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秋日清晨, 日头发出柔和的光辉,照得露华宫的殿檐上的一片片琉璃瓦都微微泛着光。

    赵仙仙起身后就用了早膳,见跟乳母们一起住在偏殿的大皇子还没醒,就坐在金丝楠木软榻上吃着今日的茶点。

    只吃了一口龙须酥就觉得腻的慌,赶紧端起那盏信阳毛尖来猛喝两口解解腻, 她又突然想嗑瓜子了,便让清云派人去御膳房里问问, 有没有瓜子备着。

    跑腿的宫人很快就回来了,给赵仙仙禀告着御膳房准备的瓜子品种, 有桂花味的、薄荷味的、梅子味的

    赵仙仙听着这些花哨的名字就觉得怪膈应的,直接指名道姓要了最寻常的五香瓜子。

    结果还是送来了两碟, 一份是瓜子仁儿,一份普通的五香瓜子。

    这嗑瓜子自然是要磕才有滋味, 于是她只留了那碟完整的瓜子,一边像个小松鼠一样慢慢嗑着,一边听清云这个消息灵通的丫头,绘声绘色地说近日来宫廷内外的趣闻。

    “奴婢原先还想着, 那沈大人两三年就把人家十几年的升迁路给走完了,定然会有什么大作为呢, 想不到就这么被派离西京城了。”清云兴致勃勃地说着, 语气中还带着惋惜。

    赵仙仙停下了嗑瓜子的动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朝着她说“清云你别是看上了沈大人吧人家的闺女都会跑了。”

    她听闻沈焕被调往楚地后, 也顿觉松了口气, 前世沈焕一直没有离开过,想来那庶女沈岚就是在西京里生下的。

    如今他在楚地,兴许就再不会有原来的沈岚出生了。

    攸地想到穿越来的沈岚,从千年后带来的众多美食,赵仙仙也有些不舍,这辣椒还能让皇帝派人找海运货通的打听打听。

    可是那些美食的做法,例如炸鸡、雪糕、奶油蛋糕她是怎么都琢磨不出来做法的。

    清云急忙摇手道“娘娘,您可别乱说,奴婢才不喜欢沈大人呢”

    她想起了张德全的徒弟方福贵,腼腆地喊自己“清云姐姐”时的模样,脸庞染上了薄红,咬了咬下唇。

    收敛了情绪后,又颇有些洋洋自得道“奴婢当然要多打听些消息,好给娘娘听着打发打发时间。”

    一旁的流云也笑了,伸出手来轻拍了她一下,道“清云,你的脸可真大”

    清云摸了摸自己被扇过的手,怒目瞪了一眼流云,撅了撅嘴,接着又继续说

    “沈大人如今这钦差大臣听着是好听,说是代表着天子下巡,可连个品阶都没有,原先的官职又被旁人顶了,也不知道之后还有什么出路呢。”

    “他的官职被谁顶了”赵仙仙满脸困惑地望着清云,她倒是不知道这件事,平日里皇帝只顾着听她说些琐碎事,却从来不同她说朝堂上的事。

    清云连忙给她解惑“娘娘,是冯首辅的养子,冯佑光大人,他如今已经是正三品的户部侍郎了。”顿了顿又道“前不久他还只是个翰林院的庶吉士呢,陛下也不知怎的,一眼就看中了他。”

    赵仙仙也想起来了,冯首辅的养子,不就是是前世许多年后的户部尚书冯佑光他的夫人,是罕见的与自己投机的官夫人,难道陛下提前把他提拔上来了

    “对了娘娘,奴婢还听说,沈大人的夫人杨氏又有孕了。”清云蓦地想起这桩事来,她心里愈发觉得沈大人可怜极了,无端被撸了官,被派出西京城,偏偏这时候,妻子又有了身孕。

    赵仙仙当即愣了神,秀眉微蹙,暗想道前世沈焕一直都只有两个女儿,一个是嫡女沈岑,一个是庶女沈岚,怎么他的夫人今生会又有孕了

    她睁大了眸子,猛地生出个大胆的念头来,会不会是沈岚其实也是嫡出,只是因着什么原因,对外宣称 是庶出

    但是也不对啊,谁家闲着没事把嫡女说成是庶女

    况且自己死后看过的原书里,沈岚自小就在沈家不受待见,只有祖母孙氏一人待她好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怎么这一世许多地方都与前世不同了,少了个庶女沈岚,却多了钱太后生的小兰儿还有沈夫人如今怀上的孩子。

