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蔺郇坠马一事, 朝中流言四起,有人认为正是因为没有听从三苦大师的建议所以才导致陛下遭逢此难。
“陛下龙精虎猛, 且是马背上厮杀出来的,怎么会无故坠马”
“马有失蹄, 陛下一时分心坠马也是有可能的”
“这么多年都安然无恙,为何在巫师们作法之后才发生这样的偶然诸位细想, 难道不是命格在作怪吗”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难道真的让他们同意一个前朝的皇后入宫吗
乾元宫寝殿,蔺郇召来了老太师。
“朕请老太师来,是有一事想托给老太师去办。”
老太师眯着眼,半昏睡的模样,道“陛下都计划周全了, 哪里还需要臣出什么力气。”
果然瞒不过老狐狸。
“那依老太师来看,朕此举是否妥当呢”蔺郇笑着问道。
“姚家的女儿, 错不了。但陛下是否能和她琴瑟和谐, 臣就不得而知了。”
“老太师对她这般高看,她若知晓了一定会喜出望外的。”
“呵。”老太师笑出了声,满脸的褶子还是挡不住他脸上的笑意, 他道,“她不恨我才怪, 哪里会高兴我说这些话。”当年蔺辉与姚氏之间是他做的媒人, 今朝来看, 也不知这媒做得是对还是错。
蔺郇自然也知晓其中的故事, 只是过去的事情就留在过去吧, 他们还有很多“将来”要往前看。
“老太师,朕不妨给你透个底。朕的皇后之位,就是留给玉苏的。”蔺郇直言道。
对此,老太师也不意外,姚玉苏那般傲气的人,让她屈居妃位他才会感到意外呢。
他点了点头,表情都没变化一下。
“朕非她不可,这天下也非她不可。”
“陛下此言差矣”
“她已怀有龙嗣,说不定就是朕的太子。”
老太师那双浑浊的眼睛终于张开了,他盯着蔺郇像在看什么古怪玩意儿一样,终年淡薄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丝的震惊。
“陛下所言当真”
“凡与江山社稷有关,朕绝不开玩笑。”蔺郇郑重地道。
老太师沉吟了一番,微微点了点头,道“如此,臣便不能袖手旁观了。”
若只是一个皇后之位,他没有出面的必要,是她或不是她,皆可。但皇嗣非比寻常,尤其是在如今的局面上,陛下太需要一个皇子来稳定人心了。
皇帝娶皇后,他尚且将它看做家务事。但皇嗣一事,他便不能隔岸观火高高挂起了。
“陛下,臣知道该怎么做了。”老太师清醒了过来,一向雾蒙蒙的双眼也恢复了明亮。
蔺郇欣慰地看着他,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将此事告知老太师的原因。若是旁人,可能会流传出对玉苏不利的话,但老太师不会,他会尽一切可能护佑江山稳定。
“一切拜托老太师了。”
次日早朝,蔺郇脖子上挂着受伤的胳膊而来。
开篇第一奏疏,便是太常上言请陛下立后一事。
本来因早起还昏昏欲睡的臣子们立刻清醒了过来,谁也没有料到猛药来得这么快。纠结在诸位心中的事情一下子就被提了出来,并且还是一个不爱发言的家伙。
“臣以为,姚氏贤能淑惠,可堪凤位。至于她之前的身份,恕臣直言,伟丈夫不该囿于过往,陛下天命所归,正好向天下人证明陛下的胸怀,也给世人做一个表率。”
“什么表率扯掉贞节牌坊,鼓励女子二嫁吗”立刻有持相反观点的臣子站了出来。
太常转头,沉声道“为何不可男子都可续弦,女子为何不能二嫁难道女子生来就比男子低贱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自古以来女子都是唯忠贞二字至上”
“那好,方大人,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若你有女儿年十八,嫁人后守寡,你愿意让朝廷给她赐个贞洁牌坊之后孤守终老吗让她接下来的五六十年都独自一人,即使亲人都相继离世了,她也只能守着一块贞节牌坊和丈夫的牌位吗”太常不疾不徐地回应道。
“你竟敢诅咒我女儿”
“在下说了,打个不恰当的比喻罢了。”太常微微一笑,转头面圣,“陛下,自古以来礼法对女子的要求都颇为苛刻,年纪轻轻守寡的大有人在,囿于风气习俗,即使有好儿郎愿意娶,这些女子大多也不敢嫁。可咱们细想一下,哪家没有姐妹闺女若此事摊在自己身上,还愿意让她们孤苦伶仃地活一辈子吗”
说着,太常加重了语气,拱手弯腰面对圣上,道“陛下,臣认为此事不仅是姚氏能否入宫的问题了,而是在陛下的统治下,我朝的女子能否抛去旧俗恶习,陛下能否为她们伸张一二”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太常要挑战的不是将姚氏送入宫,而是通过此事让天下的女子解除道德束缚,慨然选择二嫁。
