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青衣是特意来接楚子栎的,一路上盛夏都很开心,作为一个内侍,还有什么比自家主子被皇上惦记着还更高兴的事情呢?
青衣领着楚子栎没回坤宁宫,而是直接去了御书房,解释道:“今日事务繁忙,陛下还没忙完。”
早上萧染下朝时就听说了楚子栎挨罚一事,不用青衣细说也知道他是被吕青庭连累了,当时这事萧染听完就搁在一边,青衣以为她不在意,也就没多说什么。
等到晚上的时候,萧染才问青衣,“可回来吗?”
得知楚子栎被留堂,萧染只“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青衣摸不清萧染的意思,干脆主动询问,说要不要他着人过去问问?
萧染说不急,会有人沉不住气去催问。
青衣一想便明白了,正要下去的时候,却见萧染突然停笔抬头,朝他道:“他今个是第一次去太学,待会儿你去接他散学吧。”
太君后那边去的定然会是碧螺,她不派人去接楚子栎,怕是会衬的他格外可怜。挨了打都没人过问。
楚子栎做皇子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晚上来御书房,一时间有些好奇的左看右看,连肿起来的手都忘了。
萧染停笔看他,说道:“过来,朕看看。”
“呜。”提起手楚子栎才想起来疼,把肿成馒头的手递到萧染面前,含糊不清的说,“肿了。”
“嗯,朕看见了。”
十下戒尺听起来数量不算多,可是用李太傅的那个手劲敲下来,十有八九都会肿,更何况打的还是他跟吕青庭这种男子。
吕青庭才五岁,稚·嫩的小手怕是会肿的比楚子栎更厉害,可想她父后看见得有多心疼。
萧染搁下手里头的朱笔,提着楚子栎的手腕,对着书案前烛台里的灯光打量他的手。
看了一会儿,笑了,“像个棒子面的窝窝。”
别人都是肿的跟个白面馒头一样,奈何楚子栎皮肤黄,手又小,一肿起来就跟那蒸笼里发起来的窝窝一样。
楚子栎鼓起脸颊,不高兴的说,“肿,还疼。”
手心通红一片,能不疼吗。
萧染让人把在偏殿等候了一天的安太医叫过来,说道:“让她给你看看。”
安太医在偏殿看了一天的书,差点睡着的时候被人喊了过来。瞧见楚子栎的手,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喊过来。
楚子栎坐在板凳上乖巧的让安太医看手。萧染则身体后撤放松的倚靠着身后的椅背,下巴微抬,眼睛半眯,目光像是在看楚子栎,又像是放空了什么都没看。
萧染手随意的搭在椅子把手上,刚才捏过楚子栎手腕的手指彼此摩挲了两下。
对着灯光看楚子栎的手,皮肤黄是黄,但肤质细腻,手感跟她那块上好的羊脂玉手感差不多。
可他皮肤怎么就黄的这么均匀呢?明明小时候还是个白面馒头,怎么长大后就成了窝窝呢?
这事她问过安太医,可安太医没说实话。她说她也不清楚,但萧染是一个字都不信。
楚子栎看着自己窝头一样的手,觉得饿了,抬头跟青衣说,“饿。”
盛夏刚才说回去要给他弄猪蹄补补呢。
萧染回神,故意戳他伤口,“太傅不是罚你抄书了吗,等抄完再吃也不迟。”
肿了的手涂完药后被包了起来,看起来终于像个白面馒头了。
楚子栎吞了口唾沫,忍住咕噜噜叫的肚子,赌气似的看着面前的《规矩》。
“好在打的是左手,这要是打在右手上,今天怕是就抄不成书了。”萧染看着他倔强的背影,又补了一刀。
楚子栎犹豫了一瞬,扁嘴哼唧着,转身可怜巴巴的看着萧染,竟撒娇道:“阿姐~”
萧染手搭在扶手上,掀起眼皮看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对于楚子栎的示弱似乎不为所动。
“饿。”楚子栎坐在凳子上,不开心的蹬着双腿,“子栎饿。”
他眼里沁出雾水,一双干净的大眼睛巴巴的看着萧染,委屈的翻出下嘴唇,小声呜呜,“阿姐。”
青衣看的心都软了。楚子栎皮肤不白,但五官好看,前段时间瘦的脱相看不出来,最近被喂的长了些肉,就能看出他隐藏在肤色欺骗下的五官。
他这么一撒娇,大眼睛雾蒙蒙的,腮帮子微微鼓起,翻着肉嘟嘟的下嘴唇,看的人心都软了。
萧染眼里似乎闪过笑意,终于舍得开口问他,“想吃什么?”
