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温润如玉是席初(10)

    书颜苑里, 席初刚进门, 虞明前后脚就到了。

    虞明向来一离宫就兴奋,进来就说:“姐夫,咱们射箭去吧!”

    席初边笑边转身看他:“刚到就射箭,你不累吗?”

    “不累啊!”虞明脸上写着“精力旺盛”四个大字,席初实在不想这会儿往箭场跑,又不愿扫他的兴, 便道:“陛下前不久赐了我一柄宝剑,我教你舞剑吧。”

    “好!”虞明来了兴致,席初笑笑, 让正收拾行李的宫人先把宝剑取出来,然而刚吩咐完,便见阿晋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殿。

    “贵君……贵君不好了!”阿晋心神不宁, 到席初跟前没刹住脚,被他推住肩头才站稳。

    “怎么了?”席初锁眉,阿晋心惊道:“陛下……陛下动了胎气,昏过去了。”

    席初一惊,忙问:“怎么会?我刚从清凉殿回来。”

    “似乎是……安胎药有问题。”阿晋说着吞了口口水,席初定住神, 跟虞明说:“我得先去看看,舞剑改日再说。”

    虞明已吓得脸色煞白,哪里还顾得上舞剑, 听言连连点头。席初提步便走, 在他走到殿门口时, 虞明忽地回过神。

    “……阿晋!”他猛地一喝。

    阿晋回过头,见他面色实在糟糕,不敢不理,便示意别的宫人先跟着席初去。

    虞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往我那儿跑一趟,叫二三十个侍卫过来。”

    阿晋不解:“干什么?”

    “去就是了!”虞明一推他。

    他不知道怎么跟阿晋说,因为他只是心里有所担心而已。

    姐夫是和姐姐上次小产有关系的人,他担心这件事也被安到姐夫头上。

    只要姐夫有一点嫌隙,姐姐大概都是会信的。

    到时候就糟糕了。

    .

    清凉殿里,两名太医焦头烂额。

    她们是专门负责照顾女皇这一胎的人,也只有她们知道这一胎的实情。

    可现下女皇出了这样的事,按规矩便要太医院一道会诊,同僚们不一刻就会赶到,没怀孕的事根本不可能瞒住。

    “这怎么办啊……”两位太医说话都哆嗦。陛下假孕究竟为何,她们不清楚,但显然是有大事。

    这样的大事泄出去,陛下恐怕会撕了她们。

    两个人都很慌,最后官位高些的那个将心一横:“不如就说陛下已小产了吧!”

    另一个惊恐:“这怎么行!陛下若有什么大计……”

    “有什么大计现下也没法子了,总归一会儿没办法让旁人相信陛下肚子里真有个孩子啊!”前头那个道,“唯有说其小产才能将之前的事都瞒住。她现下喝了那药,也确实体虚,咱们再配合一二,先再旁人面前含糊过去再说!”

    另一人想想,也确实没别的法子了。假孕的事绝不能捅出去,小产好歹可以放在明面上说。再者那一剂药确实凶猛,硬说胎保住了,好像也说不过去。

    两个人便这般定了主意,拽来女皇身边的亲信,让弄点鸡血鸭血作作假。

    也就是这些刚准备完的工夫,太医院上下就都到了。

    “陛下如何了?”赶来的一行人中,有好几个同时开口,不约而同的都是这句话。

    两名从殿中走出的太医强定心神,道:“孩子已然没了。药下得猛,又添了安神的东西,陛下还昏迷着,一时半刻大概醒不过来。”

    言毕,众人浩浩荡荡地进了殿去,一道会诊。御前宫人将清凉殿围得密不透风,很快,院外又多了一班人马守着。

    御前清楚女皇心思的几人往外看了一眼,判断出了是谁的人,不由一阵心悸,但又默契地都没说什么。循着圣心来说,也轮不着他们去打草惊蛇。

    席初匆匆赶到时,便见清凉殿的院墙外已经围满了人。

    不是他来得慢,是虞谣专门给他安排了一处临湖的住处,景致好又凉快,就是离得远些。

    是以有许多住得比他近的后宫男眷都先到了,见他前来,先后一揖:“贵君。”

    席初扫了眼在院墙外层层把守的人:“和贵君来了?”

