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绵绵在梦中惊醒。
她又做梦了。
梦里阳光刺目, 积雪消融, 暖阳初霁。
整个气氛却沉甸甸的像是坠着水的气球。只要再加一滴水,气球就会爆炸。
男人抱着她的尸首, 双眸猩红。
下旨将她苏家上下几百口人全部斩杀, 无一生还。
那一日, 血流成河,苏府灭门。
苏绵绵呆呆坐在床上,手腕上挂着的小月牙暖玉在月色的折射下发出氤氲晕色。
那是……真的吗?
隔壁房间。
陆横猛地睁开双眸, 黑暗中,他的眼睛渗出一点猩红骇色。
“啪嗒”一声响。
床头的灯被拧开。
白色极简风, 是陆横最喜欢的款式。
因为干净。
灯不亮, 只堪堪照亮一角。
陆横转头, 看到挂在床头的那幅画。
美人揽月,折腰而舞。
漂亮的不可思议。
只可惜,看不清楚脸。
少年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 然后从枕头下面掏出手机。
“喂……”
对面的张鑫大半夜的被吵醒,声音低低的带着惺忪睡意,“陆哥。”
“唐南笙怎么样了?”
那边窸窸窣窣半响,张鑫打开电脑,开始打游戏。
“腿折了。”
寂静的房间内,少年仰头看月。
月亮凝白漂亮,干净的不染俗世尘埃。
“腿折了, 怎么够呢。”
张鑫一愣, “怎么说, 也是个女孩子……”
“所以老子,留她一条命。”
……
今年的秋天过去的外快。
马上就要放寒假了,最后一场期末考试也如期而至。
“苏绵绵,三七二十四,你脑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嗯?”
苏绵绵捏着黑笔,缩在椅子上,声音嗡嗡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还有这玩意。问你林黛玉为什么葬花。你怎么说的?”
小姑娘委委屈屈道:“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苏绵绵,你要是再半夜玩手机不睡觉,老子就把你手机扔马桶里冲掉。”
不教作业,叔慈女孝。一教作业,鸡飞狗跳。
“那她为什么葬花?”苏绵绵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疑问。
陆横一口气梗在喉咙里,“闲的!”
他就是闲的!
“哦。”小姑娘点头,慢慢吞吞的在试卷旁边写上:闲的。
陆横:我他妈……
在一阵鸡飞狗跳中,苏绵绵以三门总成绩十五分的优良成绩完美进入寒假。
《蝶恋》的训练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
演出前,梁晴虞为了让苏绵绵放松心情,还给她放了个年假。
年假中的苏绵绵深受电视剧荼毒,半夜三更劈着腿,拉着筋,还在看。被陆横教训了好几次,依旧坚强的窝在被窝里不肯屈服。
“呜呜呜呜,死了……”
陆横不耐烦的把手里的煎蛋往桌上一扔,操心的跟老父亲一样。
“苏绵绵,吃饭!”
“陆横,他死了……”
小姑娘红肿着眼睛看过来,白嫩小手指着电视剧里面的人物,哭得肝肠寸断。
“没死,那都是演出来的。”
“死了的。”小姑娘不信,依旧哼哼唧唧的哭。
“那你这电视剧挺费人啊。”陆横说完,走过去,掐了一把苏绵绵的小脸,“洗脸去,带你去个地方。”
苏绵绵乖巧洗脸,吃完放,跟陆横一起出了门。
外面被漫天白雪覆盖,银装素裹犹如童话世界。
苏绵绵缩着脖子,戴着鹅黄色的绒线帽,小小的脸被围巾遮住一半,只露出那双猫儿似得圆眼睛。
水雾氤氲的透出一层光色。
陆横最讨厌下雪天了。
不明所以的讨厌。
但其实比起下雪,他更讨厌下雪以后,雪化的日子。
那种窸窸窣窣流水的声音,就像是粘稠的鲜血滚过肌肤,带着从心底里抽出的血肉悲伤,几乎要将他压垮。
雪太大,不能开车,陆横带苏绵绵去坐地铁。
苏绵绵第一次坐地铁,完全不熟悉。
她跟在陆横身后,看着那个闸机一开一合的,像头吃人的小怪物。
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攥住了陆横的衣摆。
小姑娘软绵绵的跟在后面,身上带着淡淡的奶香味。
陆横带着人走过闸机,等地铁。
苏绵绵却是突然被一个东西吸引住了视线。
陆横顺着苏绵绵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了……自动贩卖机?
“可乐。”果然,这只小傻子对可乐念念不忘的程度堪比他对她念念不忘的程度。
“没钱。”
陆横说的斩钉截铁。
“不贵的。”苏绵绵已经清楚这里的物价了。
一罐可乐,三块钱。
不贵哒。
她以前买个首饰,都要好几十两银子呢。
“陆横,买可乐吧。”
“不买。”
苏绵绵跑过去,通过透明的饮料贩卖机往里面使劲瞅。
然后拿出包包里的地铁卡,放在饮料机上刷。
“刷卡,滴滴滴……”
“苏绵绵,你在干什么?”陆横简直都要被这小傻子气笑了,“你从哪里学来的?”
