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少年皇帝爱上我(1)

    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地。

    虞谣状似从容实则忐忑地等着霍凌的反应。

    霍凌深呼吸,声色平静:“朕还有折子要看, 先回了。”

    虞谣:“……”

    若不是知道自己先前作得太过, 霍凌这个反应, 一定会被她吐槽为直男注孤生。

    霍凌说罢, 转身便走。虞谣没有阻拦, 但在他离开两步后,她忽地生出急智。

    立在那里,纹丝未动, 唯有声音提高:“凌哥哥生我的气了。”

    霍凌足下微顿, 没有回头。

    若有似无的,他听到一点儿愁绪隐隐的叹息:“在意才会失分寸。凌哥哥若想看我时时处处从容得体……我也尽力便是。”

    句末隐有三分哽咽, 少女不被所爱之人理解的委屈百转千回。

    说完,她屈膝深福:“恭送皇上。”

    片刻的沉寂, 霍凌最终也没有转头看她,径自提步离开。

    但虞谣听到提示音:“当前还债率, 3%。”

    “不错不错。”白泽夸她,“旗开得胜。”

    虞谣边松气边起身, 白泽又品评道:“你演技提高很快嘛。”

    攻略宋暨时,她还只会瞪眼睛装无辜, 现在都能说哽咽就哽咽了!

    虞谣注视着霍凌远去的背影啧声:“我应该算是撩到他了吧?”

    白泽深以为然:“绝对算。”

    少年时期历事尚少, 最容易陷入愧疚自责,霍凌后来面对朝臣文人的口诛笔伐陷入抑郁, 也侧面证实了这一点。

    ——那件事的错其实并不在他, 但当大家都指责他是负心汉时, 他大约或多或少也内疚了,觉得虞谣的死真的是他的错。

    现下虞谣这样说,为的是引起同样的效果,让他内疚。

    虽然先前蛮不讲理的是她,但她那样说了,他多少会觉得是他不体谅她。

    这种内疚会为她刷存在感铺平道路!

    晚上躺在床上,虞谣睡不着。

    先是为自己的小聪明感到无比自(zi)豪(lian),然后又想到霍凌,开始魂不守舍。

    “哎……”她问白泽,“舅舅,你有没有觉得霍凌有点像宋暨啊?”

    记忆注入的时候,她完全没这样觉得。

    在从天而降的记忆里,她总感觉自己是个旁观者,感受并不真切。

    而且两张脸也确实不像,五官都不像,非要挑个共同点大概就是俩人都很好看。

    但傍晚时在黄昏中短暂的相见,让她突然有了种微妙的熟悉感。

    是眉梢眼底的气质,还是身形的轮廓?说不清楚。

    总之就是觉得哪里相似。

    然而白泽不以为然:“不像啊。”他说着啧声,“别再怀念宋暨了,不然显得你很渣。”

    虞谣:“……”

    她觉得将宋暨抛之脑后,显得她更渣。

    而且她真的好想宋暨。虽然在返回现代后,在大肃朝的一生就变得像是一场迷离美妙的梦,但偶有相处细节跳进脑海,她还是会觉得心底一阵阵搐痛。

    如果不是不继续还债就会死,她大概会软磨硬泡求白泽帮她找宋暨的转世,跟他再续前缘。

    .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第二天,虞谣在御花园外和皇帝说过话的消息不胫而走。

    在交口相传之下,事情变了味,逐渐变成了虞谣在外遇到皇帝后,巧用心机把皇帝挡走了,不让皇帝见其他人!

    于是当时“埋伏”在御花园中的其他待选秀女,顿时对虞谣恨意凛然。

    虞谣对此无语凝噎。

    然后,她的日子变得不太好过。

    虽则因为门楣很高,外加一度和皇帝有过花边新闻,敢明着惹她的人几乎没有,但尖酸刻薄、冷嘲热讽,她一直在听。

    还好这样的时日也并不长,过了五天,秀女们学完了宫中规矩,殿选就开始了。

    殿选是一项大工程——大家都很累的那种工程。

    所有人都是天不亮就起床了,候在毓秀宫主殿外,等皇帝阅看。

    皇帝起得也很早,进殿时天刚蒙蒙亮。虞谣在队伍中远远望去,从那颇具威严的挺拔身影中,依稀看出些“朕没睡够”的疲惫。

    然后就见皇帝撂了一上午牌子。

    虞谣刚开始有些窃喜,认为这跟皇帝心中还装着她有关,但白泽无情击破了她的幻想:“别太自恋,主要是困的。那天见过你后他一直睡不好,现在困得天旋地转,连进去的美人儿们长什么样都看不清。”

    虞谣:“……”

    “那也还是因为我嘛!”她坚定道。

    她只说了几句话,他就一连几天都没睡好,看来心里真的很有她!

    之后便是中午用膳的时间,皇帝在殿里用,已经被撂了牌子的各自回房,还没被看阅的在旁边的两排厢房里用。

    和虞谣在一间屋子里用膳的有四个人,赶巧了其中三个都看虞谣不顺眼。虞谣本身就正纠结于下午如何才能不被撂牌子,在三人的冷眼中更没了胃口,索性放下碗筷,提不出门。

    “姑娘。”门口的宦官拦了她一下。虞谣知道,这是为避免有人想去正殿刷存在感,搅扰皇帝休息。

    她真没这打算,敢打着算盘的都是缺心眼。殿选的规矩很严,现在跑过去叫御前失仪,要被直接送出宫的。

    她便指指廊下:“天太热了,我吃不下东西。不走远,就在这儿坐坐,公公看着我,行不行?”

