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如爸爸般靠谱”这几个字说得那么理所当然，这么理直气壮，甚至还在男人良久的沉默后问了句难道不是吗。
……大概是智商也随着那一摔摔掉线了吧。
风扇扇叶打着转儿刷刷作响，宋灿看着郁弈航握着的那根沾着双氧水的棉签，心里发怵，从善如流改了口，“郁学长最靠谱了。”
声音软软的，颇有几分狗腿子娇嗔卖乖的味道。
郁弈航胸腔微震，握着棉签的指腹不自觉泛了白。
这厢宋灿的彩虹屁还没拍完，急诊室的门砰地一声被踹开了。
“哪儿靠谱了，都这个节骨点上了还泡妞……”走进来的那个男人个子很高，精致的凤眼微眯着，五官和宋灿几分相似，只是更为骚包。
“泡的还是大一学妹……是灿灿？”
男人话音戛然而止。
宋灿挥起沾满红药水的爪子，觉得得解释一下，“哥，他没泡我。”
——他只是把我爪子泡双氧水了。
来人是宋灿亲生哥哥宋燃，学计算机的，如今研三，俗话说得好，敲键盘的忙起来六亲不认，宋燃便是如此。
据闻有个实验室有项目正进行到紧要关头，宋燃是主项目人，整天泡在实验室里，忙得连宋灿报道那天都没空接。
这回儿见到宋燃，宋灿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用力眨了眨眼。
“那你们在这干嘛？”宋燃眉峰挑起，锐利的视线在两人面上扫了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灿灿，你摔了？”
“算是吧，不过没事，”宋灿条件反射缩回手，下意识安抚，“摔得不严重……”
“摔哪儿了？不是脑子吧？”宋燃打断她，上前仔细端详妹妹一阵，确定没什么事后松了口气，“你居然说这小子靠谱？”
宋灿：“……”
重点不该是她摔了吗！？
郁弈航语调悠悠：“我不靠谱吗？”
宋灿挠挠头，没敢吐槽宋燃也是一不靠谱的，只得岔开话题，“那啥，你们认识啊？”
“我师弟。”郁弈航指了指宋燃。
“我师兄。”宋燃指了指郁弈航。
宋灿咂舌，表情呆了呆，“你们是不是指反了？“
“没有，”宋燃不满扫了隔壁郁弈航一眼，不满道，“我比他晚了那么一个月。”
“哦——”宋灿尾音拖得长，大致明了两人间的关系。
宋燃研一那年，拜入A大编程大佬梁院门下，梁院德高望重，选学生也很挑，宋燃本以为他会是梁院长第一个弟子，没想到中途杀了个回马枪。
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本科生。
宋燃本嫌弃这小师兄嫌弃得很，两年多下来，嫌弃成了真香，凡是技术bug搞不定的，宋燃还得问他。
依着宋燃的话，这本科师兄什么都好，就是太懒了。
还一言不合就闹失踪。
宋燃还说等宋灿去A大报道了就把这师兄介绍给宋灿，说是他电话打不通时，又急着找他，那找这人转达就可以了。
原来这人就是郁弈航啊。
“数据出来了？”郁弈航懒洋洋问。
“不然呢，说好三点回来呢？差点没人记录，幸好我在隔壁。”宋燃没好气道，“路上碰到小吴，他说你带着一小丫头去校医院了。”
“她被晕倒的女生撞倒了。”郁弈航接过电脑，扫了扫屏幕内容后，修长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着，“膝盖和手掌都擦伤了。”
“噢，”宋燃后知后觉，这回儿才想起关心宋灿，“灿灿，你伤怎么样了？”
病床上，小女生人早没了，只在病床上留下一个血淋淋的爪子。
像是怕打扰他们的对话，宋灿走得悄声无息。
郁弈航眸色微沉，敲键盘的动作微微一顿，心间涌起一阵烦躁。
宋燃大爷般瘫在凳子上，问：“你和我妹以前认识？”
郁弈航鼻腔溢出一声嗯。
“怎么认识的？”宋燃忽然坐直，端出审问的架势，继而又问，“什么时候认识的？”
“两年前吧。”
“这么早？高中？”
“嗯。”
……
若要说个精准点的时间，那是两年十个月前，郁弈航高三。
一次偶然，他替出差老师辅导数学竞赛班的晚间自习课。
数学辅导班的人大多是懂事学霸，听他说了缘由后自顾自接了卷子开始刷，唯有教室角落传来喀嚓喀嚓的响声。
始作俑者是一女生。
郁弈航走过去，见女生桌上放着撮瓜子，女生一手捂着唇一手捏着瓜子嗑，腮帮子微微鼓着像是只胖乎乎的小松鼠。
很可爱。
女生嗑瓜子的声音其实不算大，但出于原则，郁弈航还是叩了叩她的桌面，“上课期间不能嗑瓜子。”
