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晴姐,你还好吧?”轻轻揪着衣角蹲在程初方旁边,不时用巾帕擦拭她额上滑落的冷汗,担忧地问。
程初方直挺挺躺在船中,像极了海边渔民晒的咸鱼,脸色苍白,冷汗不断,脑海中尽是轰隆隆的巨响,耳鸣一阵一阵的。
这是催动古钟的后遗症。
古钟威力比程初方想像的高出几倍,而且还不是全力施为,仅仅是发出了一声钟鸣,就让那不可一世的男子落败,速度之快,堪称摧枯拉朽,以至于程初方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洪荒那几位有数的强者。
不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敲响古钟的刹那,不但男子受创,程初方自己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当然,这种冲击虽大,却只是将她的灵台由内而外又清扫了一遍,顺带让她头痛欲裂,耳鸣不止,不会伤她性命。
换种角度来看,她的灵台因这一声钟声愈发澄净无垢,适合修道悟道,也算是因祸得福。
程初方暗暗决定,以后即使没有遇到敌人,也要经常在灵台里敲钟,适应这种后遗症,同时使灵台永远保持清净。
今天她是走得快,才没在男子面前露底,以后说不定不会有这种机会了。要知道,战斗瞬息万变,稍有疏忽,丢的就是自己的命。
缓了片刻,脑海中的响声渐渐平息,耳鸣、头疼感也随之褪去。程初方苍白的脸恢复血色,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感觉如何?头还疼不疼?”青藤从轻轻身后探出头来,关心地问道。
“没事了。”揉着酸胀的太阳穴,程初方若无其事一笑,见她们眼巴巴盯着自己,便给了个简单的解释:“只是法术反噬而已。”
一人一妖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异口同声说:“那就好。”
轻轻和青藤陪程初方在巨石世界中熬了一夜,出来之后也没有休息过,这会儿都困倦不已,知道她没事,便相互依偎着睡在她身旁。
小鸡崽被程初方与男子交手的动静惊醒,此前一直没有出声。等那俩心大的家伙睡熟了,才熟练地飘到程初方面前,严肃地盘腿坐下,仿佛要与她促膝长谈。
长剑变成竹编的蒲扇,握在程初方手里一下一下慢慢摇着,摇出一种柔和、从容、宠辱不惊的韵律。
她目光淡然地与小鸡崽相视,羽睫一压,唇角上扬,笑意也是淡淡的,像一抹水色,覆在她清隽的眉眼间。
小鸡崽突然哑火了。程初方的从容不迫,波澜不惊,让它觉得自己的忧虑毫无意义。
“你是不是知道那个男子的身份来历?”看出小鸡崽的犹疑,程初方浅浅笑道。
她与小鸡崽不熟,能理解它的犹豫,所以不介意替它挑起话头。
“……算是吧。”小鸡崽拍拍翅膀,黑豆眼莫名的深邃,而且并不让人觉得滑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和太虚宫关系匪浅。”
太虚宫?
这一陌生名词从心头滑过,程初方不动声色:“愿闻其详。”
小鸡崽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太虚宫是鸿钧道祖居住过的宫殿,据传其中有道祖留下的功法秘术,每一个修道者都渴望入内一观。不过,太虚宫的门槛很高,不知有多少人连道祖座下的童子的考验都过不去,被拒之门外,刚才与你交手的男子便是那少数被允许进入其中的人之一。”
程初方眯起眼眸,心下一凛。鸿钧道祖是洪荒第一位圣人,如今化身天道,已成为规则的一部分,更是凛然不可侵犯。和她扯上关系的人事物,哪怕有杂货铺保护,程初方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人……可有尊号?”习惯性摩挲着面具上细腻的花纹,她若有所思地问。
小鸡崽道:“白莲,他号白莲圣子,因生于一株九品白莲而得名。他的实力在诸准圣中虽是垫底,却也不容小觑。话又说回来,你刚刚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怎么那么轻松就打败了他?”
记下那人名讳,程初方枕着手仰躺在船中,随口答道:“用了我悟道的成果,不便相告。”
好像被她的轻松感染,小鸡崽绷紧的心弦颤颤巍巍地放松下来,蹦哒到她身边挨着她躺下,也学她的样子把翅膀枕在脑后。
慵懒地享受着江上清风,小鸡崽闭上眼,心神在程初方的淡然的影响下,渐渐变得宁静平和,波澜不惊,也因此越发能察觉出她的高深莫测。
它现在算是明白了,自己随便选中的这个人是个难得的强者、大气运者,比之准圣也丝毫不差,说不定她就是未来的,或者过去的圣人。
要知道,早在洪荒之前,就已经有一批强者成圣了,只是由于天地剧变,大道缺损,那些天生地养的强者才或陨落或沉睡,不显于世。
退一万步说,即使程初方没有这样的根脚,可她感悟大道裂缝如探囊取物,将来前景不可限量。对于她,只可为友,不可为敌,否则,白莲圣子就是前车之鉴。
闭目养神的片刻功夫,小鸡崽已经想好了与程初方相交的策略,决定坦诚相待。于是它睁开一只眼,斜睨程初方,问:“喂,你想知道我的身份吗?”
