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时间差不多了,今天的礼仪学习暂时到这里。”收起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教鞭,Reborn从纲吉头顶跳下,宣布今天的磨难告一段落。
磨难,是的,磨难。对于天生可能就没有多少形体仪态细胞的纲吉而言,半个小时的礼仪练习比一整天的躲避训练更令他崩溃。至少躲避训练他还能动,能自由控制自己的身体,可礼仪训练却是要他放弃最自然最舒服的状态,绷紧每一块肌肉,每一条神经,每一根骨头,去做别人眼中的优雅从容的姿态。
脚步跨度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单位是厘米;嘴角勾起的不同角度代表不同含义,比如三十度是礼貌和疏离;说话时声音要控制在规定分贝,高了是粗俗,低了是怯场……
言行举止,无一不有严格标准,一整套练下来,纲吉浑身都僵硬了,动一下骨头都在嘎吱嘎吱地响。
他深切觉得Reborn是在逗他玩!黑手党首领需要练这些?难道跟人交易时还要先仰头四十五度,唇角上扬三十度,以一定的分贝说着措词华丽的开场白?恕他直言,那不是黑手党,那是喜剧演员。
想到这里时,纲吉被听到他心声的Reborn飞起一脚踹到角落。
又是心累的一天。
晚上吃饭前,纲吉先去给云雀送了晚餐,等他吃完才提着两个饭盒回家。让他惊讶的是,Reborn没有向以往一样逼他背些乱七八糟的意大利语的资料或文件,而是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在八点刚过就将他赶到床上让他早点睡。
“Reborn……”拉着被子,纲吉在鬼畜小婴儿满脸“慈爱”的注视下瑟瑟发抖,只觉得心脏在发颤,“你今天是怎么了?”
“没什么。”穿着萌萌的猫咪睡衣的Reborn舒舒服服躺下,“明天或许会发生很有趣的事,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早点睡,晚安。”
说完便利落地打起了“pipiu”的小呼噜,一秒钟停顿都没有。
纲吉:“……”完了,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被Reborn吓到的他哆哆嗦嗦地裹紧自己的小被子,辗转反侧大半夜才睡着。好不容易睡着,又不断地被噩梦缠绕,他一边睡一边挣扎,每次都以为自己会醒来,却永远都是掉到下一个梦境,然后继续翻来覆去地折腾。
等被闹钟唤醒,纲吉已经是脸色苍白,脚步发飘的状态,睡了还不如不睡。
“Ciao'su。”神清气爽的Reborn穿着他的黑西服坐在垫了五个枕头的椅子上,端着咖啡笑眯眯同他打招呼,“昨晚睡得好吗?”
拖着脚步哈欠连天地走下楼梯,纲吉揉揉眼下浅浅的乌青,瞟他一眼,胆大包天地抢走他的咖啡一口喝完——那么点大的杯子他也就能喝一口。
Reborn嘴角一撇,眉毛无辜地耷下,倒没有立刻出手收拾他,而是有样学样地抢走了他的奶茶。
“我睡得好不好你心里最清楚吧?”圆圆的脸蛋几乎皱成包子,纲吉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我现在觉得自己要飞升了。”
失眠还是其次,最要命的是他做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梦。虽然苏醒后他已不记得梦境内容,可在梦中经历那些事时的感觉还在。惊惧、悲哀、痛苦,最终哀莫大于心死地失声。在这些情绪影响下,他整个人都不好了,飞升都是说得好听的,说得不好听那叫成魔。
“这么夸张?你都梦到什么了?”Reborn状若不以为意地问,想起自己听了整整后半夜的梦话,和实在被吵得不行愤怒地起身想给他一记催眠弹,却因他眼角滑落的泪水而无奈收回的手,他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对自家徒弟的梦做深入了解。
这个少年身上有着太多奇怪的地方,最奇怪的一点是他远超年龄的淡然,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可入他的眼,唯一让他在乎的只有他的母亲。可是这样的他却会在梦里哭泣,那种隐忍的、悲痛到极致的无声哭泣。
他到底梦到了什么?是否与自己带来的变化有关?又或者是从前发生了什么?
沢田纲吉是彭格列情报部门的例外,只有和他有关的事,Reborn不会相信彭格列给出的任何情报,因为前科太多。
纲吉换个方向继续趴着,眸光闪了闪:“我忘了,只记得是很悲伤的梦。对了Reborn,你看我今天状态这么差,体能训练就暂停一天行吗?我怕我跑着跑着会睡过去。”
Reborn勾起嘴角,抿了口奶茶:“好啊,我也担心你训练完会应付不了接下来的状况。”
“……你能不能别吓我?我的噩梦都是被你吓出来的!”纲吉颤抖着捂住胃部,“我胃有点疼……”
尼玛神经性胃炎又要犯了!……咦?为什么是又?