    说起小兰儿,自大皇子出生后,她就没去过慈安宫看望小兰儿了,一时间也有些想念了。

    “去看看大皇子醒来没有,本宫想带着他一起去慈安宫,许久没见过钱太后生的小兰儿了。”赵仙仙彻底放下瓜子,咂了咂嘴,朝着流云道。

    “是,奴婢这就去。”流云急忙应下了,转身就脚步匆匆地往偏殿走去。

    清云则是扶着赵仙仙起来,服侍她换一身衣裙,如今已经入秋了,外出自然要添厚一些。

    赵仙仙选了身淡杏色祥云纹的立领窄袖上袄,下系着蜀锦织金马面裙。又想着是要去逗小孩儿玩的,就没戴什么首饰,只简单地挽了个高髻,斜插一根手指粗细的和田玉簪子固定着云鬓。

    清云怔怔地望着西洋镜里的清晰的人影,不禁感叹自家娘娘生产过后,不仅没有憔悴,而且愈发勾人心魄了,本就是千姿百媚中带着几丝娇憨可人,如今又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韵柔态。

    这时乳母抱着大皇子,跟在流云的身后,缓缓走来内殿过来。

    她见着赵仙仙,就微微福了下身,笑吟吟道“奴婢给娘娘请安了,大皇子这才刚醒来吃过奶,流云姑娘就过来了,真真是巧极了”

    乘着轿辇来到慈安宫后,因着一早就提前通报过了,一行人直接往殿里走。

    赵仙仙提着裙摆,迈过殿前的门槛,径自往那小木床边走去,“小兰儿醒着呢本宫带着你陆儿弟弟过来看你了。”

    又朝着一旁的钱太后颔首微笑,当作打声招呼,又柔声问道“小兰儿如今应该会翻身了吧”

    钱太后目光温柔,笑道“会了,昨个儿夜里刚自己翻了个身。”见她身后跟着的乳母抱着个襁褓,接着又道“对了,哀家还是头一回见大皇子呢,快抱过来瞧瞧。”

    乳母望了一眼赵仙仙,得到主子的允许后,抱着大皇子走到钱太后面前。

    “五官长得倒是像娘娘,不过男孩儿就是不一样,这身子看着就是个结实的,手掌也大。”钱太后轻轻捏了一下大皇子露出来的小手,惊叹道。

    赵仙仙双眸微微眯着笑“他身子骨是随了陛下,这才长得敦实。”顿了顿又让乳母把大皇子也放进小木床里,与小兰儿靠在一起。

    两个小娃娃都长得白嫩可爱的,胖乎乎的,不过明明差了一个多月,并列放在一起看倒像是同时生的。

    小兰儿侧着身子,挥着小拳头推这个过来抢地盘的大皇子,这大皇子挨了小几拳也不哭,圆溜溜的眼珠子四处乱转,努力想翻身看旁边的小兰儿,却怎么都翻不动。

    在场的人瞧见这两个娃娃的动作,都忍不住哄堂大笑,赵仙仙也是一起笑着,觉得心里柔软一片。

    尤其是再次见着小兰儿,她想再生个小公主的念头又冒了上来,也不知道陛下上回说要找男子用的避子药,找着了没有,不如让他先别服用了

    。

    转瞬间就到了八月中旬,因着九月廿一就是封后大典,事务繁杂,花销也大,这中秋夜宴索性就不办了。

    中秋节前一夜,皇帝在浴间梳洗过就进来了,看着空旷的寝殿里只剩赵仙仙一人,抱膝坐在床上,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望向自己,他一看就知道赵仙仙这是有事相求了。

    他阔步走到床边,伸出双手来轻捏着她如凝脂一般滑腻白皙的小脸蛋,语气带着宠溺“说吧,又 有什么事是想明晚出宫逛灯会”顿了顿,“还是想问朕,那个什么辣椒的下落,嗯”

    “才不是呢”赵仙仙把他在自己脸上作怪的双手扒拉下来,又觉得抬着头看他,脖子有些酸,让他坐下来。

    她微微歪着脑袋,用清甜娇软的嗓音问“陛下,臣妾想明日请阿爹和哥哥进宫来,一起过中秋,好不好。”

    上个月初大皇子的满月宴,赵父与赵深都找借口推脱了,没有来参加,至今都还没进宫来见过大皇子。

    赵仙仙一直惦记着自己阿爹与哥哥还没见过孩子,便打算明日请他们入宫来一起过中秋赏月宴。

    皇帝摸了摸她的发顶,“就这事仙仙你直接让人去请就是了,无须这样特意同朕说。”

    他这时候听着赵仙仙唤赵深为哥哥,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但也努力把情绪压了下来,又略微低下头来,用自己的下巴轻蹭她的脸颊。

    赵仙仙睨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又在醋意乱飞了,话说的好听,可若自己真的不与他提前说一声就去请,他又不知道会私下里乱想什么了。

    也不知道这个平日里杀伐决断、雷厉风行的帝王,怎么遇上自己的事儿,就跟个大傻子一样,她心里又是一阵甜滋滋的,一高兴就主动赏了皇帝一个香吻。

    香娇玉嫩的脸庞近在眼前,皇帝感觉到唇角上柔软的触感,呼吸不自觉一滞,声音里带了些怨念“仙仙,你来着月事怎么还要撩拨朕啊”

