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又到了元宵宴,皇后亲自安排, 宫里一片喜气洋洋。
宫门口, 陆陆续续有命妇带着家里人入宫, 今次有些不同,过了晌午皇后就宣各家夫人进了宫。
“听说皇后娘娘宣了几位夫人到泰元宫,不知是为何事。”月华打探回来,向许妃回禀。
许妃午睡刚起, 整个人还有些困倦, 揉了揉额角, 道“管她做什么呢,本宫是怕了她了。”
去年元宵宴还是由她主持的, 今年就换了人,真是时移事迁啊。
泰元宫,被宣召的几位夫人都有些忐忑, 不知道皇后要做什么。
泰元宫鲜少招待客人, 故而不少人也是第一次到皇后的宫里来,见各色的摆件都是珍品, 殿内格局大气不输乾元宫, 立时明白了皇后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皇后娘娘驾到”
等在主殿的夫人们闻声站起,纷纷屈膝跪拜。
“妾身等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低着头,只见上首一道暗紫色的衣角晃过, 便听见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叫起。
“谢皇后娘娘。”众人纷纷起身, 坐回自己的位置。
待落座之后, 众人这才敢将目光光明正大的移到皇后的面上。只见她穿着一身暗紫色的凤袍,端庄大气,梳着朝天髻,髻上镶饰着皇后才配用的珠宝,光彩夺目。最要紧的是这位“大陈第一美人儿”一直美到了“大齐第一美人儿”,地位稳固,从未遭逢敌手。
有人美得让人高不可攀,有人美得亲切可近,眼前的姚后,美得让人心惊。
时下大齐女子喜欢研究保养之术,可从未有人敢问过姚后是如何在经历了这些惊心动魄的事情之后还能美得这般不可方物。
美人都不好相与,姚后便是将这话发挥得淋漓尽致之人。所以众人被宣召首先不是感到荣幸,而是疑惑和担忧。
“本宫宣各位夫人来此不过是想拜托各位夫人一件事,有些难为情,但为着皇嗣着想,本宫也只好劳烦各位夫人了。”姚玉苏落座后,脸上带着浅笑,努力做出一副亲善可人的模样。
安国公夫人道“皇后娘娘有何吩咐只管说,妾身等无有不从。”
“三苦大师离京之前曾对本宫言,若日后怀有皇嗣,为给孩子增福,最好请五位福相上佳的夫人各自抄写一段经书,以保胎之用。”姚玉苏笑着道。
众夫人有些不解,这还倒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儿呢。但无论如何,能给皇子抄经书积福,这是十分荣耀之事,自然无人推托。
“劳皇后娘娘信任,妾身等一定尽心尽力为皇子抄写经书积福。”
姚玉苏微微一笑,抬了抬下巴。
外间,太监们搬来桌子和软垫,宫女们捧着笔墨纸砚近来,经过一番布置,泰元宫的正殿变成了国子监的书房。
五位夫人进宫来自然是带着自家女儿的,如今夫人们抄写经书,小姐们也只得在一旁研磨伺候。
“三苦大师留下的这段经书只有五百字,并不难写。”姚后坐在上首笑着说道。
夫人们纷纷下场落座,卷起衣袖,一尝“做学生”之乐。
这请来的五位夫人中,就有焦夫人。她虽对姚后不满,但也不至于表现在面上,跟着其他的夫人落座,提笔蘸墨,一同抄写起来。
按理说让这些一品命妇抄写经书倒像是惩罚,但姚玉苏有话在前,是选了五位福相上佳的夫人,这便是对夫人们的认同,连皇后都说是命里带福气之人,日后出门社交自然脸上增光。
故而,夫人们也是诚心诚意地抄写了起来,若写错了字还不满,撇在一旁重写。
姚玉苏挑眉一笑,端起了茶杯,慢条斯理地品尝。
外间,红杏走了近来,出声禀报道“皇后娘娘,忠勇伯夫人请见。”
“本宫这儿忙着,不见。”姚玉苏低头,吹了吹茶水,抬头不抬地道。
“忠勇伯夫人知道皇后娘娘请了各位夫人抄写经书,便毛遂自荐,愿意一同为皇子积福。”红杏道。
“啪”
众人惊诧抬头,见皇后一脸不悦地将茶盏撂在一旁,面色阴沉地道“她有什么福气可以为皇子积的简直可笑。”
