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死遁二

    天光大盛。

    就在陆尺与朝江准备离开会客厅时,古旧的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令人昏昏欲睡的寂静。

    摆在客厅之中的,是漆成红色的老式有线电话机,与整个房子的装潢风格很相配,铃声也是这个年代鲜少能听到的叮铃声,响一声,停顿一秒,再响第二声。

    两人离开房间的脚步都因此停顿了一下,朝江首先朝着电话走了过去,“奇怪了,这是宅子的内线电话,这个时间会有谁……”

    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朝江露出奇怪的困惑神情,“找陆先生?”

    朝江转身看向门口,短促地‘啊’了一声,刚才还站在他身后两米处的人,此时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一扇大敞的门暴露行踪,“抱歉,他已经出去了,请问您是……”

    电话突然挂断,空留一阵嘟嘟声。

    离开房间的陆尺在走廊上疾步前行,长长的昏暗走廊两旁的一个个空房间,每路过一扇房门,便会有电话铃声适时响起,催促般在陆尺身后紧追不舍。

    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来自主神空间的联络电话。这却是第一次,在空间试图联络陆尺时急躁到不惜牵扯其它凡人。

    陆尺皱着眉,正打算快点回自己的房间再管电话的事,步子飞快,一没留神就直直撞上前方一个黑影,脚下急忙止步以减缓撞上去的力道。

    他的体质远强于常人,不加任何克制的情况下撞到人,是不死也会重伤的,这个意识让陆尺顿时惊出了冷汗,这个房子里除了他只有两个活人——孔爵!

    “小心!”

    陆尺瞳孔骤缩,想要伸手拉住摔出去的人,预料中的意外却并未到来。

    没有摔出去的人影,被他撞到的人甚至都没有摔倒,只是后退了两步,反而将一头扑过去的陆尺抱了个满怀,惊魂未定之下,陆尺抬眼看到的是一双写着担忧的湛蓝双眼。

    “你怎么了?”孔爵微微松开手臂,抱着他在走廊中央站稳,打趣道,“走得这么急,我还以为又要开车才能追上你了。”

    陆尺侧身回头,看向身后的走廊。

    电话声停了。

    这可是来自主神空间的联络,怎么可能中途停下?明明刚才已经不顾忌朝江这个凡人的在场了,现在又怎会顾忌一个孔爵?还是因为……

    “陆尺?”

    “我没事。”陆尺恢复镇定,朝孔爵投去一个安抚的微笑,“起得这么早,还是没睡?”

    孔爵不好意思地打了个哈哈,说是‘不熟悉陌生环境而已’,就这么隐瞒了自己因太亢奋而彻夜失眠的事实。

    一抬眼,忽然就对上了陆尺直直投来的视线,黝黑深邃的双眸中没有映出任何倒影,仿佛要以视线透过他的一切表象,寻找藏在后面的其它什么。

    “孔爵,你还有其它身份吗?”

    人们在不带表情时,总会显露出不加修饰的原本气质与模样,有的人面无表情时会看起来冷淡而难以接近,有的人会看起来凶狠而攻击性强,有的人则会看起来柔软可欺。

    而陆尺,恰好是看起来认真而专注的那一类,当他卸下了战斗时的冰冷杀气,褪去了面对可怜之人时的温柔暖意,不带情绪地看向一个人,便会让人无法敷衍或欺骗他,让人只想回报以同样的专注和尊重。

    孔爵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一被陆尺这样看着,他就只剩下方寸大乱。

    好在,陆尺最熟悉的就是他这个‘方寸大乱’的状态,只要没有熟人揭短,就不会被发现他其实丝毫冷静都不剩。

    ‘其它身份’?

    孔爵被问住了,没去思考陆尺这样问的理由,反而猜测起陆尺想要听的答案。

    “除了驱邪师之外,好像就是模特了,偶尔会用来赚零花和应付老同学什么的,当作一个对外身份吧。”孔爵毫无方向地说着,“没什么别的了,没有婚约,以后也不会有家族联姻,驱邪师之间不兴这个,会影响基因多样性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相亲现场,眼看着就要连学生时期当过几次干部都说出来了,陆尺连忙摇头制止他。

    孔爵低头吻上陆尺额头,一下不够,还要连着亲两下,极近的距离下,瞧见陆尺听到这些回答后有些黯淡的双眸。

    失望了吗?