女生一愣，亮而黑的圆眸对上他的，带着点惊慌，唇张了张，却是好半晌才应了声，“好的，我不会吃了，谢谢老……学长提醒。”
郁弈航点点头，看着女生慢吞吞把桌上的瓜子拨到手心，收好。
临近下课，郁弈航问谁是这个班的课代表，角落有人慢吞吞举手了。
是那腮帮子鼓起来很像松鼠的女生。
他过去把答案递过去，示意女生把答案写上黑板。
女生点点头，得了令后屁颠屁颠跑了上去，板书娟秀整洁，即便是个解字都是赏心悦目的。
郁弈航不由得心里赞扬了波，侧眸不经意瞥见女生桌面，神色一僵。
瓜子壳堆在桌上，还被堆成了一个弧度完好的小山。
郁弈航盯着瓜子壳，忽然笑了声。
……
“辛苦啦。”清脆的女声把郁弈航的思绪从回忆里抽离出来，“我想你们还得工作很久，就给买了水，放这里了。”
宋灿提着两个塑料袋，颠颠跑了过来。
许是跑得急，小女生面上红红的，额间沁出晶亮汗水。
郁弈航没立刻接，眉心拧成川字：“腿伤了还跑来跑去？”
宋灿不以为意，摆摆手：“没事，还没结痂就不会裂开，我得归队了，走了一个多小时，不知道教官会不会neng死我。”
“等会儿。”郁弈航颔首，抬手指了指角落，“把那袋东西拿走，给你的。”
“给我的？”宋灿懵懵指着自己，循着郁弈航示意的方向找到一白色塑料袋，打开一看——
是防晒霜，各式各样各牌子的都有。
“这……”宋灿张嘴却默了阵，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开付款码，“多少钱，我还给学长，你支付宝或微信多少？”
“不用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宋灿一字一顿，语气很坚定。
宋燃也在旁边附和：“家规记的不错。”
郁弈航面色淡淡抬眼：“你学姐给的，要给钱给她。”
“是吗？”宋灿狐疑，怎么听都感觉这是某人临时编出来的借口，她戳开学姐的对话框，“我问问……”
手间一空，手机忽然被抽走，郁弈航眼角染了笑，“军训期间不能玩手机。”
“看到没收。”
“……”
为什么会有人把选择性执法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宋灿眨眨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机夺了回来，迅速改口，“这样啊，那我等会儿再找学姐吧，我归队了，拜拜！”
说完人一溜烟的跑了。
跑了两步又转头冲着他们吼，“对了，郁学长那袋子里我还买了雪糕，谢谢郁学长送我到校医院！辛苦啦消消暑气！”
离得远，声音缥缈不清。
“对了，什么学姐？”宋燃听着俩人对话听糊涂了，只得抓关键词问。
“老生一对一带新生，我带的是宋灿。”郁弈航盯着布满屏幕的代码，轻巧按下回车键，，“她一直以为我是学姐。”
“这么巧分到了？”宋燃凑过去看屏幕，眉心舒展，“bug解决了？”
“嗯。”
屏幕弹出写着顺利运行的对话框。
困扰团队两个小时的bug，郁弈航不到十分钟解决了，宋燃凝神，忽然觉得就学校随即分配的小破软件，这人稍稍写串代码不就能指定人了吗。
可有必要吗？
宋燃试探性问：“我这妹妹还是挺靠谱的，想到给你买雪糕消暑。”
“嗯，靠谱。”郁弈航从袋子里拿出圆筒，烈日炎炎，不过一会儿工夫圆筒外壁已经沁出了水滴，他淡淡道，“是个知恩图报的。”
那次晚课后，老师要求他反馈学生学习成果，他没把宋灿课上嗑瓜子的事反应上去。
这老师是一古板考究的，向来讨厌学生课上不规矩搞小动作，要是反应上去了，恐怕这老师对宋灿的印象要低好几个档。
身后女生小脸煞白，直到看着他提交了才松了口气，颤悠悠递给他一包糖：“谢谢学长，我……我零食不多了，旺旺大礼包就剩下这个，谢谢你……”
少女面上写满乖巧，让人不忍拒绝。
郁弈航默默收下了，女生舒了口气，90度鞠躬后屁颠颠跑了。
身影轻灵，赏心悦目的背影。
郁弈航看了好一会儿敛回视线，看向糖。
——旺仔牛奶糖，芥末味。
“……”
想到这，郁弈航拾起圆筒面上纸板，上面俨然写着几个字——
可爱多牌，香辣桑葚味。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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