“主子,忠勇伯夫人毕竟是许妃娘娘的母亲”红杏脸色一白,勉强说道。
姚后冷笑三声,对着各位夫人道“听听,一个妾侍的母亲也敢说给皇子积福要不是她是忠勇伯夫人,本宫简直以为她在说什么笑话。许妃的母亲又如何这要是放在平常人家就是一个妾侍的母亲上门了,难道还要当家主母接见不成”
说完,她点了安国公夫人,道“夫人以为呢”
“皇后娘娘说得不错,在安国公府里,姨娘的母亲上门不过是留一顿饭的事儿,哪里还要我去见依次类比,皇后娘娘是国母,是后宫之主,没道理还要去将就一个妾侍的母亲。”安国公夫人立场鲜明的道。
姚玉苏微微一笑,点点头,似乎颇为满意。
“你去告诉忠勇伯夫人,要是不懂规矩本宫可以派人去教,今日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全福夫人,莫要闹笑话了。”姚玉苏眼角上挑,看向焦夫人,“她以为自己可以和焦夫人相比吗焦家可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可不是她区区一个妾侍的娘家可比的。”
焦夫人冷不丁地被点到,心中一紧。
“是,奴婢这就去告知忠勇伯夫人。”红杏低头退下。
姚玉苏又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招呼各位夫人“夫人们见谅,许妃不懂规矩连累她母亲也拎不清,还请夫人们继续。”
众人都是演戏高手,见皇后云淡风轻的样子自然也装作什么都不懂,低头抄写了起来。
焦竹离得近,自然看清了母亲颤抖的手。
“母亲”
焦夫人方才还写得十分流畅,现在却是笔尖,连字都写不成形了。
皇后这是敲山震虎啊若是焦家将小女儿送进宫以后她便是忠勇伯夫人这般待遇了。要知道现在她因为是焦皇后的母亲所以受人尊敬,将小女儿送进宫之后便是焦贵人或者焦嫔的娘家,那今日忠勇伯之遭遇难道不是她日后的下场吗思及如此,她神思混乱,再也不复之前的淡定了。
这厢,皇后当众为难忠勇伯夫人的消息传到许妃的耳中,她惊怒异常,摔了一套青瓷茶具之后就怒气冲冲地找皇后算账去了。
因为忠勇伯夫人的事情众夫人抄写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出错的频率高,写的时间自然就增加了。
许妃怒气冲冲地杀来的时候,众位夫人刚刚写完,桌垫都刚刚撤下。
“臣妾参加皇后娘娘。”不等禀报,许妃便长驱直入,一脸怒容地站在皇后面前。
姚玉苏笑意盈盈地道“许妃越发规矩了,好啊,真是好。”
众夫人将目光聚集在许妃的脸上,让许妃就算想低头也不能了,她干脆梗着脖子质问皇后“臣妾不知何处得罪皇后娘娘了,皇后竟然要如此羞辱我的母亲”
姚玉苏轻笑两声,道“本宫是实话实说罢了,不觉得是羞辱,许妃是不是理解错了”
“臣妾的母亲是陛下亲封的一品忠勇伯夫人,是朝廷命妇,皇后这般出言羞辱,是打定主意我许家不敢还手吗”许妃厉声质问道。
安国公夫人站了出来,温声细语地道“许妃娘娘,方才妾身等都在场,皇后娘娘确实没有羞辱忠勇伯夫人,娘娘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许妃回头,双眼冒着火光,“你早就和我母亲不对付,此时不过是落井下石罢了,也有你说话的份儿”
安国公夫人收敛了善意,冷冷地道“许妃娘娘口口声声说自己母亲是一品命妇,斥责不得,那如今许妃娘娘又是如何对待妾身这个一品命妇的呢”
许妃张口结舌,双眼瞪直。
“许妃要有不满可以到陛下面前去说,但本宫方才说的确实是实话。本宫今日邀请到泰元宫的夫人都是福气极好的,要么是儿子得陛下重用要么是女儿有个让人艳羡的好归宿。忠勇伯夫人么确实不大够格,毕竟她只是你许妃的母亲。”姚玉苏轻描淡写地道。
言下之意便是忠勇伯夫人要是那么有福气的话,女儿就不止是妃而是皇后了。
这一下子,不仅是贬低了忠勇伯夫人,更是招惹到了许妃。