一石激起千层浪,陆陆续续地有人站出来否定太常的观念,直斥他狂悖妄言。
如此,姚玉苏能否进宫已经不是她个人的事情了,而是关乎天下女子的权益了。
朝上发生的事情自然流传得很快,一传十十传百,不用两天,整个京城都知道了陛下要摘除贞节牌坊,鼓励女子二嫁的事情了。不过半月,京津冀都知晓了,再往远处传,恐怕不过半年整个中原大地都知晓了陛下关心守寡女子的再嫁问题了。
姚玉苏本以为此事应该是板上钉钉了之后才会被披露出来,没想到自己还未成功入主中宫,关于自己二嫁的事情便如火如荼地讨论了起来。
“不该啊。”她撑着脑袋扶额,头疼不已。依她的性格,事情做好了才会宣扬出去,而不是要做什么事情先大肆宣扬一番,成不成另说。
“蔺郇在搞什么”她越想越气,忍不住拍桌而起。
如今她肖想中宫之位已成司马昭之心了,这要是干不成还有何颜面
“走,进宫去看看。”她甩开袖子,一脸不好惹的模样往外走去。
“夫人,姚二夫人来了。”红杏进来禀道。
“婶娘她来做什么”姚玉苏停住脚步站在门口,伸手揉了揉额角,“想来也应该是家里人听说了我的事,请她进来吧。”
冷氏笑意盈盈地而来,丝毫没有姚玉苏所想的满面愁容。
“你如今是风云人物了,我这一路走来都能听见街头巷尾在议论你呢。”冷氏笑着道。
“婶娘就莫要打趣我了,我这儿正头疼呢。”姚玉苏无奈地道。
冷氏道“莫要头疼,我看此事转机甚大。”
“嗯”姚玉苏停止了揉额角的动作。
“这几日大家议论纷纷,显然成了一个所有人都能参与进来的话题。朝上的臣子们虽然守着旧俗不愿低头,但我听说以长乐大长公主为首的公主们却是很赞同此事,听说大长公主已经去宫里见陛下了。”说到最后,冷氏压低了声音。
姚玉苏略感讶异,转头一想,是啊,大长公主还有一守寡的女儿呢,年纪比她还要小一些,丈夫却是早早地病逝了。
如此看来,此事一提倒正中她们下怀了。
“细想一番,谁家没有闺女啊人心都是肉长的,以后闺女要是真守寡了,难道按着她的头也给戴上贞洁的帽子便让她孤苦一生吗有儿女还好,像大长公主的小女儿才刚嫁过去两年,一儿半女都没落着,更是可怜。”说着,冷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她这般嫁进来后公婆不啰嗦,妯娌常年不在家,自己又有一儿一女傍身的,毕竟是少数。
“看来这是触及到了大家的核心利益啊。”姚玉苏面色一松,开着玩笑似的说道。
冷氏笑着点头,越看眼前这侄女越觉得她本事高强,非池中之物。两年前她丧夫又被赶出宫,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笑话她等着看她的好戏,如今峰回路转,却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大造化。
“玉苏,你一向比我们这些寻常女子强些,这次为了给那些苦命的女子做表率你可一定要成事啊。”冷氏难得语重心长地道。
姚玉苏捧着茶盏微微一愣,看向这个素来少言寡语的婶娘,竟不知她心里还有这般的傲气。
女子生来就以服从男子为首要任务,千百年来抗争不断,但收效甚微。一是权力总掌握在男子的手里,他们岂能愿意女子反抗;二是人心不齐,大多数时候为难女子的竟也是女子,如何能成事
如今正是一个为众多女子申讨的好机会,冷氏是希望姚玉苏可以成功的,不仅是为这些人,还为了沉寂已久的姚家。
姚玉苏看着冷氏满怀期待的面孔,渐渐打消了去宫中讨要说法的想法。
本是一场朝臣之间的争锋,最后却演变成了一场波及甚广的大讨论,这样的影响力,从古自今未有。
“姜还是老的辣,朕不得不服气啊。”蔺郇站在乾元宫的角楼,俯瞰宫城,心服口服地感叹道。
一招移花接木,转嫁注意力,再一招无中生有,让更多利益的关切者来帮忙发声,如此恢弘的手臂,果然是老太师所为。
苏志喜在一旁笑着道“奴才倒是觉得,能让半隐退的老太师这般费心尽力地筹谋,陛下才是技高一筹。”
自从太后倒台,刘德江这个太后的走狗被处置,苏志喜就光明正大地成为了皇帝身边的第一人。如今说话办事越来越深得帝心了,看看,这番话说得多漂亮。
蔺郇微微一笑,负手而立,眺望宫墙之外的地方。
“传旨内务府,一切可以准备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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