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仙仙把玩着手指上与耳坠配套红宝石戒指, 整个人渐渐陷入了沉思之中。
正巧到了整点, 矗立在正殿墙角处铜镀金大西洋自鸣钟, 发出一阵“咯当咯当”响声, 像敲锣筛一样, 一连就是八、九下。
李陆惊得瞪大了眼, 缓过来后, 僵硬地顺着声响望去, 满脸都是诧色。
他前世今生都没见过这样古怪东西,竟还会自己发出声音来。
赵仙仙却觉得他这副受到惊吓小模样滑稽可爱极了。
于是努力忍着笑安抚道“陆儿别怕, 这是西洋钟,这几日南边儿海商进贡上来, 母后瞧着新鲜, 所以就直接就摆在正殿里了。”
言罢,又起身走上前牵着他手, 缓步走到西洋钟前, 指着钟面向他解释道“只要这一根长些针,指着正上方时候, 就会发出声响来。”
前些年, 皇帝帮着赵仙仙找那番邦辣椒时,无意间得知了海外也并非世人所设想那般茹毛饮血蛮荒之地, 反倒还有许多比大周进步兴盛之处。
于是多番思量之下,逐渐开放了几处港口, 随后又革新了政令, 大力提倡与海外往来货贸。
所以与前世相比, 宫中才多了不少西洋物品,譬如这西洋钟,还有望远镜、放大镜等等。
原先阖宫上下仅有两面西洋水银镜,可是极为金贵稀罕物,都摆在了这露华宫里。
可如今开放海贸后,整座西京城所有钟鸣鼎食之家女眷闺房里,也都摆放着一两面西洋镜了。
前世沈岚虽然从海商手里找到了辣椒,可是她当时能力有限,所以没有在这方面多做考量。
而皇帝前世则是一直把心思放在赋税改革以及各种内忧外患上,根本没设想过发展海外贸易可能性。
今生倒是阴差阳错,将这船运海贸发展起来了。
李陆闻言,又将正殿环顾一周,果然摆了不少闻所未闻物什。
方才他过来后就只顾着想事情,倒也没留意到这么多新鲜物品。
赵仙仙见他这般好奇地左顾右盼,忍俊不禁,心里顿时化作一片柔软。
回到主位时,也不再像方才那般正襟危坐了,直接就慵慵懒懒地歪靠在身后苏锦绣花软枕上。
又勾起一抹柔和笑,软声细语道“陆儿,你方才想问什么便直说罢,但凡母后知道,定会尽数告知与你。”
李陆这才停下打量殿内动作,坐定了下来。
迟疑了片刻后,他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母后,儿臣这些日子绞尽脑汁,怎么都想不明白,母后为什么要将沈安平郡君养在皇宫里她不是沈大人家庶女吗”
赵仙仙心底一凛,欲要捻起糕点动作也顿住了,抬眼望他,颇为不解地问“陆儿,你没有这一世记忆”
殿内霎时间安静了下来,只余西洋钟“滴答滴答”细小声响。
李陆手指攥着衣袖,抿了抿唇,佯装镇定地回道“回母后话,儿臣似乎与这一世自己无法融合,所以,并没有这一世记忆。”
赵仙仙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刚重生时,也还跟前世一样,对自己误解颇深
她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又下意识压低了声音道“这些话母后一向不敢同你父皇说,只是既然你发现了,那母后便一一跟你细说。”
默了片刻后,又接着道“兰丫头并非是沈家孩子,而是慈安宫里那位前朝太后钱氏生,她生父就是沈大人母亲亲侄儿,所以前世她才会被偷偷抱到沈家里养着。”
李陆怔忪住了,好半晌都不能回过神来。
他想起来某一次觉醒时,就听到过说孙兰娘在宫里。