    离他最近的一个揖道:“是。”

    正说着,卫珂从院门中走了出来。

    两人目光一触,卫珂满面忧心,颔了颔首:“席贵君来了。”

    “我去看看陛下。”席初说着便往里走,却被卫珂拦住。

    卫珂冷笑:“席贵君这时还是不要进去了吧。”

    席初面色也并不和善:“同是贵君,你凭什么拦我。”

    卫珂淡淡挑眉:“凭我手上没沾过皇嗣的血。”

    席初眼底一颤,不欲理他,仍要往前,却有旁人挡了上来:“贵君……留步吧。”

    几个后宫男眷迟疑着挡他。

    是了,这个时候谁都不敢掉以轻心,怕担责任。而他在他们眼里,都是害过皇嗣、杀过元君的人。

    席初长声缓息,不好说什么,只是心里愈发不安。

    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多么紧张,因为虞谣并未有孕,什么动胎气什么小产都该是无稽之谈。

    但现下看这架势,怕不是真的出了事?

    片刻的无声对峙后,席初转身离去。

    .

    一夜时间转瞬即逝,女皇醒没醒过都无人知晓,只知和贵君一直守在清凉殿里。

    天明时分,又见一行人浩浩荡荡从清凉殿出来,向席贵君所住的书颜苑行去。

    不多时,席贵君被从书颜苑中押出,径直送往行宫中的宫正司。走进宫正司的大堂,他便见到了卫珂。

    席初打量着他:“你干什么?”

    负手站在窗前的卫珂回过身,一指几步外桌上的酒盅:“陛下旨意,赐你一死。”

    “不可能。”席初风轻云淡地驳回去,“你敢假传圣旨。”

    卫珂似乎好笑于他这样的底气:“陛下的孩子没了,疑是你动手,故赐你一死,何来我假传圣旨?”

    “陛下根本没怀孕!”席初脱口而道,卫珂面上疑色骤起,他又陡然回神,狠狠将后面的话咬住。

    卫珂上前两步,端详着他:“陛下没怀孕?你何出此言。”

    席初屏息,无声地缓了一缓,与他对视:“陛下是这样跟我说的。她说……感觉宫中现下并不太平,再有皇嗣怕有人出手陷害,便先假孕引人动手,将宫中清理干净。”

    恍惚间有那么一瞬,卫珂几乎要信了这话,但他旋即又摒开了这个念头。

    不可能,太医都说她已然小产,清凉殿里捧出的带血的被褥他也看见了,怎么可能是假孕。

    不过,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

    他原本所想,只是在这里假传圣旨杀了席初,待得陛下醒来,再告诉陛下自己将席初带到宫正司问话,没想到席初竟畏罪自尽,日后自己方能独享圣宠。

    但席初现下的言辞,让他有了别的打算。

    席初这个人,一贯心高气傲,陛下磨了他两年都没能让他低头。

    卫珂现下颇有兴致,想看他心神崩溃。

    想了想,他便笑道:“陛下当然会跟你说她没有怀孕。”

    “她已经有一个孩子死在你手上了,怎么会让第二个孩子再涉险?”

    “……什么?”席初懵了一瞬。

    他跟自己说不是这样,但一股恐慌还是在心底散开。

    “陛下最近为什么待你好,你是当真不明白么?”卫珂嘲讽又怜悯地觑着他,“我还道阖宫都知道陛下想让你生不如死,没想到你自己竟不清楚?”