“电视。”说完,苏绵绵继续一本正经,十分骄傲的刷卡。
她可不傻。
“滴滴滴……”一边使劲刷卡,苏绵绵一边还在给它配音。
后面排队的情侣忍不住笑了。
“帅哥,小女朋友这么可爱,就帮她买了呗。”
陆横靠在饮料贩卖机旁边,朝那对情侣掀了掀眼皮。
少年的目光深邃黝黑,带着一股深沉的暗色。
那根本就不是这个年纪应该有的东西。
不过这对情侣还是被陆横的颜值惊艳到了。
少年扎着一个小揪揪,两边鬓角剃光,穿着一件单薄的皮夹克,跟他身边裹成球的苏绵绵完全不一样。
身高腿长的站在那里,就是一道使人侧目的风景线。
“陆横,滴滴不出来。”
苏绵绵踮起脚尖,去拿陆横塞在皮夹克里面的地铁卡,继续“滴滴滴”。
“车来了。”
陆横伸手一把扯住苏绵绵的围巾,拽着人就进了地铁。
没喝到可乐的小可怜苏绵绵趴在地铁门口,看着面前变化多彩的广告,一阵惊奇。
“好快哦,陆横,比你开的车还要快……”
当然没陆横开的车快,只是陆横从来没在她面前飚过车。
小姑娘长得好看,说话软绵绵的童言童语,惹得周围的人都往这边看。
然后纷纷露出老母亲一样慈爱的眼神。
陆横就靠在车门上,任由苏绵绵扯着他的衣摆叽叽喳喳的说话。
“陆横,那个人为什么要把手伸进别人的包包里啊。”地铁进入隧道的时候,地铁门上清晰的印出苏绵绵身后的两个人。
苏绵绵这句话一出来,那个被偷的小姑娘终于从陆横的盛世美颜中清醒过来,尖叫着去拉包。
那个偷钱的男人面色凶恶的瞪向苏绵绵,甚至用手指着她,无声的放狠话。
陆横神色慵懒的侧身,然后猛地抬脚一踹。
男人就被飞踹出去,撞到了地铁门。
“哐当”一声发出巨响。
正好这个时候,地铁停了。
男人捂着胸口爬出去,没爬多远就被热心群众抓住。
陆横牵着苏绵绵出去,绕过那堆人,然后从饮料贩卖机里给她买了一罐可乐。
“苏绵绵,以后出来少说话。”
被可乐堵住了小嘴嘴的苏绵绵使劲点头。
“吸溜吸溜”的喝着可乐。
天气太冷,小姑娘也不怕凉,喝得起劲,连小鼻涕泡都给冻出来了。
“苏绵绵,给我喝一口。”
陆横看她一眼。
苏绵绵十分犹豫,但还是心地善良的把可乐递了过去,“你喝一点点哦。”
“好啊。”
陆横伸手握住她拿着可乐的手,然后俯身,猛地抬起来往嘴里灌。
少年肺活量惊人,喉结滚动,几口下去,原本还满满的可乐罐子就……空了?
苏绵绵呆愣愣的举着手里的可乐罐子,翻过来倒了倒。
里面颤颤巍巍的滴出一滴可乐液体来。
小姑娘红着大眼睛,控诉的看向陆横。
陆横把那个空罐子抽出来,抬手往前一丢。
进了垃圾桶。
“不准哭。”陆横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苏绵绵吸了吸小鼻子,听到男人说,“等一下带你去吃草莓蛋糕。”
小姑娘咽了咽喉咙,硬生生把眼睛里的眼泪憋了回去。
……
陆横带苏绵绵去的地方是北市的一个影视基地。
李大鹏他舅王长谷正在给一部历史剧做艺术指导。
“我找王长谷。”陆横牵着苏绵绵,大剌剌的进去。
工作人员一看陆横这派头,不知道底细,也不敢得罪,特意把人带到了王长谷现在呆的地方。
这是一座巍峨的宫殿。
虽然只是临时搭建起来的,但听说是斥巨资,按照周朝大殿原本的规模重新复原的。
苏绵绵站在大殿前,小腿肚哆嗦。
“怎么了?”
“我们怎么进宫了……”
在苏绵绵心里,皇宫是个高贵又可怕的地方。
因为那只暴君常常跟她说,“宫里有吃人的老妖怪。”
这也就导致苏绵绵对皇宫充满了恐惧。
出嫁的时候,她只要一想到以后日日夜夜要住在那宫殿里,被吃人的老妖怪盯着,就害怕的不能自己。
“这是戏台子,假的。”陆横斟酌一番,用苏绵绵听得懂的话告诉她。
苏绵绵下意识松一口气,点头。
原来是戏台子呀,做的这么真,她还当是真的呢。
陆横抬脚往里去,苏绵绵突然又伸手拉住他。
绷着那张白嫩嫩的小脸,一脸紧张道:“随便乱进是要砍头的。”
陆横勾唇,俯身过去,沙哑的声音被风吹散,“那就把你和我的脑袋串在一起。这样,我们下辈子,也能在一起。”
说完,陆横直接就把苏绵绵从那高高的门槛这边抱到了那边。
脚尖落地,苏绵绵触到冰冷的地面,哆嗦了一下身体。
外面雨雪飘摇,大殿里很冷。
陆横抬脚跨进去,一眼看到那张龙椅,下意识觉得熟悉。
就好像……他原本就该牵着身边的人,坐上去。
“小横,来了。”王长谷从旁边的侧殿里走出来。
陆横转头,视线落到他怀里的那件龙袍上。
“这是我按照画像复原的周朝龙袍。周朝以黑为尊,天子的龙袍都是玄色的。”
“他是怎么死的?”陆横突然道。
“谁?”王长谷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个周朝暴君,陆横。”吐出最后那两个字时,陆横直觉心口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史书上记载说是暴毙。但我看野史,说是自焚而亡。”
自焚?
陆横抬眸,又看向那龙椅,“周朝的宫殿还在吗?”
“周朝覆灭的时候,被一把火烧干净了。我觉得那野史应该说的没错。这周朝暴君确实是带着周朝皇宫,自焚而亡的。”
“那南市那个收钱的周朝皇宫呢?”
“都烧成灰了,那个宫殿,是后来修缮的。”
“是嘛。”陆横呢喃一句,跟王长谷道:“我想看看那个周朝暴君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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