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记司上下都井然有序地各尽其职, 就连新分配来的几位女史也已经换好官服, 开始翻查簿书了。
而刚走近大门的汪妍雯却被拦了下来,面上的笑意顿时就僵住了。
她又略显窘迫地讪笑了两声, 恭敬询问道“温大人恕罪, 微臣方才有事耽误所以来迟了。微臣在终试取得一甲第二等,被分配来司记司任正九品女史, 怎的大人还让微臣收拾东西呢”
温掌记向来以铁面无私著称, 也不管她是哪家的千金, 正色直言道“方才皇后娘娘命人传了话过来, 汪小姐的终试名次取消,即日随同落选之人一起出宫。”
这话一出, 原本正在忙碌手头上事务的女官们都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
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是个万事不理的, 如今却亲自取消了这位汪家小姐的名次, 还勒令其当日离宫, 大家都开始纳闷她究竟是犯了什么事了。
虽说早先私下里还有消息传过,说眼前这位是皇后娘娘属意的准太子妃,可赐婚圣旨刚一下, 大多人都已经知道了太子妃是沈家的千金了。
汪妍雯闻言心猛地往下沉,小嘴微张,瞪大了眼,就这么呆愣住了。
方才得知太子妃人选定下后, 她还设想着要在司记司内与安平郡君打好交道,看看能不能借此结识永嘉公主,甚至博得皇后娘娘的青睐。
若是能让她进东宫, 谋得太子侧妃一位,对付那个不见经传的沈家二小姐,不过易如反掌。
偏偏如今却连留在宫里都不能了,她的目光中微不可见地闪过了一丝阴戾。
须臾后,她眉头微蹙,眸中噙着泪花,温婉柔声询问道“小女子斗胆,敢问温大人,皇后娘娘派来的人可有说什么旁的小女子自问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不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温掌记冷冷地打断了“皇后娘娘亲自下令,哪里容你在这儿质疑快回去收拾物什罢,司记司里头已经没有汪小姐的位置了。”
听了这话,汪妍雯如鲠在喉,余光瞥见有几个名次不如她的女史在掩唇偷笑,心里头愈发愤恨了。
但她掩饰得极好,面上还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咬了咬下唇,低声恳求道“温大人恕罪,是小女子的不是。既如此,能不能让小女子与孙女史单独聊一聊小女子与孙女史之间可能有些误会,希望能解释清楚才好。”
她如今已经怀疑是孙兰在其中作梗了,毕竟她们家串通东宫总管方福贵做的,不过就是在宫廷内外放出几个似是而非的消息,根本不值得皇后娘娘这般上心。
定是孙兰在皇后面前挑唆,才会这般莫名其妙地取消了她的名次。
涉及到那位备受宠爱的安平郡君,温掌记这回就没有像方才那般决断了,而是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正在翻阅簿书的孙兰身上。
孙兰听她提及自己便悠悠抬起头,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打量。
沉吟片刻后,她才点了点头,心里也忍不住好奇汪妍雯想同她说什么了。
两人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缓步走到外头的长廊上。
汪妍雯见她淡然自若,有些揣摩不定她的心思,便迟疑地说道“安平郡君,先前王姐姐和崔姐姐等人对您出言不逊,臣女还曾相助过,郡君都忘了不成”
孙兰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什么王小姐崔小姐,本郡君原也没有放在心上,不知汪小姐提起来做什么”
汪妍雯双手握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眼眸微凝,嗫嚅道“若是郡君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为何皇后娘娘会临时下令取消臣女的名次若是臣女无意间冒犯过郡君,还请郡君恕罪,让臣女继续留在宫里罢。“
孙兰听了她这话,先是面露诧色,随后直接就掩唇笑出来了,张了张嘴要回话,但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若不是小公主现下不在宫里头,她都想当作一桩笑话来同她说了。
见她笑得莫名,汪妍雯心下更是肯定她是被自己说中了,她的脸上霎时间布满阴霾,一阵青一阵红的。
