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俞苗以为跟他说话，接了句，“都晕了还不去医务室，想上天吗？”
许昕依旧趴在林若白背上，垂着脑袋，气弱：“……教……室”
她的呼吸很急促，心跳很快，满脸潮红，很像是中暑，又好像不是。
这么严重，还说没事，不太像正常人的逻辑。
林若白心里的疑虑不断扩大。
最后还是把许昕送到了空无一人的教室里。
许昕按着左胸口，脑袋垂靠在桌子上，另一只手费力去摸书包里的药。
林若白的声音忽然靠近过来，“找什么？我帮你。”
许昕吓了一跳，但是她现在真的太虚弱了，感觉……撑不过去就死了。
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林若白看不看得到，艰难地抬起脸，看到林若白蹲在她旁边。
她又对他重复摇头的动作，手已经在书包里握住了瓶子，但她不敢现在掏出来。
不想让他看见。
用自己所能撑住的最后一点力气，轻声说：“……我没事……谢谢……先离开……一下……好不好……我……”
要是放在平常，她能想出许许多多让林若白和俞苗离开教室的借口，可是现在，思考的力气也被抽空了，只能用一双水润的眼睛，苦巴巴可怜兮兮的看着林若白。
林若白蹲着身子，许昕脑袋靠着桌沿垂着，两人挨的很近，呼吸相触的近。
刚刚他一直没意识到这个距离，也没意识到在他面前的是个女孩子，直到现在……
这双漂亮的眼睛，乞求的看着他。
喉口莫名的干涩起来，呼吸不顺畅。
他猛然意识到。
猛的一下，他站了起来，朝后面退了两步，别开目光没再看她，抬脚朝门口走去。
林若白离开教室，俞苗也跟着走了。
许昕舒出一口气，手忙脚乱从书包里挖出药瓶。
她全身颤抖，心跳加快，要不是顽强的求生意志，绝不可能撑到现在。
她把药就着水吞下，靠在桌沿上，慢慢地恢复过来。
*
林若白让俞苗先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烦躁。
倚在男厕门口抽了半支烟，还是无法抵消心里那种莫名其妙涌上来的空虚感。
脑海中浮现出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
林若白闭了闭眼睛，吐出一口烟。
着魔了。
烟没抽完就掐灭了。
离开的时候，忽然思绪一拐，返身回教室。
*
晚自修第一节听军事理论讲座。
上课地点在小礼堂，整个年级一千多个人，不能全部坐下。
学校只安排了尖子班在小礼堂听讲座，剩下的在自己班级观看直播。
下午许昕晕倒的事情传到了学校上面，学校火速派人过来了解情况，十二班全体口径一致，教官当天下午就被召了回去，代替他的是另一个教官。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新来的教官更是对他们这个班小心又小心，不敢再有闪失。
许昕下午就回寝了，睡了一觉才缓了一点。
接到陈梦的电话，“许昕，你晚饭吃什么？我们帮你带回去。”
许昕撑着头坐起来，沙哑的声音：“几点了？”
“五点。下午的训练结束了，刚吃完饭，你想吃什么？”
嘴巴苦苦的没什么味，也没有食欲，许昕想了几样吃的，都提不起劲来，对那头的陈梦说：“不用带了，我吃泡面好了。”
“吃泡面！你一个病人竟然不好好吃饭，成天想着吃这种垃圾食品，你还要不好好了？”陈梦吃惊大叫，那语气听上去像是吃泡面是一件罪大恶极不可饶恕的的事情。
陈梦这声大叫直接把许昕的瞌睡虫震跑了，她摸了摸耳朵，拿离了一点手机，语气特别淡定：“梦梦同学，泡面也是食物，食物都是有尊严的，病人也是有尊严的……”
后面她还想说什么，被电话那头沈园园的声音打断了：“班长，你们别见怪，我们陈梦平常可淑女了，不是我说，你们要是都和许昕接触一段时间，就会知道了，陈梦这样属于正常反应。”
旁边的俞苗长长笑了一声：“五中的人才，我们了解。”
许昕一字不漏都听到了，她微微皱起眉头，问陈梦：“谁在骂我？”
陈梦一脸？？？“没人骂你啊。”
许昕换了个说法：“你们怎么和班长搞在一起的？”
陈梦：“什么叫搞，麻烦你注意用词。”
许昕：“我的用词没有问题，是你想歪了，污婆。”
都叫人污婆了还说没想歪，陈梦无语，“受不了你。”
沈园园还在那头和俞苗扯东扯西，倒是没有听见林若白的声音。
许昕想象了一下林若白的声音。
他的音色有别于跳跃欢快的少年音，偏沉，识别度高。