“猪蹄。”楚子栎毫不犹豫,从凳子上站起来,噔噔噔的跑到萧染面前,眼睛弯弯,声音欢快,“想吃两个猪蹄。”
萧染看着他那只被裹起来的手,说他,“你也不怕腻的慌。”
楚子栎嘻嘻的笑,烛光映衬下,他看向萧染的眼睛里像是有光。
青衣心里叹息,此刻的楚子栎看起来真的跟常人无异,没有半分痴傻,若是一直这样多好。
这个念头刚闪出来就被青衣打散了,他正了正神色,心里明白,如若楚子栎不是这幅痴傻模样,他在宫里的处境怕是比现在艰难太多。
有时候人傻一点,未必不是福气。
饭菜被直接送来御书房,因为楚子栎不愿意回去,他笑嘻嘻的赖在萧染身旁的椅子上,说的好听,“陪阿姐。”
可猪蹄一送过来,楚子栎眼里还有什么阿姐,就只剩下吃了。
他是真饿了,没挨打的右手拿着勺子大口吃饭,被片过的两只猪蹄没一会儿就被他配着米饭吃掉了一只。
现在萧染都有些怀疑楚子栎挨打的时候是故意伸的左手,右手就留着吃饭呢。
看他吃的这么香,萧染奏折也看不下去了,索性让人添了副碗筷,跟着吃了点东西,权当宵夜了。
吃饱后,该抄的书还是要抄的。
楚子栎整只手握住笔,竖直握着,在纸上画来画去,没一会儿脑袋就跟小鸡啄米一样,在桌面上一点一点的,最后终于抵着书歪在桌面上不动了。
萧染一开始没注意到他的动作,直到后来听见他舒缓的呼吸声才抬头。
御书房里安静无比,只剩下萧染偶尔的翻书声,在这种环境下,楚子栎熟睡的呼吸声就显得格外突兀。
“可要臣去唤醒他?”青衣低声询问。
萧染摇摇头,示意青衣找个体壮的内侍把他背回坤宁宫睡觉去吧。
青衣怕楚子栎冻着,临走前还给他背上搭了件大氅,而楚子栎睡的香甜,并没有感觉自己被人移动了。
青衣等做完这些回来的时候,便看见萧染已经从书案后面出来,站在楚子栎趴过的桌子旁,手里正拿着楚子栎抄写过的规矩。
上面全是歪歪扭扭的线条,青衣凑头看了一眼,瞧见纸上居然有半个较为清隽工整的字,不由惊讶的“咦?”了一声。
这字虽然只有半个,但瞧着写完的这半边字迹工整,字形小巧,跟周围的线条格格不入。
前半个字还有些工整,可写到后面像是困极了,线条由粗到细划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痕迹就没了,可能是睡着了。
萧染不着痕迹的挡住青衣还想再看看的视线,将纸揉成一团,扔在自己的废纸篓里。
人在困顿之时,精神最为薄弱,也是最真实最懒于伪装的时候。
萧染眯了眯眼睛,但却没说什么。
“慈宁宫那边可有什么举动?”萧染顺手拿起桌子摊开的那本《规矩》又回到书案后面。
听萧染问起,青衣才想起刚才一打岔被忘记的事情,“听说太君后发了一通火,随后派人给李太傅送了套笔墨纸砚,给青庭殿下告了一天的假。”
青衣问,“咱们可要给子栎殿下告假?”
萧染眉头一皱,“告什么假,被打了一顿就不去了?怎么那么娇气,传出去旁人又该说朕跟惯儿子似的太惯着他了。”
萧染边说边将《规矩》在面前摊开,拿出宣纸用镇石压着,开始抄起规矩来。
青衣:“……”
青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的看着面前这个言行不一的人。
·
晚上吕青庭回去后,还没从碧螺怀里下来,就将被打的右手递给太君后看。
那白嫩嫩的右手掌被打得发肿,瞧着有半寸高,对着灯光中一照,通亮,好像满肚子装着已成熟的丝的蚕身一样,可心疼死太君后了。
他不顾身份将李太傅祖祖辈辈都啐骂了一遍,搂着吕青庭一遍遍的喊,“可疼死我的乖乖了。”
“老不死的迂腐东西,对着个孩子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呢!感情她是没有亲孙子,心是石头做的都不知道疼?”
太君后捧着吕青庭的手左看右看,疼的恨不得这戒尺打在自己身上。
吕青庭哭的声音沙哑,摇头直说,“皇爷爷,乖乖不想去太学了,李太傅还罚我抄《规矩》,我抄不完明天还得打我,我不想挨打。”
说着就又哭了出来。
“不去!咱明天说什么都不去!”太君后腰背挺直,“若不是先人的规矩在那儿,我非得把她孙子拽过来打一顿才行。”
话虽这么说,可等差人去跟李太傅告假的时候,太君后还是让人拿着一套文房四宝过去的。
吕青庭怕明天太君后会反悔,不看到他着人去告假就哭着不肯吃饭,太君后没法子,这才大晚上的让人去太傅家里告假。
吕青庭手上的疼劲都过去了,吃饭的时候全是雀儿在喂。
太君后派去请安太医的内侍,都等吕青庭吃完饭了才回来。
碧螺皱眉询问,“怎么回事去了那么久?”
那内侍也是一脸为难,“太君后指明要请医术最好的安太医,可奴才过去的时候就听人说安太医一早就被皇上叫去了御书房。
奴才等到现在也没见人回来,奴才想她莫不是在御书房住了吧,可奴才也不敢去问皇上要人,奴才没办法,这才带了别的太医过来。”
太君后将话听的一清二楚,气的咬牙,“皇帝撇下亲侄子不疼,却疼那个傻子,这像个什么话?”
吕青庭不高兴的沉着小脸,告状道:“乖乖今天挨打也都怪那个傻子,要是没有他就好了。”
太君后搂着吕青庭,意味深长的说道:“乖乖莫急,等你皇姑姑娶了夫郎,等你小叔叔进宫,到时候她眼里哪还有这个傻子。”
吕家打算送吕墨进宫呢,到时候楚子栎说什么都得从坤宁宫里滚出去。
吕青庭有些开心,可转念一想小脸又皱巴起来,“皇姑姑要是不愿意把他撵出去呢?”
太君后笑了,胸有成竹的说:“她肯定会愿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墨叔叔长的多好看。”
这女人啊,说到底还是会喜欢长的好看的男人。只要碰过一次,就还想着碰第二次。
太君后对于吕墨的长相很有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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