良久后,孙兰才抿了抿唇,收敛起笑意,整理了几下身上的官服,故作轻松道“汪小姐把本郡君叫出来,就是为了这事本郡君自初试起便一直留在尚宫局内没有离开过,更没有递过话到皇后娘娘面前,汪小姐倒不如好好想一想,自己是不是曾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罢。”
“若是汪小姐再没旁的事,本郡君就先走一步了。”说完,孙兰就不紧不慢地走回了司记司里,不打算再继续陪她继续玩儿了。
汪妍雯满脸错愕的呆站了许久,知道自己实在留不下来了,才磨磨蹭蹭地回去收拾行装。
就在这时,东宫总管方福贵擅自传谣被贬出东宫的消息,不胫而走,飞速在宫廷内外流传开来。
与汪妍雯住在同一个屋的落选女史也开始说起这话题来了。
听清楚她们的话后,汪妍雯这才反应过来,自家买通方福贵的事,恐怕已经被太子与皇后娘娘知道了,她的名次被取消,恐怕真的与那安平郡君无关
只是她绞尽脑汁,怎么都想不明白,不过是散布了个假消息罢了,哪里就至于到这般地步了
。。
冯家宅子,西边儿的庭院的石桌上。
小公主水灵灵的杏眸好似含了星子一般,望着站在对面的青年“小舅舅,你给我讲讲沙州佛窟罢,是不是跟书上说的一样,有几百个洞窟每一个洞窟里头都画着各种精美绝伦的壁画对了,是不是还有一尊九层楼高的大佛”
某一回她跟着自己母后到清凉寺时,明达法师曾赠送过一本沙州游记给她,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心里念念不忘,书中描述的佛窟。
赵擎听这个只比他小几岁的永嘉公主唤舅舅,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一直都听父亲说过他们还有个皇后姐姐,只是从来没见过,也一直没有什么实感。
方才他在庭院里练功,如今身上只穿了一身短打服,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后,他才恭敬回道“回公主的话,确实是有几百个洞窟,也画了壁画,只是如今被积沙掩埋了许多,那佛像也只露出半个头来了。”
小公主秀眉微蹙,追问道“积沙当地的衙府也没让人去清理清理”
赵擎垂下眼眸,温声道“沙州虽收复十数年,但仍然是靠着朝廷每年的拨款才能维持度日,并没有余银放在这上头,且这些积沙长年累月,清理起来并不容易。”
小公主闻言心里一阵惋惜,可她私库里的银钱都拿去办女学了,只能暗自琢磨着怎么游说自己母后,再让母后哄父皇派人去清理积沙,让里头的壁画重现在世人眼前才好。
昨日在凝翠阁前,小公主遇到了的一老一少,竟是自己母后的养父赵父,以及赵父在沙州收养的几个孩子中最年长的赵擎。
沙州是被黄沙环绕的一个小城镇,自古就是与西域通商往来的必经之地,繁荣一时。
只是在前朝大齐时,沙州与周边的瓜州一带,反反复复被戎羌侵袭,尤其是齐军被迫退守嘉峪关后,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一直到改朝换代的初期,赵深带着几支精兵小队突袭西羌,才成功收复了战略要地瓜、沙二州。
远在前线的赵深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愿娶亲成家,赵父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了,无奈之下,只好自己捡了几个因战乱而失恃失怙的孤儿来养着。
昨日一开始赵父还把小公主认成是赵仙仙了,欣喜异常,走近后看清楚了才发现,年龄似乎有些对不上,当即也就反应过来这是赵仙仙的女儿了,便又改了口,慈祥和蔼地唤她“玖儿”。
当年他在龙凤胎出生没多久后就前往肃州,十数年都没有再回来过,小公主也不知他是谁,登时生了几分警惕之心。
赵父先是解释了一番,又唤了在不远处办置物品的赵府管家过来,小公主这下才信了对方是自己母后的养父。
当年皇帝赐给赵家那座在永兴坊的宅子,这些年来一直都是空置着,但赵仙仙还是时常让人去打点的,这管家就曾进过几次宫里代主谢恩,小公主也是见过他的。
马车上的冯老夫人见小公主久久都不上来,不由得心生困惑,便掀开帐幔朝外头看了看。
得知来者是皇后的养父,且府上暂时还住不得人后,冯老夫人便热情地邀赵父等人到冯家小住几日,待赵府整理完,再搬回去也不迟。
赵父本是打算要婉拒的,只是瞧着小公主那张极为肖似赵仙仙的脸,想起当年闺女白白胖胖、粉雕玉琢的可爱模样,就没忍住应了下来。
这些年来他心里是极想念这个闺女的,毕竟也是真心实意地疼爱着养大的,只是一直没敢回来西京城,生怕赵仙仙顾忌着他,不愿与生父大将军相认。
如今年纪渐长,他的身子骨儿也越来越不好了,所以才想着要回来西京一趟,顺便带着几个收养的孩子回来这边,记入自家的族谱内。
。。
次年三月十三,春回大地,风和日暖,万物复苏,正值太子大婚。
