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秦宣淮出生在一个知青家庭, 追溯祖上也算是书香门第。他的父亲卷着几幅画, 就跟着大部队下乡了, 然后结识了村子里的一位漂亮姑娘。
跟其他人不一样的是, 在返城潮来临的时候, 秦宣淮的父亲没有抛妻弃子,而是选择继续留在贫穷的农村,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
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但他就是这样选择了, 所以秦宣淮是个实打实的乡下孩子,但因为家庭的与众不同, 这使得他在村子里独树一帜,从小就接受良好的家庭教育, 他的父亲怜惜他,觉得是自己耽误了这个孩子, 所以几乎从来不让他干农活,跟他母亲呵护着这孩子长大的。
因此在十八岁以前, 秦宣淮过着地主家小少爷般的生活,称心遂愿, 同时继承了他父亲绘画的天赋, 一路考上了美院。
从农村里走出来的小伙子完全没有土里土气的感觉,相反, 秦宣淮的皮相好到令女孩子都嫉妒。但也因为这副样貌, 使得他后半生的命运坎坷曲折, 戏剧般波澜壮阔。
秦宣淮看着自己一双手,“那时候我年少不懂事,自负才能出众,却不得人重视,直到认识了吴家的人,他们利用我能仿古画的手艺,在外面大发了一笔横财,等我发觉的时候,吴老三的势力已经崛起,他用这不正当的第一桶金,涉足了很多产业,又雇佣了道上的很多人为他做事,背地里不知还有多少肮脏的勾当。”
陆温安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什么会乖乖听话,给他做赝品?”
秦宣淮摸了摸他的脑袋,苦笑一声,“你还小,不知道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伙子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吴老三将我视为赚钱工具,甚至可笑得认为我只能忠心于他。等到我和你妈妈逃出来的时候,他竟然认为我们背叛了他。”秦宣淮无奈一笑,“他利用妹妹欺骗我,谎言拆穿的时候,竟然也能如此恬不知耻。他这个人,完全没有任何良心可言。”
从此,他就带上同样被利用的吴家大小姐踏上了逃亡之路,用一生的时间去摆脱吴家这个无底洞的纠缠。
陆温安又忍不住问道:“那我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应该很有魅力吧,不然也不会让他肯为吴家画赝品。
秦宣淮摸着他脑袋的手一僵,然后低声说道:“你妈妈曾经是道上有名的大小姐,她很厉害。”
所以,这大概就是一个书生和小太妹的故事?
旁边的秦初挑了挑眉,然后有些庆幸,幸好小陆子随了他爹的气质。
不过陆家父子俩还是低估了秦宣淮骨子里的执拗与清高。等来了陆妈妈,依旧没有能够改变他的心意。
“我很感谢你们把我的孩子养得这么优秀,他是你们一手养大的,我不会改了他的名姓。但其他的,我恐怕不能答应你们了。”晚饭后,秦宣淮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陆妈妈看了旁边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水灵灵小白菜安安,她心里憋着气,但又不好冲着人家亲生爸爸发火,只好看向自己的老公,扬起下巴,“该吃饭后水果了,你去拿来。”
陆爸爸摸了摸后脑勺,在自家老婆很有气势的目光注视下,身子僵硬地起身,去把茶几上的那袋水果拿来了。
“不用洗?”
陆妈妈勾了勾手指,表示不用,皮都已经削好了。她把放在自己面前的甘蔗给拿起来,直接一节节掰开。
旁边的秦宣淮看着这一幕,暗暗吸了一口凉气,这到底是要有多大手劲,才能空手掰甘蔗。
秦初第一次为自己亲妈而感觉骄傲。他伸手,大喇喇地放在陆温安的椅背上,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对面已经开始坐立不安的秦老爹。
同款笑眼也望了过来,陆妈妈把掰开的甘蔗直接用水泡了一下,然后一边咬着,一边说道:“老秦,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秦宣淮:……不敢说了o(╥﹏╥)o
陆温安动了动身子,肩膀上忽然一沉,一只手放在他的肩头,按住了他的动作。他侧过头,就看到秦初那张带着坏笑的脸凑近,他低声说道:“我们是不会放你走的。”
很像小混混拦截好学生要收保护费的架势了,陆温安有一刹那,感觉又回到了校门口的小巷子里。
他怂怂地垂下头,只能抠着面前垂下的餐桌布,然后又偷偷去看对面的秦宣淮。
秦宣淮低咳了一声,对面的陆爸爸和陆妈妈两个人默契地啃着甘蔗,俩夫妻的牙口特棒,咬得嘎嘣脆的,还邀请老秦也来啃一根。
秦宣淮看着他们那架势,明明手里拿着的是甘蔗,却有种拿着酒瓶子随时砸人的架势,偏偏两人脸上神情堪称和颜悦色了。
他接收到陆温安递过来的眼神,勉强振作起来,然后打算采取迂回政策,“我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很过分,第一天上门就要把孩子给接走,但我们继续待在这里,吴家肯定还会上门找麻烦。”
陆爸爸手里甘蔗一挥,“我们不怕被人找麻烦,你带着安安走,我们才不放心。”
“就是这个理,所以那单生意,不知道陆总还接不接。”秦宣淮继续了上次在图书馆的谈话,“我想雇佣你的人,这个心思没有变。”
陆爸爸顿了一下,看着他,习惯性地问道:“你打算出多少价?”
