你对资本的反感,可能是因为香江国际的港资身份,也可能是对所有外资资本。尽管我一直从业于投资界,我还是可以理解那些专注实业的人看待金融业的眼光。
所有的商品、产品、或者说对实体经济贡献价值的产业,都是这个社会的基石,他们的产出和贡献都是看得到、摸得着的,因此他们感觉自己是脚踏实地的产业人士。但是金融不同,它不过是通过复杂而虚幻的资本游戏,在实体产业的上面构架更高一层的游戏规则,只通过钱生钱,就抢走了大部分的利润,却并没有实体的产出。在他们眼中,资本就是纯粹的金融剥削手段,帮助脑满肠肥的华尔街银行家躺在钱上掠夺实体经济的财富,并且是最大份额的。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社会是不断进步的,从农业经济进入工业经济,工业创造的财富远远高于农业经济,但我们吃的食品当然比机器零部件重要,你能说‘工业剥夺农业的地位’或者‘工业改写社会财富的分配’是不对的吗?现在,人类已经进入了把资本作为主要经济资源的时代,即便我们今天不讨论这是进步还是倒退,至少你应该面对一个现实,就是这是全球的竞争领域,不屑于参与,就是放弃,就会被战略性剥夺。”
东方泽的眼神不再游移,黑黑的眼珠定定地注视着加山,显然认真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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