不知怎么的，一想起来，心脏砰砰砰跳。
哎，她的小心脏又出毛病了。
陈梦解释：“吃饭没位置，林若白和俞苗有位置就挨过来蹭座了。”
“梦梦，你帮我跟班长说声谢谢，算了，还是我自己说比较有诚意。”许昕自言自语着。
顿了顿，换了一种很认真严肃的语气说，“你别误会哦，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单纯的想表示感谢，哎，你说我该怎么表达谢意呢，买奶茶还是薯片？”
陈梦翻了个白眼，你这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看在你这么纠结的份上，我帮你一把。”陈梦说。
许昕心里划过一丝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班长，许昕要跟你道谢，让我问你，你喜欢奶茶还是薯片？”
陈梦这家伙！
一秒两秒的时间，许昕心跳的特别厉害，特别紧张。
她这个人脸皮厚，很少有紧张害羞尴尬的时候，但不知怎么的，这次感觉突如其来汹涌，她把这个归因于心脏不好。
反正一切莫名其妙的心跳加快，她都会归为心脏不好。
不由自主地，手指攥紧被角，大气不敢出。
大概过了两三秒，林若白说了句什么，声音很低很轻，给人感觉不太在意，虽然听不清他具体说了什么。
但好歹是说了，许昕悄悄舒出一口气。
很快，陈梦带着笑意的语气说：“班长两个都没选。”
许昕怔了怔。
而后，陈梦压低声音，捂着嘴，偷偷说：“班长太暖了，他让你以后，不要逞强。”
许昕彻底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不要逞强。
是什么意思呢？
挂了陈梦的电话，许昕靠在床头发了阵呆。
她确实是在逞强，那是因为，不想让大家包括教官和老师知道她的病。
初中的时候，她就是因为太过于单纯，把什么都对别人说，包括自己的病情，最后遭遇了那最黑暗的三年。
好不容易，咬着牙考上了弘毅，她不要重蹈覆辙，不要再全心全意相信别人，必须伪装自己，保护自己。这样，才不会受到伤害。
那条一样的路，不想重走第二遍。
就当是从这个起点开始，迎接全新的自己，重生一次。
即便心里已经坚硬如磐石，可还是敌不住那些温暖的瞬刻。
许昕屈起双腿抱紧自己，下巴抵在膝盖上。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
热烈的太阳底下，咬着牙拼尽全力跑着，心跳快到要猝死，可她还是忍着忍着，死撑着，直到脚骨发软，眼前发黑，晕倒的那一刻。
急促的呼吸声在头顶，冰凉的瓶口抵在她嘴边，干燥的嘴唇浸润。许昕艰难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白晃晃的光影，而是一个白晃晃的人，有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焦急地看着她。
那种眼神，让人一暖，心跟着一颤。
过去的十六年，她只在两个人眼里看见过。
一个是爷爷，另一个是姑妈。
只是平平淡淡的温暖，对于林若白来说，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吧。可许昕却觉得，好暖好暖，像冬日里铺洒在心里的阳光。
*
“看什么呢？”寝室里，俞苗突然凑上来。
吃完饭回寝室，林若白坐在椅子拿着手机看了半天没动。
这实在太不像他学霸的风格了，这家伙向来以学习为乐，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全部拿来看书复习刷题目，用牛逼哄哄的成绩吊打他们这群渣渣才是林若白的作风。
对着手机看半天，如果是学习视频也很正常，但这显然不是。
俞苗远远偷瞄了一眼，发现这家伙竟然对着一张药品照片沉迷良久。
他到底在看什么东西？
学霸的世界果然不是一般人能理解。
林若白按灭手机屏幕，神色自若转头，“没什么。”
俞苗已经瞥到了，“什么药？你生病了？”
林若白没表态，“回教室？”
俞苗将心里那丝纳闷压下，点头道：“早点回去，我还得先回教室取点东西再去礼堂。”
*
沈园园陈梦钟瑾回到寝室。
一开门，入眼的一幕，许昕窝在座位里吸泡面。
“天哪，”陈梦大叫一声，“许昕你也太可怜，我都看不下去了。”
许昕慢悠悠转头，“有香肠吗？”