    不,不是这样……

    可他自己也怀疑过,陛下或许只是想给他希望,再让他死得更惨。

    不会的……

    两种思量在他心里撕扯不停。

    最后,他只又说出一句:“但这次不是我害陛下。”

    语声微颤,已然不像方才那样底气十足。

    卫珂笑看着他:“我只是来传旨罢了。是与不是,你跟阎王说去吧。”

    说罢他便向外走去,席初猛地要上前,但被宫人按住。

    “我要见陛下!”他道。

    卫珂脚下顿了顿,转头蔑然:“陛下可不想见你。”

    说着,他好似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说着踱回席初跟前,轻啧一声,“陛下让我告诉你,你怕是还得参加我兄长的祭礼。”

    席初冷睇着他,他只笑笑:“只不过这回,你是祭品了。”

    再转过身,卫珂头也不回的离开。席初想骂,却又骂不出什么。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竭力地想否认卫珂所说的一切,又有一个鬼魅般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他说得是真的,当然是真的。

    宫人在死寂中端起毒酒,低眉顺眼地走到他面前:“贵君,是您自己喝,还是下奴喂您?”

    .

    离开宫正司不久,卫珂见到了差出去的宫人。

    那宫人是从书颜苑回来的,压音禀道:“贵君,没成。书颜苑内外都有明公子的人守着,实在进不去。”

    卫珂蹙了蹙眉:“罢了。”

    也不要紧,反正只要席初“畏罪自尽”,罪名就坐实了七八成。住处能不能搜出罪证,没那么重要。

    .

    “当前还债率,30%。”

    “当前还债率,20%。”

    “当前还债率,10%。”

    ……

    “当前还债率,-10%。”

    “Warning,债主生命体征下降,坏账预警;Warning,债主生命体征下降,坏账预警……”

    耳边警报声震天,意识世界里的虞谣极度不适,几番挣扎之后,终于醒来。

    听清警报到底在说什么的刹那,她惊坐起身:“它说啥?!”

    她目瞪口呆地滞在那里,一分分转向白泽。

    白泽面色沉然,深长而叹:“卫珂假传圣旨,给席初灌了毒酒。”

    虞谣眼前一黑,撑住地,又问:“也就是说这些都是卫珂干的?!”

    没道理啊。

    卫家应该在等这个孩子降世才对。孩子出世后再搞死她,天下都是他们的,他们又何必现下画蛇添足,只为除掉一个席初?

    “我猜。”白泽思量了一下,“卫珂或许并不清楚家里的打算。”

    “……这不是重点。”虞谣根本没听进去,心里一阵阵发寒,满脑子都是席初,“毒酒……”

    她满目恐惧地望着白泽:“毒酒……他喝了是吗……”

    白泽轻喟:“哪由得他不喝?”

    “不……”她薄唇翕动,脑子里乱糟糟的,“不不不!舅舅你帮我……帮我醒过来!”

    终于稍微清醒了一点,就迫着自己继续清醒地思考下去:“毒药都有毒发时间,我还可能救他对不对!你帮我醒过来!我得救他!”

    “鸾啾。”白泽义正辞严地看着她,“你记得我跟你说的让你晕过去的原理吗?”

    虞谣怔怔:“冲击中枢神经……?”

    他点点头:“现在强行让你的肉身苏醒也是同样的原理。而且药效很猛,我需要用更强的法术,这样强烈的刺激,你会得脑瘤的。”

    他想让她谨慎考虑,但她嘶吼起来:“草他妈席初要没命了好吧!!!脑瘤就脑瘤吧!!!”

    白泽:“……”

    虞谣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冲过去扶住他的肩头便一顿猛摇:“让我醒过来!赶紧!别逼逼了!”

    身为偶像明星的甜美形象在此刻荡然无存。

    .

    清凉殿寝殿里,两位太医正耐心施着针,女皇陡然睁眼,吓得其中一个差点仰过去。

    眨眼工夫她便坐起身,将额上的几根银针一拔,踩上鞋就往外跑。

    “……陛下!”太医风中凌乱。

    上回是说晕就晕,任凭她们怎么努力都醒不过来;这回是说醒就醒,让她们预测的“起码还要再过两天”直接成了笑话。

    她们简直怀疑陛下是在成心挑战她们的医学水平。

    虞谣趔趄着冲出殿门,好巧不巧地看见卫珂,顿时怒火升腾,直接一把拎住他的衣领:“席初呢!”

    卫珂一懵,她挥拳便打向面门:“说话!席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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