当时还百思不得其解,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今生也不知是怎了,钱太后有身孕消息在宫中传了开来。那会子母后正巧重生不久,又刚好怀着你,也不忍心见宫里有晦事发生,也就与你陈姨将事情压了下来,默许了这个孩子出生。”赵仙仙轻叹了一声,垂下眸子。
“后来又见她是个白嫩可爱女娃,也忍不住心生喜爱,于是也就时常让她过来与你一块玩儿,也好叫你有个玩伴。”
李陆这时才茅塞顿开。
喃喃自语道“怪不得那爱女如命首辅沈大人,却对庶出沈岚视而不见了。甚至后来沈岑自作自受毁容后,他就放话再不认沈岚为女,居然是因为”根本就不是亲生。
殿内再次陷入了冗长沉寂中。
犹豫挣扎了好一会儿后,他起身上前去,在赵仙仙跟前直直地跪了下来,拱手正色道“母后,儿臣有关于安平郡君要紧事禀报。”
“陆儿你这是做什么”赵仙仙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急忙伸手扶他起来,又拉着他坐在自己身旁,握住他手拍了拍,浅笑道“有话直说便是,跪什么跪”
“儿臣无意中发现,安平郡君其实与沈岚,其实并非是同一个人。”手被她握着,李陆背脊僵了一下,原本苍白到发青脸色突然变红了一些。
“嗯,母后也发现了。”赵仙仙颔首,神色黯了黯。
她一直没敢将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书事情说出来。
毕竟这比重生还要更离奇许多,若是让他们父子知道了自己只是一个书里人物,而且还是无足轻重角色,也不知会生出什么想法来。
“啊”这话让李陆生了一瞬愣怔,讶然地喊了一声。
于是赵仙仙揉了揉他脑袋,无奈地笑道“母后早就知道她们不是同一个人,所以还带着她去了一趟清凉寺里,为她求了一块瑞兽黄玉佩来安魂辟邪,但前些天却丢了”
“瑞兽黄玉佩”李陆听着这名字就觉得有几分印象,于是努力回忆了一下,上回小公主和孙兰偷偷到南厢房看自己时,他似乎是见过她戴在腰间。
赵仙仙又叹了口气“嗯,上回她和玖儿一起偷偷摸摸去看望过你后,就不见了。”
说完,她从摆在桌上点心碟里捻起一块雪白糯滑牛乳糕,递到他手上,自己又再捻起一块,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牛乳糕其实就是牛乳加到大米粉里,再混合白糖搅匀,上锅里蒸熟。
从前用大周自己生产那种发黄白糖时,自然是做不出这么白。如今用是海外进来洋白糖,不仅保持了牛乳颜色,而且牛醇口感更加纯粹了。
这向来是今生大皇子最喜爱点心,他早些年总不肯吃乳母奶,只能吃些菜糊糊、肉糜粥之类,所以每日都要吃牛乳糕。
李陆接过牛乳糕也是一愣,他前几次觉醒时也是吃过。
一想到这是生母亲自递给自己吃,便又有些紧张失措,学着她一样小口小口地咬了起来。
吃完手里这块小小牛乳糕后,他拿起放桌上帕子拭擦一下嘴角,又问“母后就没让人找找那个瑞兽黄玉佩”
赵仙仙点了点头,面露难色,柔声道“自然是让人找过,还让底下人将整座皇宫都翻找一遍,可就是没任何踪影。”
她吃完一块牛乳糕后,接着又捻起一块清爽脆口绿豆马蹄糕来吃。这桌上摆几碟都是她午膳前点心。
心里却暗暗想着那黄玉佩听明达法师意思,应该是件法器,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悄悄隐匿起来了
“整座皇宫都找了可是似乎并没人到儿臣房里翻找过”李陆困惑地望着她。
这几日他一直在寝房里养病,别说是有人进来搜找了,便是从前原该日日清扫宫人,也都没敢进屋整理,生怕扬起灰尘会影响到他养伤。
赵仙仙一听这话,立马放下手上绿豆马蹄糕,紧张地握住他手,追问“没有人搜过你那屋”