    宦官一哂:“你说笑。”说罢便退了开来,请她出去。

    虞谣坐到廊下,倚在廊柱上盘算如何是好。

    等到进殿看阅时想跟霍凌多说话不太现实,一来从规矩的角度讲那会儿不能随便说话,二来看阅是一拨五六个人一起进去,当众表白过于羞耻。

    霍凌用完膳从殿中出来透气,一眼看到了廊下小坐的虞谣。

    她侧倚廊柱,美艳的侧脸是他所熟悉的样子。但因隔得远,又多了几许朦胧。

    他一时出了神,定定地看着,直到她有所察觉,回看过来,才蓦然将目光挪开。

    虞谣在看清状况后,也猛地别开了脸。她的心跳被他的视线击乱,情绪久久静不下来。接着,懊恼自责犹如攀墙的藤蔓,一缕缕地升起。

    虞谣觉得这不是属于她的感觉,惊然吸气:“……情绪共振?”

    白泽:“对,你克制一下。”

    虞谣努力地缓和呼吸,同时,一点点理解这份情绪。

    有懊恼,有自责,多半是对吵架之事而生的。

    看来在无理取闹之后,她也会后悔。只是每每面对霍凌,她都无法控制,继续作天作地。

    那她在这情绪散尽前最好不要和霍凌多产生接触,不然万一直接又作起来可怎么办!

    她这般想着,这股情绪却驱使着她,让她想再度看向霍凌、想喊他、想和他说话。

    虞谣硬是僵着脖子,死死地低着头。觉得要扛不住了,又双手捂住脸。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忍住忍住忍住QAQ。

    几丈之遥,霍凌怔怔看着她,神情有些恍惚:“她怎么了?”他问身边的宦官。

    “……下奴不知。”宦官躬身,“下奴去问问?”

    霍凌下意识地点头,旋即又阻住他:“不必了。”

    踟蹰少顷,他径自举步,走向廊下。

    虞谣从余光中注意到他走来,不禁风中凌乱。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然后就见霍凌一直走到了她身侧。

    她硬着头皮站起身,福身施礼。

    别和我说话别和我说话别和我说话……

    然后就听霍凌轻咳,略带窘迫地开口:“你……心情不好?”

    虞谣内心中崩溃抱头。

    情绪共振令之下,一句话涌到口边:“你选后纳妃,我心情自然不好!”

    她紧紧抿住嘴唇,将这句话绷住。

    她抬起头望着霍凌,看起来泪盈于睫,欲语还休。

    这副神情令霍凌有些不忍,上前半步,扶住她的胳膊:“阿谣……”

    “你别碰我!”

    ——她把这句话也憋住,克制住想闹脾气甩开他的手的冲动,僵硬地杵在那里。

    “舅舅!”她在意识世界里嘶声大喊,“这次的情绪共振怎么这么严重!”

    白泽:“都告诉你了,上一次是最简单的,让你先练练手。”

    “可是这样不行啊!我现在开口真的会骂他!”她暴躁到跺脚,白泽贴心地在她旁边变出一块海绵墙,她一圈砸上去,“可我又不能一直不说话!您能不能帮个忙,把这个情绪消解掉?”

    白泽:“不能。”

    廊下,霍凌望着虞谣轻颤不止的水眸,心中掠起一阵阵轻微的刺痛:“阿谣?”

    他是生她的气,许多人都说她近两年愈发刁蛮成性,他也觉得她许多时候不太讲理。可是,他就是看不得她委屈难过。

    他便不受控制地柔和下来:“不舒服么?进殿歇一歇?”

    虞谣:“QAQ舅舅,求您了,帮我!”

    “我真的控制不了这个情绪啊!”白泽啧声,“你非要我做点什么的话,我只能冲击你的中枢神经,让你晕过去。”

    虞谣:“……”

    白泽:“需不需要,你决定一下?”

    而霍凌的另一只手也扶上来,语气变得更加关切:“到底怎么了?”

    虞谣贝齿一咬:“晕!”

    下一秒,虞谣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前栽去。

    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她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妈的您倒是让我准备一下啊……

    “阿谣!”霍凌一把将她扶住,满目惊然,连声叫她,她却毫无反应,身子软软地在他怀中下坠。

    “快来人!”霍凌急唤,却未等宫人上前搀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趔趄着折向大殿。

    没有几个人能让他这样失态。

    是以意识世界中,虞谣坐在石案旁,边围观自己侧卧美男怀(……)边听到提示音:“当前还债率,5%。”

    “哎,这就5%了?”她托腮,从白泽的茶壶边抓了一把瓜子来嗑,又看着眼前的画面品评道,“看起来我和霍凌已经感情甚笃了啊,和跟宋暨当时才刚认识完全不一样?那这么算,只要好好进宫当宠妃,情债岂不是很快就能还完?”

    话音落下,抿着茶的白泽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呵——”

    “……”虞谣不安地扭头看他,他放下茶杯,微笑:“你想的美。”

    虞谣呆滞脸:“那不然呢……”

    白泽淡然:“你是悲剧的导|火|索,但你并不是造成悲剧的全部因素。”

    大殿里,霍凌将虞谣抱进侧殿,放到床上,才发觉自己双手冰冷,手心里又全是汗。

    “阿谣……”他语声打颤,无措地紧捏她的手,一下又一下,她却没有分毫反应。

    莫不是得了什么大病?

    他十分惊恐,惧于设想不好的结局,又着魔般地一再去想。

    他忽而惊觉自己从未想象过没有她的将来,现下突然而至的意外,令他无比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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