沈蕊天没亮就被唤醒了,如今正坐在闺房里的梳妆台前,由母亲杨氏亲自为她梳妆。
大铜镜里的俏丽女子,身上一袭正红色金纹的圆领婚服,外搭着暗黄色的广袖凤袍,都是按着比封后大典的规格略低一等所制,同样是奢繁华丽,光彩夺目。
凤袍是云锦所制,金丝线与彩丝线织出无数百鸟朝凤的暗纹,在光线的照耀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熠熠生辉。
藏蓝色的霞帔宛如一条长长的挂带绕过脖颈,披挂在胸前,下端垂有六串光泽莹润的东珠。
梳妆完毕后,杨氏从侍女手里接过那顶足足有六斤重的赤金点翠凤冠,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的眼眶顿时就泛红了。
举起凤冠,小心翼翼地戴在沈蕊的头顶上后,杨氏上下打量着,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泪如雨下“前年你姐姐出门子了,如今又轮到你了。”
沈蕊听得鼻子直泛酸,本想抱一抱自己母亲,只是头顶的凤冠太沉了,也就没敢乱动,只好软声道“娘别哭了,您若是想女儿了,直接到东宫瞧女儿就是了。”
杨氏擦了擦眼泪,勾起唇角笑道“是这个理儿,这大喜的日子,娘亲不该哭的。”
又握起沈蕊的手来,轻拍了几下“幸好那日太子殿下来了咱们家,不然若是真与杨家定了亲,娘亲的罪过就大了,居然闹了这么一出乌龙”
沈蕊想起往事,回握母亲的手,轻笑了一声道“事情都过去半年有余了,母亲休要自责,其实也怪女儿当时没说清楚。”
当时她听说皇后属意汪家小姐为太子妃后,就一直沉溺于伤怀中,也没有勇气去询问一番,若是那时候杨家过来提亲,她说不定就真的会应下了。
毕竟她与表哥杨帆从小就认识,又是个知根知底的,他就是最合适的夫婿人选了。
好在到最后,她与太子终究是没有错过。
思及此,她眉眼间不由自主地溢出一阵笑意来,水光潋滟的双眸闪闪发亮,竟比头顶凤冠上的红宝石更耀眼夺目。
吉时一到,迎亲车队就来到沈府了,身穿喜服的太子也亲自骑着马出来接亲。
他还是如往常一般,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只是任谁都看得出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喜意。
沿途无数百姓出来围观,欢呼声不断,鞭炮声噼里啪啦,连绵不绝,随行的乐队钟鼓齐鸣、礼乐声声。
沈蕊的同胞弟弟沈岩背着她从闺房一路出了沈府大门,上了龙凤花轿后,就启程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杨氏眼看着花轿远去,直接就埋进丈夫沈焕的怀抱里,双肩微耸,渐渐泣不成声。
沈焕生得清新俊逸,疏眉朗目,偏偏却在国子监里管理教导学子,为了显得有威严些,这些年便开始蓄起了胡须。
他此刻眼眶也是红红的,但还是装模作样地捋了捋胡须,另一只手轻拍着妻子的后背,低声哄道“盈儿不哭,今日是蕊儿的大喜日子呢。”
与此同时,帝后已经正坐在昭明宫的大殿最上首,等候着太子与太子妃前来。
电光火石间,赵仙仙突然想起了什么来,咬了咬下唇,面露难色。
自从定下太子妃后,东宫就有宫人过来询问过,要不要给太子准备教人事的婢女,一连几回都被她拒绝了。
就连侧妃她都不打算给儿子立的,别说是教人事的婢女了,她才不想弄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给蕊丫头添堵。
只是如今都大婚了她才又想起来,她根本就没让人准备避火图送去给太子看过,也不知道他今晚到底会不会
皇帝的心思本就全在她的身上,立马就留意到她的脸色变了,便握着她手,颇为紧张地问道“仙仙可是哪儿不舒服可要先命人暂停大典”
赵仙仙有些难为情,本就上了浓妆的面容变得更添了几分潮红,附在他耳边细声说道“臣妾忘记让人送避火图给珒儿看了,怎么办才好啊若是今晚送去,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懂”
皇帝剑眉轻挑,倒是没想到她在为这事儿烦恼。
随后他的目光顿在她精致娇艳的面容上,怎么都移不开眼,喉咙蓦地有些发痒,轻咳了两声,他才沙哑着声音道“仙仙不必担心,这种事,到了时候自然也就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更新本章评论区有红包呀o
下一个番外陆陆就要回来啦
对了,小公主想做的事情太多了,大概可能是没有c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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