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仙山之上有一灵田,那灵田萦绕于云雾之中,远处云巅有一瀑布凭空而起。

    瀑布的水穿过缭绕的云层,阳光照射下,那水流似是有一部分融入了云层,透出些七彩炫目之光。

    剩下的几注水流从云层下流出,缓缓注入这半亩灵田内。

    灵田间倒映着天光云影,远远看去,只觉天光一色,不远处不时传来几声仙鹤啼叫,仙鹤穿梭于云层之中,那声音宛如珠落玉盘,直叫人觉得心神一清。

    江梓念站于这灵田旁,灵田内晶莹剔透的仙草半是萎靡,半是焦黑,他手中捏出法诀,嘴里亦是念念有声,一抹淡绿色的灵光在他指尖浮现。

    而白鸿卿则立于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这等天光一色之间,他白衣墨发站在那里,肤如雪莲,眉如墨画,当真是世间再好的丹青妙笔描摹不出的美好画卷。

    察觉到白鸿卿在背后微微打量的目光,江梓念仍举止无异,面色如常地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这些日子,江梓念一直在努力将自己区别于百年前他所扮演的那个白家二少。

    虽然他们两个人本就是完全不同的性格,那人也只是他按剧情扮演出来的一个角色罢了,而他若是不说,白鸿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就是那人。

    但这般接近白鸿卿,他却还是有些警惕之心的。

    施完法诀之后,江梓念便开始一株株检查那些灵草,看看是否有异。

    白鸿卿请他前来救治这些即将枯死的千年仙草,这些仙草皆价值不菲,看着这一园病怏怏的仙草,江梓念也甚是心痛。

    他最近一直都在此处救治这些仙草,但这仙草并非一日便可救活,他便只得在此住下,每日细细看护着它们,等待它们一株株都康复了,他再行离开。

    而这些日子,江梓念也听了许多关于这人的传闻。

    白鸿卿在元明宗身份地位崇高,很受人尊敬,各个门派称他为万年难得一遇的修仙奇才。

    而江梓念知道这是因为他体内的“天地灵脉”,一滴“天地灵脉”便可提高资质,而白鸿卿体内有着整个“天地灵脉”之源。

    这将他的资质提高到了一个旁人极其可怕的高度,他无需太多努力便可有旁人望尘莫及的修为。

    整个修仙界,唯一能与他的修为资质相比的,便是那混元派的上虚剑尊。

    但那人是剑修,而白鸿卿是法修,其实也不可具体量之。

    但尽管如此,白鸿卿本人其实并无一丝仙尊的架子,他就算对待最底层的小弟子亦是十分温柔耐心。

    一连十几日过去,那些仙草总算恢复了些生机,白鸿卿面上亦是露出了些笑意。

    “先生此等种植妙法,当真是世间未闻。”

    江梓念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见江梓念仍在如凡人一般食用五谷,白鸿卿为了感谢他,他开始想着给他一些灵丹妙药让他直接飞升成半仙之体,如此便可不用再食人间烟火,但江梓念却拒绝了他。

    “我体质与旁人不同,这些丹药对我并无效果。”

    他无法如旁人一般吸收天地灵气修行法术,那些促成修为的丹药也对他并无效果。

    “况且人间饮食有诸多美味,如此放弃,岂非丧失一大乐趣。”

    江梓念如此笑了笑。

    哪知他这话竟被白鸿卿听进去了。

    当日午时,白鸿卿便派人请了他去云亭。

    云亭立于山峰之巅,那里可一览群峰,是观景的好去处。

    江梓念从未去过云亭,那仙人侍者带着他骑上仙鹤,而后在云间穿行了一阵子,那仙鹤最后落于一翠峰之上。

    下了仙鹤,江梓念便见不远处有一精致的亭子,那亭檐是用白色的琉璃瓦制成,亭子的四角翘起,如同飞燕一般。

    走进了一看,只见那桌子上摆满了各色菜肴。

    而白鸿卿一人已然等在那里,见他来了,便请他坐下。

    “先生这些时日帮我照看灵田,实在辛苦,前日听闻先生喜好美食,这一桌饭菜便当作我感激先生的一点微薄心意吧。”

    江梓念见他如此客气,便也不再推脱。

    他坐下,拿起了筷子。

    江梓念本是个左撇子,而他原先扮演的弟弟是个右撇子,他在那个任务里也生生将自己憋成了右撇子,如今,他其实是左右皆一样,但在白鸿卿面前,他会更注意让自己用左手。

    见那桌上一碟碟尽是珍馐之味,江梓念夹起面前的一盘荷叶笋尖煸虾仁,只见那菜肴颜色甚美,那虾仁之中混杂这花瓣果香,尝起来味道鲜美清甜,虾仁肉嫩且鲜,一口咬下去更是鲜嫩多汁,口齿留香。

    那熟悉的味道令江梓念微微怔然了一下,但他面上却不露分毫。

    “我许久未曾下厨,不知这味道可还好?”只听白鸿卿如此说道。

    江梓念不禁微微抬眸看向那人,白鸿卿正面露微笑地看着他。

    “我竟不知仙尊有此精妙的厨艺。”

    江梓念在扮演弟弟的时候,白鸿卿便时常给他下厨,那时两人皆是凡人之躯,江梓念的口味在那时被白鸿卿生生养叼了。

    这熟悉的味道,他没想到竟还能在此吃到。

    白鸿卿道:“之前吾弟在时,他口味十分挑剔,经常一菜只吃两口,我见他经常因为饭菜不合口味便食之甚少,于是我便努力研析厨艺,对这方面也就略有一二了解了。”

