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强行突围的大和守安定在前方开道,晏阳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背影,紧紧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没有了肢体接触后,笼罩着晏阳的光芒收缩减弱到几乎不见,但还是成功让仿佛超市大抢购的主妇们似的检非违使自动忽略了她,偶尔有撞到她的,在迷茫一瞬后就被大杀四方的大和守安定引走了注意力。
晏阳屏气噤声,心跳快得简直要病发,眼睛错也不错地锁定住付丧神,生怕一不留神就被落下。剧烈运动下,有冷汗渗进眼角,带来微微的刺痛,她忍不住用力眨了眨眼。然而动作稍一迟缓,马上就有一线寒芒从斜上方劈下。
晏阳条件反射顿了半步,袭来的薙刀险之又险地擦着她的鼻尖没入地面,不过被这么一阻挡,身后的敌人顺利咆哮着冲了上来。晏阳心头一紧,电光火石之间手一撑还没来得及拔出的薙刀柄,干脆利落翻身跃过一个前扑。
可是四面八方,无数裹挟着死亡气息的刀剑已经当头罩下!
长短不一的刀剑映在她因为恐惧而收缩的瞳孔里,几乎汇成寒光闪耀的星河——放慢的场景里,赤红与浅葱突兀铺展,随之而来的是一声低哑的怒喝!
付丧神在千钧一发之际拽着晏阳的胳膊把她推向身后,自己旋身一步横刀迎向如林利刃,抵住了所有攻击。巨大的力道冲击下,他被压得近乎半跪,然而僵持了一瞬,那握刀的手青筋迸起,晏阳只听得铮然一响,冷月乍现,进攻的检非违使们被齐齐逼退——
大和守安定毫不拖延,回身再度抓住她的胳膊继续向前突围。
……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的检非违使终于越来越少,直到暂时消失。
大和守安定脚步一缓,停了下来。
“好了。”他说,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疲惫。
听到这句话,晏阳精神一松,立刻感到眼前一阵发黑,手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模糊甚至扭曲的视线里,大和守安定似乎向前走了半步,却意外地一个踉跄,不得不以刀拄地才稳住身形。
晏阳一惊,集中精神再看时,付丧神已经若无其事地将打刀收回了鞘中。
“休息一下吧。”她疑惑又忧虑地皱了皱眉,想了想,提议道,“可以吗?”
大和守安定沉默了会,微笑说:“你果然是个累赘啊,还是扔在这儿比较好。”
“刚才,非常感谢大和守先生回来救我。”适应了一点他的性格的晏阳根本不接茬,直接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付丧神盯了她一会,果然没再纠缠“累赘”,反而慢悠悠地盘腿坐了下去。晏阳眼睛一亮,微一迟疑坐在了他身后。
后背靠上去时大和守安定的身体明显一僵,隐隐显露出攻击倾向。晏阳没有在乎,只是累到恨不得直接睡死过去。
两人互相依靠,面对着四周无边无际、危机四伏的黑暗。
注视着虚空的目光逐渐失焦,迷迷糊糊中,晏阳被少年叫醒。
大和守安定的嗓音清澈而温和——如果忽视语气里若隐若现的冰冷杀气,会让人觉得是个非常好接近的人……好接近个鬼,明明就超可怕的好吗?!
“要是睡着的话当心被首落哦?”
被他一句貌似很温柔的劝告吓醒后,晏阳静静地崩溃了两秒,听到了自己胃部发出的抗议。
同样听到的大和守安定笑着建议道,“你要不要去吃检非违使?”
晏阳阴沉沉地应了一声:“正好啊,生切蘸血,大.腿.肉给你,胸.脯.肉归我。”
“嗤。”不知为何变得愉悦起来的付丧神笑吟吟地放松了身体,“我开玩笑的。”
“……呵呵。”晏阳面无表情。
一只拖着刀的检非违使恰好从他们身旁经过,晏阳闭上嘴,悄悄往后缩了缩。
没察觉任何东西的检非违使很快走远了。
晏阳松了口气,感到脸颊被什么蹭得痒痒的。她微微侧眸一瞥,紧挨着的是大和守安定的后脑勺,不知何时付丧神束发的发带已经不知所踪,现在一头黑发散在肩上。
思考了下,她问:“大和守先生,需要发圈吗?”