“就像你上次看到的那样,没有变。”秦宣淮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场子,“后续还有加成。”
掉到钱眼里的陆爸爸点点头,“接,这生意不做白不做。”
旁边的陆妈妈在餐桌下踢了踢他,陆爸爸连忙抹了一下自己的脸,又严肃地说道:“看在是熟人的份上,我就不加价了。”
以后还可能是亲家呢,陆爸爸在心里嘀咕了一声。
陆妈妈在旁边绝倒,没出息的家伙,就这样被金钱收买了!
秦宣淮舒了一口气,“那我就先把孩子接走了,以后我们的人身安全,可就要陆总的人多担待了。”
陆爸爸颔首,“好说。”
于是陆温安就先上楼收拾东西了,秦宣淮也跟上了上去。
一家三口留在客厅,等着他们下来。
陆妈妈生气地看向松口的陆爸爸,“你怎么就答应了?”旁边的秦初靠在客厅圆柱旁边,双臂环胸,神色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爸爸忙着安抚自己老婆,“人家亲生爸爸要认回自己的孩子,这是人之常情,你想想我们自己,当初不也是强势地把阿初给认回来了。”
陆妈妈眼睛里有火,“那能一样么?”
“老婆,你先消消火,听我慢慢说。”陆爸爸神神秘秘地勾了勾手,陆妈妈迟疑地凑过来。
这时候一道身影也凑过来了,陆秦初面无表情地坐在他们中间。
陆爸爸把自家儿子推开,“我跟你妈妈说悄悄话呢,你别偷听。”
秦初依旧抱着自己的手臂,很高冷地看着自己爸妈,“你们不要安安了,我是要的。”
“……”等待他的是男女混合双打。
最后秦初很“悲惨”地被赶到了大门口,他刚被推出去,就立刻转身,迎接他的是毫不留情的关门声,陆爸陆妈直接把自家儿子锁在门外面了。
“哼!”少年气愤地踢了踢大门,但里面狠心的爹妈没理他,最后他只能靠墙而立,双手环胸,一个人很凄凉地举头望月,心里还在想着怎么把安安给拐回家!
里面的俩夫妻嘀咕了半天,最后才把在外面吹够冷风的儿子给放了进来。
秦初没好气地看着他们,“我不就说了一句话,你们至于么?!”
陆爸爸点了一支烟,坐在沙发上问他,“你指的是刚才哪句话?”
陆妈妈也装傻,特认真地看着他。
秦初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欲言又止,最后很警惕地反问道:“你们先说同不同意。”
“啥?”陆爸陆妈很默契地装傻疑问,看着面前脸色慢慢涨红的儿子。
秦初心里顿时跑过一万头草泥马,装什么,这两人忒坏了,这不是故意逗自己么,偏偏,偏偏他还不能绕开。
已经挖好坑的俩夫妻慈祥友爱地等着宝贝儿子乖乖跳进去。
秦初盯着他们,然后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卷起衣袖,露出劲瘦有力的手臂,衣袖下是若隐若现的刺青,他很嚣张很拽地扬起下巴,“你们先说,舍不舍得安安离开这个家?”
陆妈妈强行忍住拍他后脑勺的冲动,瞧这小子嘚瑟的样儿!她一摊手,“舍不得也没办法啊,人家安安一心想回他亲生爸爸身边,我和你爸是没招了。”
秦初勾起嘴角邪魅一笑,就等着她这句话呢,“我把他娶回来,继续给你们当儿子,不就行了。”
这时候,一只行李箱忽然咕噜咕噜地滚下来了,一直滚到秦初的脚尖前。他抬起头,正好跟站在楼梯上的少年四目相对。
在秦初说这句话的时候,陆温安就走出房间了,正准备和秦宣淮两个人一起下楼跟他们告别,结果就看到了这一幕。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秦初说这句话的时候侧脸线条分明,比以往还要俊美了几分。
但从他那张薄唇吐出来的话,就没有那么令人心情平静了。
陆温安微微睁大眼睛,啥?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再联系以往种种,完蛋了,他把人撩得太狠,好像撩出事儿了!
他张了张嘴巴,很想解释几句,但面对秦初灼灼目光,陆温安就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难道他真的是自己以为的那样,对他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吗?
不行啊,陆温安立刻肃正心态,然后咚咚咚地跑下楼梯。
秦宣淮站在原地,整个人凌乱得不行,第一天上门领孩子,就听到这么劲爆的宣言?哪个老父亲受得了?!
旁边的陆爸爸和陆妈妈齐齐靠在沙发上,已经换上了吃瓜脸,而且吃的瓜还是自家两个崽崽的,嗯,确实很劲爆!
陆妈妈甚至紧张地伸手,揪住了陆爸爸的袖口,“孩子他爸,你觉得安安会说什么?”
陆爸爸沉吟,“把咱们儿子狠狠拒绝了吧。”
此时的秦初处在舞台中心,承受着自家爹妈的围观,还有未来岳丈凌乱又不赞同的注视,现在还要面对忽然冲到自己面前的少年,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缺氧是什么滋味。
他还是太冲动了,这种话藏在心里默默去实践就行了啊,为什么要这么嚣张地当着两家父母的面说出来!
此刻的初哥恨不得扑到墙上撞一撞自己傻掉的脑袋!
陆温安站在他面前,一双乌黑的眼睛认真看着他,因为身高差还只能微微仰起头,才能和对面的少年对视,最后在秦初紧张灼热期待的目光下,安安说话了。
他说:“初哥,你今年才十七岁,法定结婚年龄还没有到,娶不到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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