    其实那时江梓念所扮演的弟弟并非因为饭菜不合口味而食之甚少的,他其实只是想要引起众人的关注罢了。

    那时白鸿卿实在太过耀眼,人人只知道白家大少,却不知二少,为此弟弟十分讨厌白鸿卿,便想用这种方法引起众人的关注。

    而后白鸿卿曾劝他多食一些,弟弟自然不肯听。

    白鸿卿曾给弟弟做过饭,而弟弟却只是将他的饭菜一次次拒之门外,甚至一次次打翻那些饭菜,却不知那一道道菜肴的背后白鸿卿又付出了多少努力。

    “都说君子远于庖厨,仙尊对令弟真是宠爱有加。”

    白鸿卿微微笑道:“他开始拒绝了几次,而后我便渐渐摸清了他的口味,他不喜甜,却特别喜欢吃辣,口味要重一点,太清淡的便不喜。”

    那些口味其实只是剧情中弟弟的口味而已,其实江梓念的口味和那并不一样。

    但江梓念却并未想到,时隔多年,这人对他的口味,却还记得如此清楚。

    “我不知你的口味,便一样样都给你做了些。”

    吃饭之际,白鸿卿也渐渐摸清了江梓念的喜好。

    “原来先生喜欢吃甜的。这倒是和吾弟不同。”

    江梓念夹起面前的一个桂花糖蒸酥酪,一口一个,吃得心中满是幸福之感。

    “我甚是喜甜。”

    白鸿卿见他面上扬起一抹极淡的满足之色。

    那抹满足之色却和记忆中的那人慢慢重合了。

    见此,白鸿卿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眼眸微沉,一抹极深的幽暗之色渐渐从他眼底浮现了出来…

    “我见仙尊一直在说令弟,仙尊与令弟感情很好么?”

    白鸿卿拿起了酒杯,他轻轻抿了一口酒,喉头滚动了一下,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他声音亦带了几暗哑。

    他道:“他是我弟弟,我身为兄长,自是应当对他好。不过....他大概已经故去了。”

    几百年前,在弟弟背叛了他之后,白鸿卿曾去被魔族屠戮过的白家找过他。

    那时魔族还在那里寻找着白家私藏的“天地灵脉”,他将那里的魔族全部抓住,一个个审问。

    有的说他死了,有的说没见过他。

    他却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那人在狠狠背叛了他之后,就如此死了。

    但一想到那些魔族却可能会用手碰他,伤害他....

    白鸿卿看着江梓念,他面上又轻轻带起一抹温柔的笑,他生的眉目精致,这番一笑,宛如天山上最纯粹圣洁的雪莲。

    那些肮脏不堪的魔物怎么能敢这样碰他的弟弟……

    弟弟只有他能碰……

    要杀……也只有白鸿卿能杀了他……

    据后来人说,白家被灭后,那些屠戮白家的魔族却也被人用极其残忍的手法杀死了。

    而亦是那日,在那些魔物的尸首和白家上上下下近百口人的鲜血中,白鸿卿便下定决心……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白鸿卿都一定会找到他……

    白鸿卿看着江梓念,此刻那人正用左手夹了一个那莲叶百合糕,那种甜甜的东西,弟弟从来不会吃

    但是这人咬了一口之后,却吃得一脸满足之色。

    弟弟亦从不会用左手拿筷子。

    白鸿卿跟他在一起几十年,他很清楚,他并非左撇子。

    但是啊....

    白鸿卿此刻明明微微笑着,但阳光洒下,却照出了他眼底渐渐浮现的那一抹被压得极深的幽暗之色。

    习惯都可以改变。

    但有时那些最为细节的小神态,可能连当事人都没有意识到,那些地方只需一个,便可让那人一直以来的隐匿的身份瞬间暴露。

    或许连江梓念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吃到喜欢的东西时,眼睛会轻轻眯起,有时侯眉梢还会微微轻挑一下。

    在他吃那弟弟原本最不喜欢的甜食之时,他脸上却骤然浮现出了和弟弟一模一样的神色。

    白鸿卿这些年来一直在追求天机算法的极致,他日已继夜地推演,他天赋奇高,但这种世间最为玄奥的天机算法,还是让他足足修炼了数百年才弄懂了一些。

    他用天机算法推演了数年却也只能推演出一个大概的结果。

    这些年来,他按着那推演结果一直在找他...

    终于...

    白鸿卿找到了他。

    “故去之人已然故去,仙尊当珍惜眼前才是。”江梓念如此说道。

    白鸿卿看了他一会儿。

    江梓念只见这人微笑着的神色似是与往常不太一样。

    良久。

    白鸿卿笑了笑,说道:“你说的没错。”

    白鸿卿面上的神色越发温柔。

    他曾经将弟弟视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他在白鸿卿被亲人背叛的绝望之际,给了他希望的曙光。

    在那段阴暗的日子里,白鸿卿曾将自己的全部情感都寄托于这人身上。

    他将这人视为他心中最珍爱之人。

    他曾是他那段阴暗日子的唯一曙光,却亦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缕微光……

    他那沉痛一击彻底击碎了他心底全部的柔软和善良……

    是他....让白鸿卿明白,过去的自己是有多么的可笑。

    温柔和体贴,无微不至的爱,这些并不能让这人永远留在他身边。

    白鸿卿轻抿了口酒,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宽袖下的手却在兴奋得止不住地轻颤。

    他压下心头的交织的阴暗与癫狂。

    既然如此....

    他...是要先打断他的双腿,还是先折断他的双手呢...

    他会让他这辈子……永远也无法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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