“英雄不问出处。如果你愿意说,我洗耳恭听;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多问。”程初方说得洒脱至极,更显从容。
小鸡崽跳起身,圆滚滚的身体凑到她眼前:“你看我像什么?”
程初方瞟它一眼,奇怪地回答:“小鸡崽啊,怎么了?你难道还是雏凤不成?”
被她前半句话噎得直翻白眼,小鸡崽正要反驳,却没想到她后半句话直接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讶异地眨眼,小鸡崽用翅膀搔搔头:“你怎么知道我是雏凤?我明明把气息掩藏得很好。”
虽然它也并不乐意被错认成小鸡崽。
“……没什么,忘了我的嘴开过光。”程初方尴尬地抽出一条手臂挡住面颊,“你继续说,你是哪家的凤凰?”
凤凰也有血脉族系之分,其中最尊贵的一支莫过于祖凤后裔。可惜第一次气运之争结束后,龙、凤、麒麟三族已隐世不出,踪迹渺茫。
小鸡崽蹦上她的肚皮,踱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在她锁骨中间蹲下,语气深沉:“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祖凤的直袭后代。”
……确实不太可信。
“你是祖凤的直系后代。”程初方想了想,声调平平地将这句话复述一遍,然后说:“认证完毕,现在我信了,你继续说。”
如此重要的消息,不用她开过光的嘴确认一下她真的不敢信。
小鸡崽:“……”你脑子是不是被打过?怎么连反应的角度都这么刁钻?
郁闷地扇扇翅膀,小鸡崽心累地叹了口气,既是为程初方的插科打诨,也是为自己那不堪回首的经历。
“其他的我就不说了,多说无益,跟你聊点儿第一次气运之争的秘辛吧。”小鸡崽露出怀念的神色,“我出生那会儿,气运之争已经接近尾声,正值三族的王避世之前。我的诞生是个意外,也因此,母皇和父后并不怎么关心我,把我孵化出来的还是族中的大长老。”
“我有幸目睹了三族王者的最终对决,可惜她们当中没有一位胜利者,全部陨落了。”
小鸡崽的声线猛然低沉下来,透出淡淡的忧伤。
程初方揉揉它以示安慰,顺势转开话头:“那后来呢?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后来,母皇把我变回了凤凰蛋的形态,将我扔进那块巨石……就是诞生了大道裂缝的巨石,让我在里面悟道,不成圣不得出世。”小鸡崽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当然,只说了一半,“我在里面呆了近千年,实在熬不住寂寞,就想办法把你拉下来,希望你能带我出去。没想到你还挺能耐,不仅救了我,还从大道裂缝中悟出了不得了的东西,真有你的!”
说到这里,小鸡崽顿了顿,口气变得不太确定:“我依稀记得母皇生前跟我说过,类似的大道裂缝世上还有一到两处,但凡有所领悟者,日后最低都是准圣,甚至可能接触到真正的开天之秘,使亡者起死回生。后一条是真是假不好说,但是前一条,我觉得大有可为。”
“还有这种事儿?”程初方没什么真实感,圣人出于乱世,只有对天道有着深厚且独一无二的感悟之人才能得证,她不认为自己有那个本事。
“或许吧。”小鸡崽眼中流露出无奈的笑意,“母皇当初选择把我送入大道裂缝,也是打着我成圣之后振兴凤凰族,想办法复活她的主意。但我努力了近千年,一无所获,恐怕要让她失望了。”
成圣如果真那么容易,洪荒也不会只有寥寥几个圣人了,更遑论让亡者复生,这更是违逆天道之举。别说程初方,就连小鸡崽自己也不怎么相信它母皇的话。
但大道裂缝的价值却是实实在在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程初方想不出安慰的话,便翻过身将它拥在怀里,拇指温柔地摩挲它头顶细软的绒毛。
小鸡崽愣了愣,忍不住歪头去蹭她的指腹。
它想起母皇离开前给它的拥抱了,和程初方的怀抱一样温暖。
……
小舟悠悠,在江上又平静地漂流了数日,终于抵达天之裂口的正下方,也就是极东之地。
难以想象的是,作为这场灾难的起源地,极东之地竟还保有一片陆地,上面有人耕种,有人放牧,风和日丽,荞麦青青,一派乱世桃源之景,叫人全然想不到这是洪灾起源之地。
天河倾泻,在天与地之间落下一道珠帘般的屏障。这道屏障据硕果仅存的陆地只有数百米之遥,由于一座被星辉簇拥的宫殿横亘其间,所以后者丝毫未受影响,平和安定,安居乐业。
“原来这就是极东之地……”程初方眯起眼,笑得意味深长,“颇有意思啊……”
在她感慨的时候,轻轻已经带着青藤冲上草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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