    孔爵看向眼前交织的因果藤,焦距停留在已经失去芬芳的玫瑰花上,心底细细密密地泛起凉意。

    陆尺的因果藤,陆尺的玫瑰花……原本干枯褪色、近乎凋零的花瓣,如今竟然有恢复水润的趋势,颜色虽然没有太多变化,花茎却不再是沉重低垂,而是有力地向上支撑,让整朵花‘抬起头’了。

    真是……让人嫉妒。

    明明与他度过一晚的是自己,如今陪在他身边的也是自己,凭什么?

    因果藤上的玫瑰花代表了爱情,干枯褪色却不凋零象征了无疾而终,原因多半的遗忘。那么,这样的玫瑰,忽然有了今天的变化,又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从道清的画卷中取回了记忆吗?可那分明是丘妄君的记忆,就算和陆尺有关系,也不过是前世!

    前世的因果藤伴随转世轮回完整继承,影响今生到这种程度……在他研读过的所有古籍记载中,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前例。

    “孔爵?”

    陆尺的声音将他从神游中拽了回来,“等会我想直接离开了,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先去处理点事情。”

    如果真是孔爵让主神空间的联络中断的,直接询问也不一定能得到明确结果,不如等分别后再亲自打电话到空间问问。情况无外乎也就两种,要么孔爵也是修神者或某个隐藏身份的神明,要么孔爵是位面之子,有足够强大的磁场干扰空间打来的电话。

    如果孔爵真的拥有神格,或是和自己一样是修神者,陆尺不介意将原计划中一两个月的情侣关系,稍稍延长那么一点,再变得更‘有趣’些。

    朝江也正好找了过来,他本想邀请两人一起用早点,走近了才发现两人间微妙的气氛。

    “那就到时候再联系。”

    临走时,陆尺忽然想起了件事,叫住孔爵,要来了在路上碰到的那对母子的鬼魂,当时由于不好处理,孔爵将他们封印在了一个容器中,原本想带回孔家让族内人一同决断。

    “眼下看来,的确交给你和白前辈处理更好,有了凌鸢流派的术法,相信他们会得到一个好结局。”

    无论是陆尺的人品,还是白玄身为白家家住的信誉,都足以让孔爵在这件小事上给予信任。

    婉拒了孔爵开车送一程的邀请,陆尺被朝江一路步行送到了街口,拿出封印了母子鬼魂的瓷瓶。

    “确定不再反悔了的话,这个就交给你了,按照我说的那样,严格遵循画卷中的书籍资料做事,有任何意外就找白玄,他会救你的。”

    凌鸢流派的原则之一,就是不可见死不救,有白玄在,陆尺放心的很,更何况白玄与朝江间的因果藤结实得很,看起来情谊深厚得很。

    不久前,陆尺在拂晓初降时,对朝江明确提出,希望他能代替自己继承凌鸢流派,这就是他希望朝江帮的那个忙。

    在朝江看来,这一件则是陆尺愿意帮助白玄的交换条件。

    有了丘妄君的记忆,许多事都变得好办起来。

    天赋不足?那只是白玄的说辞,驱邪师的天赋并非不能后天改善,只是凌鸢流派不擅长也不推崇这些,其它流派还是有类似术法的,哪怕是如今已经失传的,也会记在丘妄君的记忆中。

    “白玄没告诉你这些,应该是为了你好,你毕竟是局外人,有些事的危险程度和压力,是远远超过你想象的,一旦成为驱邪师,你的后半生都只会是驱邪师。”

    如果凌鸢流派的地位没有这么特殊,没有受到丹鲁派的反对偏见,如果现在是个没有百鬼夜行这类意外祸事频频发生的和平年代,如果朝江只是个天赋不足的驱邪师,而非一个刚刚接触这一切的局外人……也许,白玄就不会等到今天,也不会选择棋走险招。

    “我先去……买个手机,晚点还会回来找你。”陆尺挥了挥手,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还有,真的想成为驱邪师的话,你那个平光眼镜,差不多可以摘了。”

    惴惴不安地捧着手中封印了鬼魂的瓷瓶,朝江目送陆尺拐过不远处的路口,身影彻底消失。他的手心微微汗湿了,像是下定了决心那般,缓缓低头,摘下了鼻梁上的方框眼镜。

    再次睁眼时,视线所及之处,方才还空旷寂寥、少有人烟的街头,忽然挤满了四处游荡、眼神麻木呆滞的鬼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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