“皇后,你欺人太甚”许妃恨得睚眦欲裂,“你这个毒妇,你不过是亡国皇后,要不是攀上了陛下,你难道还能坐回泰元宫的位置吗你做梦你毒杀孝哀帝后妃,又逼着我们看行刑的场景,你简直是蛇蝎心肠,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人”
许妃被压制已久,无论是以前将她踹下湖的慎国公太夫人还是今日的皇后,她都恨之入骨
“天下人都说你贤德,放屁你若是贤德的话还会私下勾搭上陛下吗你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肆意横行罢了”许妃说得痛快,丝毫不想自己说完这些会有什么下场,“你就是个实打实的为了皇后之为撇开自己的亲生儿子不要,你还有良心吗”
众人色变,几欲堵住自己的耳朵不听。
而从始至终,被许妃辱骂的人神色没有丝毫的动荡,甚至嘴角还带着一抹随性的笑意。
许妃骂得痛快,见众人噤声,皇后也不言不语,十分自得。
看,只有人狠起来,没有人不怕,对吗
“皇后,你要是真有能耐的话,你可以像处置孝哀帝的珍妃一样处置了我。”许妃大声冷笑,撩了撩发丝,面色要多坦然有多坦然。
殿内一片安静,连穿透窗户的阳光都透着几分小心翼翼,不敢惊扰众人。
许妃冷眼看着皇后,她不信皇后能当着众人的面对她做出什么。
“说完了吗”姚玉苏低头,转动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骂痛快了吗”
许妃以冷笑回应。
“你们都记着本宫毒杀珍妃的事情,以此来断定本宫是心狠手辣之人。可你们知道珍妃是什么人吗她是细作,是有心人安排到宫里搅弄风云的人,本宫赐死她还留她全尸,实在是网开一面了。”姚玉苏抬头,不动声色地瞥向许妃,“你今日拿自己与珍妃作比,是想说你也是她那般叛国卖国之人吗你这一番言论不知道给忠勇伯招惹了多少是非,明日陛下的御案上想必参忠勇伯的人是少不了了。”
许妃现在是被怒气蒙蔽了眼睛的人,她只认准了姚玉苏狠所以她才能赢,她只要比姚玉苏更狠就能压下她一头了。
“我父亲是什么人陛下还不知道吗倒是你这个前朝余孽,竟然还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难道不羞耻吗若是论卖国贼,你的嫌疑恐怕比任何人都要多吧”许妃今日反应极快,踩痛脚也是一踩一个准儿。
姚玉苏很欣赏她的勇气,并决定送她一程。
“许妃看来是疯了,这等大逆不道的话竟张口就来。”姚玉苏轻笑两声,抬手,“来人,给许妃醒醒神儿。”
两侧,有太监上前,左右钳制住许妃,然后便是拿着戒尺上前的红杏。
“许妃不敬皇后,癫狂了,奴婢奉命来请许妃清醒清醒。”红杏上前,面无表情地道。
许妃被按跪在地,厉眼扫过“贱婢你敢”
“啪啪啪”红杏不多言,直接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敢不敢。
在场的夫人们都还稳得住,小姐们却侧脸不敢直视。
女孩子最在乎的便是容颜,几板子下去许妃的脸已经红肿不堪了,想必要毁容。
打到第九下的时候蔺郇来了。
外间,太监高呼“陛下驾到”
“陛下陛下”许妃挣脱两侧的人,狼狈地往外跑去,“皇后要杀我,陛下救命啊”
她鬓发已乱,脸颊高高肿起,说话也不甚明白。
蔺郇一进门,便看见一道身影朝自己扑来,他侧身一闪,许妃被门槛绊倒,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众人“”
“妾身等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殿内众人屈膝请安,声音都有些有气无力。
这泰元宫实在是不好来,众人现在明白为何皇后鲜少邀请众人来做客了,这做客能做到这般胆战心惊的地步实在是要折寿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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