“嗯?”大和守安定这回的反应有点迟钝,隔了会才低声回答,“啊,给我吧。”
晏阳于是取下了绑在头发上备用的发圈递向身后,稍稍坐直腾出空间。
大和守安定用越发冰冷的手接过东西,开始用手指梳理头发,大概是不习惯的缘故,反而弄得乱糟糟的。
晏阳忍不住说:“——要不我来吧?”
付丧神动作一顿,轻轻笑了笑:“好啊。”松了手把发圈还给她。
晏阳抿了抿唇,熟练地拢起发丝,仔仔细细理顺压平,最后绑住固定。重新被扎起的单马尾柔软而蓬松,看起来像博美犬毛茸茸的尾巴。
发尾晃了晃,大和守安定回头看了她一眼,眸光微深:“打扮这种事,那家伙会比较擅长啊……”
“什么?”没听清楚的晏阳迷茫脸。
“没什么。”
大和守安定摇了摇头,而后突然抬头向上方看去。
不明所以的晏阳跟着抬头,只看到黑暗中一点微弱的光坠了下来,正打在笼住她的光晕上。
那是浑浊的雨滴。
她诧异道:“这儿还会下雨吗?”
说话时,接二连三的雨珠又落在了体表的光晕上,这次,两者的接触点泛起了诡异的黑烟,浑浊雨滴被瞬间蒸发,但光晕也被腐蚀般多了点点缺口——就像具象化成了饼干或蛋糕那样,光芒竟然被咬出了缺口!
“麻烦事真是一个接一个。”大和守安定神色转冷,顺手拎着她起身。
鲜血未干的羽织被扔在了头上,晏阳手忙脚乱地把它扯下来,就听付丧神命令道:“披上,别碰雨。”
依言照做后,大和守安定拔出了刀,一只手伸来。晏阳自觉地牵住他。然而很快,晏阳清楚看到,他前进的步伐有些不稳。
“大和守先生……!”
晏阳的警戒之情还没来得及升起,领路的大和守安定就微微一顿,失去意识栽倒下去——被这力道一带,她不由得狼狈一倾,扶着付丧神半跪在了地上。
“大和守先生?!”晏阳欲哭无泪地喊了两声。
没有任何回应。
雨渐渐大了起来,没有风,死寂的世界里,大雨滂沱,打在地上也悄无声息,只有无数空旷回荡、若有若无的哭声从脚下的地底深处响起,将这地方化作阴森鬼蜮。
晏阳茫然地揽住昏迷的大和守安定,思绪混乱之下,只记得抬袖替他挡住了一部分雨水。
过了会,有木屐声隐约传来,伴随着破碎的呼唤。
“……主公大人……你在哪儿……?”
似乎……是小孩子的声音?
晏阳咬住嘴唇,摇摇晃晃架起大和守安定,手发着抖,抽出了腰间遍布裂痕的压切长谷部。
呼唤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绵密雨幕中,一个纤细矮小的人影逐渐靠近。
穿着朱红盔甲,似乎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看到了她,空洞的红色眼眸陡然亮了起来。他手上所持的短刀黑气展开犹如双翅,破损的盔甲下却不是人类的身体而是黑炎缭绕的骨架——浅色斜刘海所遮掩的半张面容,分明也是同样的、已经腐朽的森森白骨。
原本木然空洞的红眸爆发出惊人光彩,少年露出绝不似作伪的充满喜悦依恋的灿烂笑容,蹦蹦跳跳中飞速扑进了晏阳怀里。
“主公大人!我修行回来了哦,现在我是只为了主公大人您而存在的守护刀了!”
一手扛着人,一手举着刀的晏阳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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