    “陛下真是冤枉臣妾了。”赵仙仙努了努嘴,把下颔抵在皇帝宽厚结实的肩膀上,随后有些含糊不清道“陛下,您先别服用上回说的那个知道吗”

    皇帝剑眉一蹙,片刻后才明白了她的话,但又想逗逗她,佯装听不懂“上回说的什么”

    “就是,就是那个避子药啊”她因为羞赧,双颊染上了薄红,一双杏眼也开始泛着水光。

    “仙仙又想要个小公主了”皇帝低声问,他私心不太想赵仙仙再受一回妊娠的苦,若不是重生的晚了,他连头胎都不想让她生的。

    太医院那头说,男子用的避子药大都效果不佳,倒是有一种绝子药不会影响行那事,他就让人把药下到沈焕的吃食里,顺便来试验效果,若是没问题自己再服用也不迟。

    只是想不到赵仙仙这么快就变卦了,他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就吃下了,不然仙仙实在想要再生,去找旁的人不要自己了怎么办

    “嗯,今天臣妾带着陆儿去慈安宫了,见着小兰儿,觉得还是想生个小丫头。”她眼前一亮,“前世是实在没办法,才没想过,今生还能生,为什么不要呀。”

    皇帝沉吟片刻,帮她把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笑道“好,仙仙想要就要,朕再努力些、勤快些,嗯”

    反正他不把东西留在里头,赵仙仙短时间内也怀不上,别的日后再说也不迟。

    赵仙仙觉得他这话听着暧昧得很,一脸嫌弃地躺平了,盖好被子要睡觉,不再理他。

    。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透,一轮火红的圆盘还悬挂在半空,赵府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自从徐氏被关进大理寺后,府里只剩赵深父子两人,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就把大多数下人都给裁了。

    正巧碰上了赵深准备要出门上值,不然这方福贵一行人恐怕要敲上许久才有人来应。

    “奴才方福贵,见过赵统领了。”方福贵见开门的就是自己此行要找的人,急忙拱手行礼。

    赵深看清了来者,面带诧色,挑了挑眉“原来是方公公,快请进”

    “赵统领这是准备要去当差吧奴才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只是来传达一下陛下与娘娘的意思,说完就走。”方 福贵低眉顺眼道

    “娘娘心里记挂着您与国丈大人,想着今个儿是中秋,想邀二位入宫一起过呢,天黑前奴才再过来一趟接你们。”

    赵深闻言心跳莫名加速,手指不自然地收紧,本想再找借口推辞,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默了片刻,就应下了“劳烦方公公了。”

    他转身回去同还在睡梦里的赵父说了一声,就径自往御林军驻京营里去上值了。

    到了申时,他特意提前回来,就见方福贵早早的在府中候着了。

    “赵统领您回来啦,那便请您和国丈大人跟着奴才走罢”方福贵笑道。

    赵父听他喊了几回国丈,额头上都冒了不少虚汗了,方才还出言让他改口,可方福贵却笑说“娘娘只认您这个父亲,您自然是担得起这一声国丈了。”

    皇帝原先特意赐的这座离皇宫极近的宅子,他们倒是连马车都省了,一刻钟的脚程就能走到宫门前。

    等他们走到露华宫前,已经是黄昏了,橘红色的夕阳渲染着天空,层层叠叠的晚霞,渐渐被夜风吹散开来了。

    赵仙仙早就在站在殿前,伸长了脖子等着了,见有人来了,就急匆匆地小跑上前去迎。

    赵父和赵深急急忙忙给她行礼问安,赵父其实一直挂念着她,深深地看了她两眼,眼眶就湿润了。毕竟是当亲生女儿疼爱娇养着长大的,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赵深抬头看了一眼,就拘谨地敛眸低头,掩饰下眼里藏着的不可言说的情绪。

    “阿爹哥哥快免礼罢。”她面上是难以掩饰的激动,看看赵父再看看赵深,顿了半晌“终于见着你们了快跟我进来瞧瞧孩子,如今是一日一个样儿呢。”

    那沉香木制的小摇床直接就放在正殿一侧,大皇子正平躺在里头呼呼大睡着,乳母则是坐在旁边守着。

    赵父进来就见着这白白嫩嫩的大胖小子,睡着的样子与婴孩时的赵仙仙一模一样,忍不住满脸慈爱地笑着,心软得一塌糊涂。

    “娘娘,微臣有事想单独与你说,可否借一步”赵深捏紧了双拳,只淡淡地瞥了一眼大皇子,突兀地开口问道。

    这时皇帝也来了,正好听到了这话,不知怎的心里猛地一紧,扬手让宫人别出声,径自大步走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外露的寒厉

    “阿深,有什么事,还需要单独与仙仙一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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