不管有多排斥去学校,到时间纲吉还是认命地背起书包,以“风萧萧兮易水寒”之势踏上了前往并中的道路。反正Reborn设置的陷阱他就没一次逃得过去的,还是不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
来到学校,进入班里,因为犯困而浑浑噩噩没注意前面的纲吉不小心一头撞到了某个人身上,清爽的薄荷香气涌入鼻腔,那叫一个提神醒脑,他立马就清醒了,捂着撞到的地方赶紧抬头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哈哈哈,没关系啦阿纲,不用道那么多次歉。”被撞的人爽朗地摸头微笑,神色颇有几分天然呆的纯粹,衬着阳光型的帅气脸庞分外迷人。
他就是班里的,乃至全校的风云人物——山本武。
阿纲?他们很熟吗?
纲吉茫然地皱了皱眉,天性神经大条的少年却没有给他太多的发愣时间,熟稔勾住他肩膀将他带入班里,略带些埋怨地道:“今天又有数学课,上次老师说让我今天继续上去做题,什么时候做出他出的一道题才放过我。你那么厉害,上次那么难的题都做对了,这次能不能帮帮我?”
被温和的力道不容置疑地带着往前走,纲吉疑惑多于被强行自来熟的恼怒,他思索着自己何时与这位男神级别的人物扯上了关系,思索着思索着却不自觉被带偏了。
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在给山本讲解第二道练习题了。
……不,这到底怎么回事?
“嗯?怎么不继续了?”聚精会神听着讲解的山本转头无辜看他。
“……没什么,继续吧。”纲吉甩甩已经不再发昏的头,认为这是个提神的好方法,至少比掐自己大腿好,也就不再深思。
于是两个虽然坐在同一排,此前却由于各种原因而毫无交流的家伙就在几道数学题的熏陶和“共同敌人”——数学老师这个百试百灵的催化剂作用下,成功熟悉了起来。
看到山本复制了上周纲吉创造的“奇迹”,乐趣被剥夺的数学老师青着脸挥手示意他下去,并且自此之后,再也没喊过他和纲吉。
数学课一结束,山本便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回头见纲吉趴在桌上闭目养神,便探身过去轻声道:“下节课是国文课,班主任要带两位转学生到班上来。”
本以为纲吉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山本也只是没话找话想跟他交流交流感情而已。谁知话音刚落,山本就见他猛然睁眼,紧张兮兮地问:“转学生?知道他们是从哪里转过来的吗?”
“诶?”山本挠挠头,不明白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但还是回想了一下,答道:“好像是从……意大利转来的,一男一女。”
意大利?彭格列家族总部在的那个意大利!
纲吉终于明白Reborn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的铺垫是什么意思了。来自意大利的转学生,说他们是来学习的谁信?
“怎么了?”许是他的表情太扭曲,山本不解地歪头问道。
无语地擦把脸又摇摇头,纲吉也不再闭目养神了,坐直身体准备迎接即将降临的“灾难”——能让Reborn亲自铺垫的,怎么看也不像普通变故,用灾难形容再合适不过。
不久后,上课铃打响,雷厉风行的班主任身后领着两个少年踩着铃声的尾巴快步走进教室。两个少年一男一女,长相都是欧式的精致好看,但风格不同。
男孩有着一头柔亮的银发,祖母绿的眸子翡翠般漂亮而冰冷,凶恶的神情掩不住天生的俊美迷人,甫一站上讲台便引起了班上女生们小小的惊呼。
女孩留着亚麻色卷发,皮肤像白瓷一样光洁细腻,天蓝色眼眸深邃而宽广,有着天空的气息。眼角与唇角自然上翘,仿佛永远都笑着,永远也不会动怒。发育良好的身材衬上精致的脸庞,是很多少年梦中女神的模样。
“这两位是刚从意大利转来的同学,狱寺隼人,伊莉娅。”班主任推推眼镜严肃地说,“请二位同学向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我是狱寺隼人。”男孩厌恶地往旁边避了避,似乎不想与那女孩离得太近,面无表情地说了自己的名字,便紧紧闭上嘴巴,多一个字都没有。