也不等他回答,就急急忙忙唤了在殿外候着清云进来,问道“你可有带人过去大皇子屋里搜过那个玉佩”
清云被她语气惊得也有些局促不安,想了想就立马回答“回娘娘话,奴婢第一时间就带人去搜了公主郡君那头东偏殿,西偏殿是沉云过去搜。”
“那便快唤沉云过来”赵仙仙秀眉微微蹙着,声音里隐隐含着恼怒“还有,你现在亲自带人过去大皇子屋里搜一遍。”
清云连声应下,忙不迭地小跑出去,一手就将还在不知所措沉云拉了进来,自己转身又跑了出去。
赵仙仙轻飘飘地睇了沉云一眼,不咸不淡地问“之前你带人去西偏殿时,可有搜过大皇子寝房”
沉云至今还有些云里雾里,回道“回娘娘话,奴婢是亲自搜了大皇子屋,可那会子大皇子还在睡着,也没敢闹出动静,所以”
她突然生了些不详预兆,于是垂下头来,声音也压低了许多“所以只大概搜了一遍”
听了她这话,赵仙仙感觉好像自己一拳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心口里有股气上不来也下不去,憋得难受。
让她带人去找重要东西,她怎么就没了平日里盯着自己讲究规矩劲头了
李陆倒了一盏壶里乌梅配信阳毛尖茶,想要端到赵仙仙面前,但不知怎却突然生了些怯意。
半晌后,他深吸了口气,将茶盏奉上,颇为恭敬地说“母后,喝盏茶消消气儿罢。”
也不知是何故,赵仙仙莹白通透双颊,莫名生了些绯红。
算起来,这还是这个李陆第一次主动关心她
前世母子两人每回相见时,都是像方才一开始那般,她端端正正地坐在主位上,而他则是坐在下首,疏远得像陌生人一般。
后来为了他要迎娶沈岚之事,母子俩更是闹翻天了,但凡开口便是针锋相对。
她伸出手正要接过他递来茶盏时,清云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手里高高举着那块瑞兽黄玉佩,自己则是半躬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气。
赵仙仙顿时喜不自胜“好清云,你这是在哪儿找到”
话一落下,她先接过李陆手里茶盏后匆匆呷了一口,然后就放在手边小几上,起身阔步走上前去,接过清云手里玉佩。
清云缓过来后,眉飞色舞地邀功道“奴婢一进到南厢房里,就直接趴在地上找,果不其然,就在床脚边儿旮旯位置找到了兴许是大皇子最近养病,宫人们也没挪动清理过床底,所以才没发现。”
“你自个儿去库房里领赏罢”赵仙仙也顾不上赏她什么了,只让她自己去领。
又拿起玉佩翻来覆去地检查着,发现左上角玄武浮雕有一丝微不可见裂痕,心底不由得一颤。
这黄玉佩左上方是玄武,右下方是貔貅,分别作安魂与辟邪之用,这玄武就是安魂,如今却生了裂痕,赵仙仙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莫非意思就是玉佩感受到了孙兰身体被别魂魄占了,已经安不了原本孙兰魂魄了
思忖良久后,她又吩咐清云派人去清凉寺跑一趟。
若是明达法师在,则将这玉佩情况告诉他;若是不在,便问清楚他去向,以及问问有什么能联系上他法子。
电光火石间,李陆想起来赵仙仙方才说过,这瑞兽黄玉佩有安魂之效。
最近几日玉佩一直在自己床底,莫非自己一直能觉醒着,就是因为这个玉佩
他神色复杂地盯着赵仙仙手里玉佩,嘴动了动,却欲言又止。
。。
与此同时,昭明宫御书房里,闷热得像是个蒸笼一般。
为了节省,昭明宫这头是不管多热天儿都不放置冰盆。
所以不少太监宫人私下里都暗暗希望能到露华宫当差,毕竟夏日里冰盆,冬日里红萝炭,大部分都是供到露华宫去。
最担心就是会被分到昭明宫里当差了。
光是要在喜怒无常皇帝身边当差就已经够骇人了,而且他是冷是热都压根儿不放在心上,为了节约开支,一律都不用。