沈园园把手里的袋子放许昕桌上，“别吃了，中暑的人应该多补充点营养，给你带了饭。”
钟瑾帮她把饭盒打开，几个家常小菜，颜色搭配很鲜艳，白米饭香喷喷热腾腾，忽然生出一种家的感觉。
许昕吸了吸鼻子，对其余三人一笑：“好幸福啊，我都快哭了。”
她是天生的笑眼，笑起来的样子又甜又治愈，让人看了心情很好。
而且许昕这个人有点无厘头和搞笑，总是冷不丁的逗大家发笑，有她的场合从来不会冷场，大家都挺喜欢她，都拿她当开心果。
沈园园捏了捏她的脸，“又卖萌，好了，屁话少放，赶紧吃，不对，慢慢吃，小心噎着。”
钟瑾把自己的椅子拉过来，坐在许昕旁边，帮她把方便面桶移去旁边。
许昕夹了一块咕咾肉塞钟瑾嘴里。
陈梦见她们吃起来了，凑过来，“我要吃那个肉。”
许昕夹了一块给她。
许昕吃着吃着，突然说道：“看在我今天这么可怜的份上，能赏我唱支歌吗梦梦？”
陈梦抬了抬下巴：“爱妃的歌声如百灵鸟一般空灵动听，但是我们今天这盛大的聚餐活动，您还是把唱歌的欲望收一收吧，免得吓坏了朕的一众臣子们。”
“梦梦，你完了，”许昕低着头认真挑鱼刺，语气也认认真真的，“等一下我要坐在你旁边，在你耳边唱歌，唱到你哭为止。”
陈梦全身一抖，这太可怕了。
“别别别，”她连忙说，“我看你脸色好苍白好虚弱哦，就不要去上晚自修了，在寝室里好好休息吧。”
“不用，我身体已经好了，晚上，我一定会用美妙如百灵鸟的歌声征服你，我的梦梦。”许昕义正言辞拒绝陈梦。
陈梦：“呕。”
旁边的钟瑾一个劲笑。
沈园园翻了个白眼，真是受不了这两个神经病，撇下这三个去洗头了。
*
沈园园和陈梦手挽手走在前面，钟瑾和许昕走在后面。
然后不知不觉的，四个人变成并排走。
这个时间点，回教室的同学很多，三三两两的。
天幕渐渐降临。
周围静谧起来，这一段路灯渐而亮了，昏昏暗暗的，不知名的小虫在草地里幽幽叫着。
听到走在后面的几个女生兴奋讨论着：“林若白太帅了吧！”
“就是，敢跟教官叫板。”
“对啊，鼓动全班换教官，太帅了，读书还这么好。”
“就是因为他读书好，学校才没怎么样，要不然换个人试试。”
“他好像是十二班班长吧。”
“不是好像，他就是，从初中一路上来都是班长，他这个人能力超强的，他不是他们班班长才是怪事。”
……
那些讨论的女生没有避讳着，像正常讲话那样，语气里充满着崇拜。
陈梦顺着她们的话拐过话题去。
“刚刚班长帮许昕出头，都传开了哈哈哈，太解气了。”
沈园园：“我一直以为班长属于只会读书的那种书呆子型，真是颠覆我的想象。”
陈梦：“从心理学的角度，会读书的人，一般自我管理能力超强，能力不是盖的。班长属于那种，做什么事情都是一流的，他初中就很有名了，圆圆你不知道吗？”
沈园园：“一中的男神啊，谁不知道他，我就是没真正接触过，对他的认识有偏差。”
陈梦：“小瑾也知道吧？”
沈园园：“小瑾肯定知道啊，之前你们俩还在竞赛上碰到过吧？”
钟瑾点了点头，“嗯。”
和其余几个不一样，钟瑾虽然和林若白不是同个学校的，因为几次竞赛上的接触，混了个眼熟。
她和林若白都不属于特别热络的性子，他给钟瑾的感觉，是一个非常有想法性子沉稳内敛，不爱出风头，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生。
陈梦：“许昕就没听说过班长啊。”
许昕：“啊？我说过这种话？”
陈梦翻了个白眼：“开学第一天你没说过？”
许昕笑盈盈的：“班长这么优秀，我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呢，陈梦，一定是你听错了。”
陈梦：？？？
许昕依旧笑嘻嘻：“班长大好人，我要报答他。梦梦，你千万别在班长面前抹黑我，他那么出名，如果知道有人没听说过他岂不是要难受死了。”
许昕一脸“我真是善解人意”的表情。
陈梦默了。
钟瑾笑的不行。
沈园园轻轻咳嗽了一声。
陈梦好不容易消化完了，插了一刀：“你之前不是还说班长桃花眼，一看就很花心的话吗？”
陈梦故意学了一遍许昕那天的语气和神态，惟妙惟肖。
“……”
陈梦这刀插完不算，沈园园用她一贯静幽幽的语气说道：“许昕五中毕业的吧？”
陈梦：“是的。”
沈园园：“哦，五中的没听说过林若白，正常。”
许昕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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