反倒是那女孩,毫不介意他的嫌弃,落落大方地道:“我叫伊莉娅,来自意大利西西里岛,这次到日本来陪家人顺便定居,以后请多多指教。”
伊莉娅?那个说这周一要来找自己的女生?不过为什么拖到了周二?而且那个男孩……
纲吉下巴搭在交叠的手上,来回扫视着从讲台上走下来的两人。在视线落到那个叫狱寺隼人的男孩身上时,他突然若有所觉地转头看来,眼神恶狠狠的,好像要将纲吉生吞活剥似的,敌意极重。
气势汹汹走到纲吉桌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纲吉,眼眸微眯,刚要抬脚去踹他的桌子,却见在他短暂的怔愣后,冲自己微微笑了笑。
狱寺隼人一怔。
出生于黑手党,早早便看尽黑暗的少年打从心底里排斥自己灰蒙蒙的童年和麻木的生活。他拒绝了整个世界,也不相信自己能遇到光明,即使他再期待,再渴望,但同时也怀疑着。所以他不喜欢身上有着包容和温暖气息的伊莉娅,他觉得很虚伪,因为那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光明应有的样子。
但这个少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说不上来,就是比伊莉娅更让他觉得舒服。
只抬起一点的脚放了下来,狱寺隼人的表情柔和了些许,冷冷道:“我不会承认你是彭格列十代目的。”
说完,他走到山本身后的空位坐下。
纲吉并不清楚他刚才某一瞬间进行的复杂的心理活动,只是依稀察觉到什么,虽然模模糊糊的不明显。
没等他想明白,伊莉娅便紧随其后走上前来,双手背在身后稍稍弯腰,眯着眼笑道:“沢田同学,久闻大名,以后请多多关照哦。”
少女蓝得纯粹澄澈的眼睛中藏着一片缩小的天空,温柔优雅,极易令人心生好感。但纲吉看到的并不是她的平和亲切,而是隐于这些东西背后的,深深的恶意。
恶意,没来由的恶意。
“……伊莉娅同学,你客气了。”纲吉心里一阵不舒服,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伊莉娅浅浅地勾着嘴角,优雅地将一缕碎发别到而后,不紧不慢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握在手心的笔下意识转动两圈,纲吉内心泛起的危机感几乎要从眼里满溢出来,让他既焦躁而又难受。
离他最近的窗户外的树上,Reborn盘腿坐在树荫间,双手环胸,面色严肃冰冷。他盯着坐在纲吉后面的伊莉娅,列恩不断变化形态,从锤子到机关.枪,分外恐怖。
所幸他隐藏了自己的杀气。
蠢纲,这次你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啊。
扯了扯帽子,Reborn跳下树,掏出手机走向与教室相反的方向。
……
中午放学,纲吉刚把书合上,狱寺隼人便猛然推开桌子走了过来。他瞪着纲吉半分钟有余,不知在想什么,等看得山本这么天然的人都想问问他到底要干什么,就见他一把抓住纲吉的手臂将他拽了出去。
“阿纲!”
“别跟过来!”
纲吉踉跄着被拖出教室,余光见山本想跟上来,连忙出声喝住他,话音未落人就已消失在门边。山本皱紧眉头,正要追过去,眼前却黑影一闪,被伊莉娅拦住了。
“山本同学,沢田同学与狱寺君有重要的事要解决,请你不要去打扰他们哟。”伊莉娅站在他身前,虽然是笑着说的话,但眸底暗沉的色泽却出卖了她真正的心思。
山本挑眉。
在二人对峙时,另一边,狱寺隼人将纲吉拉到教学楼后一片空旷的草地上,刚刚站好就用力将他推开,双手一挥,十指间多出了许多炸.弹。
而且引信是燃烧着的。
纲吉吓了一跳,黑手党人都这么简单粗暴的?他们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Reborn先生。”狱寺隼人沉声道,“只要我打败他,我就能取代他成为彭格列十代首领候选人是吗?”