坐在书桌后皇帝,身着玄色五爪龙纹长袍,头上用白玉发冠束发,剑眉凤眼,配着周身凶煞气势,极为锐利慑人。
他正汗流浃背地提着狼毫,一本接一本地批阅这堆垒得高高奏折。
批完一本后,随手又拿起另一本,一见是远在肃州赵深递来折子,也不翻开,直接就丢开另一边不管了。
这些年来,赵深无数次请求要回京述职,可皇帝都只当作没看过他奏折,也半点不松口。
武将向来都是无召不得擅自离开前线,所以没有皇帝允许,他也就一直没能回来西京城。
皇帝冷哼了一声,想起前世赵深早早地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如今是杀也杀不得,可人留着也着实膈应得慌。
又回想起他前几年中秋宴上,偷看赵仙仙时那个灼热眼神,一时间气上头来,抬脚用力狠狠地踹了几下书桌。
这书桌上回被他推倒过一次后,就快要散架了,如今又遭了他这几下踢,更是变得摇摇晃晃了。
候在外头张德全一听见动静,先是心底一颤,然后识趣地上前去,谄笑道“陛下,马上就到晌午了,可要传午膳了”
皇帝冰冷神色收敛了一些,问道“皇后现下在做些什么传午膳了没”
张德全回道“回陛下话,娘娘还没传膳,正与大皇子在正殿里说话呢”
想了想,还是又补充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娘娘一开始还屏退所有宫人,”
皇帝剑眉紧蹙,暗暗有些担心那个前世李陆会对自己仙仙做什么,于是起身阔步走出御书房,沉声道“摆驾露华宫。”
“是”张德全急急忙忙跟上他步子,一起往露华宫方向走去。
没过一会儿,皇帝就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到露华宫殿前了。
本想如往常一样直接进入殿内,但抿唇思索了片刻后,他还是挥手让身旁张德全通传一声。
得了示意张德全,连忙用自己尖利嗓音,朝着殿里头喊道“陛下驾到”
而殿内正研究着玉佩赵仙仙和李陆,都被这声响猛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要将玉佩藏起来,可回过神来,又发觉根本没必要藏,于是就直接放在小几上了。
皇帝见她们母子也不出来迎自己,心里略微有些发虚,踌躇片刻后,就径自进了殿内了。
没想到是,刚进殿内映入眼帘,竟然是她们母子俩一起坐在主位上,看上去颇为亲昵模样,让皇帝不由自主地生出一阵阵酸涩来了。
他也大马金刀地坐下,硬是在中间将人家一对母子隔开来,又大手一伸将赵仙仙揽进自己怀里,极为温柔地笑问“仙仙与他说了什么他可还有再如从前那般事事顶撞你”
赵仙仙被他挤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歪着脑袋,睁着一双亮晶晶杏眸望他,娇声细语道“陛下放心,自然是没有,陆儿如今已经学好了,您也别总记着从前事罢。”
皇帝微怔,脸上笑容顿时僵住了,又极快地扫了一眼身旁李陆,神色严厉,眼底不悦一闪而过。
自己仙仙前世今生为了生下他,都受了不少苦,可他个蠢钝逆子,却偏听偏信,宁愿相信别人也不相信自己生母,最后还害得自己仙仙也遭了毒手
李陆感受到他眼风里厌恶,也颇为自觉地起身,走到下首位置上坐着,垂头默不作声。
就在这时,摆放在墙角处铜镀金大西洋自鸣钟,再次发出一阵“咯当咯当”响声,短针和长针都同时对准了正上方,正好到了午时了。
“都晌午了,仙仙还不传午膳”皇帝压下心底翻滚情绪,握着她柔软白嫩小手捏了捏。
