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初五年,云梦楼
文姑小扇扇着,天气有点热,眼前的小丫头还坐在栏杆上,让骄阳直触她娇嫩脸蛋,还一脸享受。
“落啊,你好好的官家正牌夫人不当,又好歹担了个郡主名头,没事跑我这跳什么舞?自降身份。”
沈落仰天长叹:“缺钱啊。”
“你缺什么钱?”
“家中钱虽然估计不是你在管,但聂大人不至于不给你钱吧?”文姑用力扇着,话锋一转,“不对啊,就算聂家不给钱,你郡主这身份干嘛的?没钱拿?”
沈落又叹了口气:“婆媳关系可怕,得拿钱哄人,那老夫人没点好吃好喝的就开始数落人。”
文姑:“......”
她是怎么做到这么软的?
被人欺负成这样?
“对了,陈青这人,你看好了,野心不小。”文姑提醒道,能从小就装蠢的人,她是不会信她甘愿当一辈子丫鬟的。
沈落无所谓着,府中暗潮汹涌,她还是了解的。“她既然有上进心,那就让她去。”
“沈落!你就不能在乎点!”文姑被气到了,两手插腰想掰开这脑袋瓜里到底装的什么!怎么没志气成这样?
沈落低头看着绣鞋,坐在栏杆上晃啊晃的,她在乎也没用啊,人家又不在乎她,她还是觉得自己每天抱着个话本,吃吃喝喝睡睡偶尔跳个舞的日子很不错。
“你......”文姑扶额,红霜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没志气的女儿?
“至少过得比我在沈家自在。”沈落两厢一比较,她还是赚了的。
“唉,罢了,随你。”文姑摆了摆手。
“今晚来跳吗?一堆人等着你。”
沈落摇了摇头:“明天晚上吧,明天聂穆貌似就要回来了,他一回来,就没人关注我了,我再溜出来。”
“行!”
沈落回到聂府,熟门熟路的爬上一颗歪脖子树,再跳进府内,仰头,看向某处,很安静,整个聂府只有聂穆在家的时候才会热闹。
她拐回自己院子,天气有点热,恰好一丫鬟捧着一冰冰凉凉的绿豆粥过来,沈落想也没想,直接先把汤给喝了,自己端着碗就要往里走,她打算坐到窗下,一边吃着绿豆粥,一边享受小风吹拂。
没走两步,腹部传来剧痛,眼前一黑,绿豆粥摔落在地,瓷碗碎裂的声音响在耳边,她直直的躺在地上,腹痛如绞,睁着眼看向一侧丫鬟,丫鬟惊恐的向外跑:“来人,夫人出事了!”
沈落心凉了半截,有人想她死,眼前渐渐朦胧,她想,她到底碍到别人什么了?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就剩屋内灯火摇曳,她疲惫睁眼,她已经感觉到自己快死了。
她一手抬起,被陈青哭哭啼啼的握住。
“夫人,对不起,对不起……”
陈青腾出一只手来,开始自己扇自己巴掌,“啪啪”作响,小脸蛋立马红红的,肿肿的,两颗水汪汪的眼珠子跟着红通通的。
沈落:“……”
她怎么对自己下那么大狠手啊。
“陈青,不是你的错。”身后,赶回来的聂穆一把抓住那皓腕,再搂进自己怀里,任由怀里小美人小拳头挥在身上,聂穆紧紧搂着人,一言不发。
沈落望着两人,收回视线,看着褪色帐顶,她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他们生命中的过客,意义就在于给人牵线。
她跟聂穆成婚的当天晚上,聂穆一脸复杂,皱着眉看着被吓的浑身发抖的她,然后扔下一句不会短你吃喝就转身离开。
她一听,立马开开心心的当起了聂家吉祥物,每天被人供奉。
就是后来,沈茵回归,沈家已倒,聂穆打算履行曾经婚约,沈茵怒他违背誓言娶了自己,聂穆说皇命难为,于是两个人吵起来了。
但吵归吵,沈茵依旧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对此,沈落自己没什么意见的,但当时陈青,天真烂漫,受不得她受委屈,于是以丫鬟身躯去找人理论。
最后结果,当然是她依旧不入聂穆眼,这个沈落理解,但……她家丫鬟入了聂穆的眼了。
可能是在她骄傲的嫡姐那受了太大的憋屈,也可能是发现富丽牡丹不如路边小花好吃,她家丫鬟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被吃干抹净了。
沈落:“......”
她这个正式夫人没被睡过,她这个丫鬟先睡了。
还不止一回……
沈落觉得这世界很神奇。
沈落又转头看向一旁她忠心耿耿的丫鬟,哭着,打着:“你在利用我!利用我伤夫人!”
沈落:“......”
没什么伤不伤的,他们两相敬如宾,连个小手都没牵过。
“而我……我居然真的……”陈青哽咽着,看样子心交出去了,毕竟睡了那么多回。
聂穆继续搂着人,低沉的声音像在发颤:“我没骗你。”
陈青泪流满面,哭的声嘶力竭:“你别装了!”