“对。”草丛“沙沙”响了一阵,举着手.枪的Reborn走了出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纲吉一眼,嘴角勾了勾,“蠢纲,小心你面前的人,他是狱寺隼人,擅长使用炸.弹,又名□□隼人,人体轰炸机。别看他与你同龄,在里世界他已经是赫赫有名的少年杀手了。如果不小心应对的话,你可能会死哦。”
纲吉苦笑地后退:“狱寺同学,我们打个商量,候选人身份我让给你可以吗?不用打了。”
“呵,胆小鬼!”狱寺隼人轻蔑冷笑,抬手将所有炸.弹掷了出去,落地的瞬间将草地炸得坑坑洼洼,充分展现出它们的威力,也击碎纲吉“它们可能是玩具”的幻想。
看着纲吉狼狈地抱头鼠窜,却不管怎么被炸都丝毫没有受伤或是被波及,Reborn突然觉得这种场景有些碍眼,枪.口指向他:“蠢纲,你要是再不还手,我就让你尝尝特殊弹的味道。”
他特地向彭格列九代首领要来的特殊弹直到现在都没有派上用场,因为纲吉在知道被特殊弹击中会爆衣,也有可能死亡后,毅然决然地拒绝了这一神奇的东西,并更加拼命地训练。
见他这么配合,Reborn也不强求,反正用这玩意儿也只是为了让他努力训练而已。既然不用他也听话,那就不用呗。
闻言,纲吉头大如斗,为了避免.裸.奔和生命危险,他一咬牙,抢在狱寺隼人第二波炸.弹掷出时揉身逼近,双手钳住他手腕,右腿横扫踹上他腿弯,将他踢得单膝跪倒。
纲吉犀利利落的攻击让狱寺隼人战意陡生,他咧嘴一笑:“这样才对嘛。”
说完,手臂一抖挣开了他的束缚,一手挡住他的攻击,一手丢出炸.弹。
“三倍炸.弹!”
……
“五倍炸.弹!”
……
狱寺隼人完全就是不要命地在攻击,炸.弹波及的范围不但波及纲吉,连他自己都被笼罩在内。由于没有及时躲避,他的手臂、脸颊都受伤了,但他好像没有察觉一般,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攻击越发凌厉激烈起来。
他好像……根本就没有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
不知为何,纲吉脑海中浮出了这句话。
纲吉的脾气一向很好,对外人的好虽然更多是疏离与敷衍,但也因此不会轻易生气,因为他不在乎。可是看到狱寺隼人这样不尊重自己和不尊重他人的生命,他突然淡定不了了。
跟黑手党,跟杀手谈尊重生命?多么可笑的想法,他自己也很清楚。可没有为什么,他今天就是要教教眼前这家伙一个人真正活着应该是什么样子!
脚下及时刹住避开的动作,纲吉为难的神色霎时变得冰冷,不退反迎,扣住狱寺隼人的手反剪至他身后。右腿屈起,膝盖狠狠撞上他的下巴,手顺势松开,他整个人都被踹了出去,没来得及扔出的炸.药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琥珀般清皎明亮的双眸间金色火光一闪而过,他将快要落下的炸.弹踢到跌在地上久久爬不起来的狱寺隼人身旁,呵斥道:“既然你不想活,那就带着你引以为傲的武器一起去死吧!”
Reborn讶然瞪大眼,不敢想象这话是从他那温柔的学生口中说出的。而狱寺隼人看着朝自己飞来的炸.药,目眦欲裂。
似乎,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一刹那,他仿佛又回到那个残酷的世界,被绝望与死寂包裹,就像困在松脂里的蝇虫,不知是会在时光的打磨中化作美丽的琥珀,还是被永久地封死于其中,把生命定格于挣扎时最丑陋的那一刻。
纲吉的感觉是对的,他的确不在意自己的性命,黑手党的世界,你越怕死,就死得越快。所以他不断地催眠自己,我是狱寺隼人,我是人体轰炸机,我不怕死,我也……不会死。
可是这世上有谁不怕死呢?口中说得信誓旦旦,但等那一刻真的来临,你只会比自己想象中更狼狈,更恐惧。
手脚冰凉,大脑空白。狱寺隼人躺在地上,眼前的世界正在褪去色泽,成为枯萎的幻影,烙入他失去光泽的眼眸,也烙入他即将被绝望淹没的心。
然而下一个瞬间,他得到了新生。
他看到那个让他去死的少年扫灭了自己身边所有的□□,卷携着浩浩荡荡的光芒强势撞入自己干枯的心灵,在上面洒下了勃勃生机。不,他不是无形无影的光,而是触手可及的天空,是他追寻了漫长时光的……归宿。
桀骜的自己,凶恶的自己,冷酷的自己,被所有人排斥和戒备着的自己,被他接纳了。
独来独往的暴风雨,终于遇到命中注定的大空。
纲吉冷着脸,怒气未消地拉住呆呆愣愣的狱寺隼人的手,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他并不是真的想让这人死,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直面死亡,足够泼醒他的浑噩,让他恢复理智了吧?
只是还未等他说什么,就见不久前还恶声恶气说着要杀了自己的人眼中亮起璀璨至极的星光,用力反手回握他的手兴奋不已地喊道:
“十代目!”
噗——
纲吉一口老血梗在喉口。
什么玩意儿!?
Reborn见状,收起列恩变成的水.枪,唇角划过淡淡的笑意。
蠢纲……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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