“玖儿和珒儿还没下早课呢,等她们回来了再传也不迟。”赵仙仙笑道,又回握着他粗糙大掌,漫不经心地用指尖在他掌心划了几下。
皇帝感觉她就像拿着一根羽毛在自己心上拂来拂去一样,撩拨得他心痒难耐。
随后又皱着眉头,认真回想她方才在自己掌心写下几个字是什么。
想清楚后,他顿时心花怒放,面露期许地望着她,又刻意压低声音问“仙仙,当真”
赵仙仙面露羞赧,又不想在孩子面前跟他太过亲密,于是把头垂得低低,佯装一本正经地把玩着手上羊脂玉镯子。
。。
西京外郭城,朱雀门街以东宣平坊里苏家宅子。
苏家虽在西京城里开了好几家医馆,可西京城里寸土寸金,他们家也只有这一座二进二出宅院。
陈嫃自从前些年与苏太医成婚后,就搬离了在兴宁坊县主府,来了这略偏远些沈宅一起住着。
清晨醒来后,陈嫃在明雅和明惠服侍下梳洗更衣过后,欲要过去正堂给老太太苏母问安。
走到半路时,她又朝着明雅低声问了句“夫君昨日值夜,今日可回来了”
明雅笑道“回县主话,姑爷还没回呢,听小厮提了句,姑爷若是值夜第二日一早没回,便可能是宫里有事耽搁了。”
如今苏太医已经被提为正六品太医院判了,在太医院里官职仅次于负责露华宫那位张院使。
前两年太医院里有好几位年迈老太医,竟同时主动请辞要告老还乡,于是就空了不少缺。
苏太医虽年纪轻,但不仅医术高明,为人处事都极为稳妥,且又世代从医,经过张院使举荐,他就填了院判这个缺职。
端坐在正堂里主位上,身穿白色窄袖短襦,外套酱色半臂,下着松花色褶裙,梳着翻刀髻,执着个绘了蟠桃团扇扇风老太太,便是苏母了。
苏母如今已年过五旬,若是板着脸时还看不出什么,但稍做些小表情就能发觉到她脸上皱纹了。
不过就这么光瞧着,也能看出她年轻时是个清秀丽人,不然也不会生出一对相貌不凡儿女来。
她是西京周边乡县里农户出身,因着生了一张好相貌,不像家里兄弟姊妹一样继续务农谋生,而是嫁进了这有些家底苏家来了。
在医道方面半点不通,也不大识字,寻常时候她都不会到自家医馆里去,也不喜与邻里间往来,就日日待在家里,缝制衣裳之类消磨时间。
因着自己出身低微,她生平最怕就是与高门世家人打交道,于是从前一直只给儿子打听些小门小户家姑娘,连最疼爱小女儿也是嫁到了寻常商贾家里。
偏偏她千挑万选,最后儿子却自己相中了个县主,还非她不可。
自赐婚懿旨送到家中后,她便气得好几日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虽说陈嫃这个静乐县主与寻常世家千金不同,只是个有名无实孤女出身。
可谁人不知,她是从小就被当作国母来培养长大,后来又确实当过几年皇后。
这么一尊大佛,如今居然要到自己家来了,而且据说还同另一个姓贺将军纠缠不清。
于是在陈嫃还没过门前,苏母就已经对这个儿媳妇心生不喜了,后来见她确实是讲究颇多,更是怕得很。
但不管苏母面上不喜有多明显,陈嫃这些年来还是照例每日晨昏定省地过来给她问安。
她被明惠搀扶着跨过门槛,走进正堂后,便恭恭顺顺地朝主位上苏母福身行礼。
苏母最不耐烦就是这些什么劳什子礼节请安,撇撇嘴后,便没好气地挥了挥手“快起来罢,老身受不起县主礼。”
陈嫃好像听不出她话里意思一样,浅笑盈盈道“母亲怎么会受不起,在母亲面前儿媳就是儿媳罢了,哪里是什么县主。”
苏母闻言脸色才稍好了些,她最怕就是陈嫃摆县主架子,所以每每听了她说类似这样话,心里也就好受些。
“对了,你最近可有再让大夫过来瞧瞧身子”话问出口后,苏母也感到尴尬,执着团扇手摇得更快了。
虽不喜欢这个儿媳妇,但苏母也是从来没有为难过陈嫃,甚至连孙子都没催过。
可如今她们小两口都成婚快六个年头了,也忍不住要念叨上几句了。