“你爱的是沈茵!沈茵!”她家丫鬟用力推开人,可惜被聂穆死死搂着。
“你不过是利用我来气死夫人!”
“好给她腾位置……”她家陈青哭的没力气了,扑在人怀里哭着。
沈落:“……”
于是,她咽气了。
沈落头一次发现死后的世界是这样的,她飘着,看着别人给她准备后事,府里白花花的一片,一个个走过她灵堂前要么急步走过,要么挤两滴眼泪出来,挤完赶紧离开。
沈落有点无聊,恰逢外面聂穆黑着张脸走过,她跟了上去,看着人进了沈茵的院子。
聂穆:“是你派人送了绿豆粥给沈落?”
沈茵:“是,又如何?”
沈茵说完忽然反应过来,怒了,随手抄起一茶杯砸过去,砸在聂穆身上,沾了人一身的水,茶杯滚落在地,碎裂开来。
“你这什么意思?你觉得是我害的她?”
聂穆一脸疲惫的看了眼人,转身就走,身后沈茵砸着东西,噼里啪啦的。
沈落看了眼人,看样子不像是她下的毒?她现在很像被冤枉的。
沈落不怎么敢去想另一个可能,飘着回了自己原来的屋子,陈青站在里面,对着她的床发着呆。
沈落困惑了,陈青这样子也不像,没有任何害怕的模样,但,除了她们两个,其他人没有害她的理由,落魄的沈家需要靠她维持生计,龙椅上的跟聂穆估计是最怕她出事的。
沈落蹲在门口,陈青从她身边走过,她觉得自己很无辜,只能寄希望于聂穆。
第二天,聂穆上朝回来,沈落飘过去,看着人对陈青说:“沈落的事,到此为止。”
沈落忽然的怔了,站在角落一动不动,看着陈青歇斯底里的冲着聂穆喊着,问他为什么不处置沈茵,为什么要包庇她,对得起沈落的在天之灵吗?
沈落也想问,呆呆的转了个脑袋看向人,聂穆一动不动的任人打着:“这事,是我对不起你们,但到此为止。”
沈落听懂了,没管他们的纠葛,自个回到灵堂,蹲着,她是不是不该矫情的,换成她是聂穆,为了大局着想,她的死只能是意外,不然人家又该觉得新主不容旧臣了。
所以,没事,她慢慢等,聂穆应该不至于这么不顾昔日情面,让她含冤而死吧?
然而,陈青因这事一直对人爱答不理,动不动搅的聂府鸡飞狗跳,不是去刺杀沈茵,就是玩自残,偶尔还能伤伤聂穆,都被聂穆因愧疚忍了下来。
一来二去,沈茵彻底被聂穆忘在脑后。
后来,陈青有孕,天天想着堕胎,聂穆只能天天公务处理到一半,回来阻止,后面干脆直接在家办公。
沈落除了看他们两玩虐恋情深,就是仰天望星星,偶尔同情下她骄傲的姐姐。
有天,沈茵终于想通,大摇大摆带着一系列东西来祠堂祭拜她。
沈落无聊的啃着个苹果,看着人拜着拜着就哭的梨花带雨。
沈落:“......”
她要是能出声,她一定告诉她,她是能看出谁是诚心诚意,谁是装模作样的,她拜的还没身后丫鬟云夏诚心。
但从那以后,聂穆坐下来跟沈茵喝茶的时间多了。
沈落恍然大悟,聂穆冷落她的原因是觉得她害了自己,但她这是告诉全部人她沈茵问心无愧。
不久,沈茵跟陈青两个暗潮汹涌,陈青说了几次沈茵害死她后,被聂穆冷眼驳回后,再也不说了。
三人开始上演爱恨纠葛,沈落蹲屋顶,磕瓜子,一天到晚不是这个病了,就是那个摔了,她的死好像彻底翻篇,无人提及,更别提时不时有人去祭拜下。
后来,陈青诞下一子,沈茵忽然发疯,要了结了陈青跟刚出生的孩子,陈青被聂穆救了,最后扑倒在聂穆怀里,解开心结,两人和和美美。
沈茵望着两人,苦笑一声,真正的疯了。
再后来,那个质子宁洛舟造反失败,已经没有任何威胁朝堂的隐患了。
沈落来精神了,他们因为大局委屈自己,把她的死推后查,她可以理解,但现在朝堂稳定,她总算可以死的有明目了吗?
她要的不多,她也不会去冤魂索命,她就想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沈落开始跟着聂穆,偶尔吹出自己的旧物,或者弄倒下自己牌匾,来提醒人,该查她死因了。
但提醒好像没用?
她望着院内人浅笑着看着满地跑的小孩,落寞的站着。
他好像忘记了,忘记替她找凶手了......
沈落站着,看着自己终于开始消散,又看了眼小院的人,最后去看了眼沈茵,疯疯癫癫的人,周围伺候的奴仆却依旧尽心尽力。
沈落这一刻,突然懂了,他不是忘了,或者一开始就没朝堂什么事,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这两人出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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