她本就日日在家里闲着,儿子还没成家时就已经盼着有个孩子来带带了,可偏偏这么多年来,影儿都没有半个。
陈嫃听了她这话,心底一阵咯噔,但很快就恢复了平常淡定从容模样,含笑道“回母亲话,儿媳隔段时间便有请过大夫来,且夫君也是懂医,他也跟大夫一样,说儿媳身子并无碍”
苏母脸上讪讪,她自然也是知道这些。
她又垂下头来,想理一理身下松花色褶裙时,余光扫到了放置在太师椅边上琉璃冰盆,忽然灵光一闪。
苏家这样人家,自然是用不上冰盆这般金贵物什,这些都是宫里赏给陈嫃,陈嫃又孝敬过来给苏母用。
苏母一瞧见这御赐冰,就想起宫里皇后娘娘,人家跟自己儿媳年纪一样,可孩子都三个了,其中一对还是龙凤胎,说不准这里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秘方
她也不敢让儿媳妇乱吃那些什么助孕药,她当年生完小女儿后再没怀上孩子,就被自己那个女医婆婆逼着吃过不少所谓助孕方子,半点用处都没有。
可皇后娘娘这等人物用,定然都是好东西,说不定能让自己儿媳妇也一举怀上龙凤胎,自己就能含饴弄孙了
干咳了两声壮胆后,苏母把目光放在陈嫃身上,努力让自己显得慈祥可亲“阿嫃呐,你同皇后娘娘关系好,可有询问过她,有没有什么怀胎秘方啊尤其是怀龙凤胎”
陈嫃端茶动作微微一滞,随后又拨弄了几下茶盖“回母亲话,儿媳瞧着兴许是没什么秘方,皇后娘娘那会子也是临生前才知道怀是龙凤胎,况且”
她顿了顿,才接着说“况且,儿媳向来都不同娘娘讨论这些。”随后又垂眸思索些什么,不再言语。
可苏母却被想象中自己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场面冲昏了头脑,听了她这解释也只当她是脸皮薄,没问过人家。
于是她又锲而不舍地说“不如这样罢,你看能不能带着老身进宫一趟,便是让老身亲眼瞧瞧那对龙凤胎,沾沾喜气也好啊”
陈嫃不忍心在老太太兴头儿上泼凉水,也只好应下她,当作带她到宫里开开眼了。
本是打算准备好明日一早入宫,可苏母心急难耐,非要今日就进宫去,话一落下就转身回屋里,还说要换身最鲜亮袄裙进宫。
陈嫃无奈一笑,只好吩咐底下人快些去准备车马,以及让人提前去宫里禀告一声。
莫约过了一个时辰后,她们这对婆媳就乘着马车来到了宫门前了。
因着她们来得急,宫里这边也没给她们准备换乘轿辇,只能在宫门这儿下了马车后直接往里头走去。
一路上,苏母嘴惊得都合不上了,她生来就在村野里长大,便是嫁来西京苏家后,除了坐马车回娘家送礼过节,平日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她原以为皇宫就是大些个院子,里头住着贵人们罢了,没想到竟是这般巍峨恢弘,层楼叠榭,就像画里头神仙住地方似。
放眼往远些地儿瞧去,见着有不少瓜棚菜地,才有了一丝自己还在人间感觉。
她用手掩着嘴暗笑,又附在儿媳妇耳边小声问“阿嫃,怎皇宫里还种菜呀”
陈嫃刚要开口回答她,身后就传来小公主兴奋叫喊声“陈姨陈姨”
小公主与小皇子刚下了早课,正要回露华宫里用午膳,在宫道上就遇见她们了。
苏母也忙转过身来,瞧见是两个个五六岁大娃娃,提到嗓子眼儿心才放了下来。
随后蓦地想起了什么,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女娃脸看,满是震惊错愕,嗫嚅着“这这不是仙妞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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