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仲青看着跪在面前的女儿, 神色复杂。
“你真的决定了?”
闻媚螓首微点, 神色坚毅,“父亲, 我的伤已养好, 您不用担心我。于我而言,留在家族修炼的进益不大,我不愿止步于此。父亲, 东陵实在太小了,天地元灵气稀薄,与其同东陵的修炼者争夺为数不多的资源, 不若到外面闯荡一番。”
闻仲青愣了愣,没想到女儿会说出这种话。
他仔细看面前长跪的女儿, 视线滑过她那张娇媚无双的面容, 沉声说:“媚儿,你可知修炼一途, 为何女修总比男修少?成就大道的皆是男人多过女子?”
闻媚迟疑了下, 说道:“因为女子先天条件弱于男子, 且女子需要考量和顾及的东西太多, 各种原因都会耽搁女子的修行, 不若男人来得干脆洒脱。”
“正是如此。”闻仲青残忍地说, “既然你自己明白这道理,你可知女子的容貌过于出众会有何下场?”
闻媚心弦微颤, 抬头看向父亲。
她张了张嘴, 语气涩然, “女子容貌过盛,若是拥有强大的武力和雄厚的背景,便是理所当然,何人敢觊觎。但若是没有过人的本事和足以庇护的背景,容易招来觊觎和祸端。”
“是啊,你也明白这道理,那你可知道,若是在东陵,凭闻氏的地位,无人敢对你如何。可出了东陵之地,圣武大陆之广,东陵闻家根本不算什么,你独身一人,修为不高,又是如此容貌,何人能庇护你?”闻仲青问。
闻媚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起来,青筋毕露。
闻仲青哪里看不出她的不甘心,不由叹了口气,“你是闻氏这一辈资质最好的孩子,也是我最骄傲的孩子。可你是水系天品元灵根,于男修而言,是极好的炉鼎之资,若是让人发现你的元灵根,只怕会为你招来可怕的祸端。为父实在不愿意你因此被人毁了。”
闻媚抿着嘴唇不语。
半晌,她抬头,认真地看着父亲,说道:“如此,那我便毁了这张脸罢。”
“媚儿!”闻仲青惊叫。
闻媚不由笑起来,“父亲,如您所言,既然女子的容貌容易招来祸端,那便不要它罢。比起容貌带来的附加条件,我更愿意走一条通天大道,争那无尽道途,其他有没有又何妨?”
闻仲青听得胆颤心惊,直觉女儿是不是被宁哲洲刺激到。
他语重心长地道:“媚儿,宁哲洲虽与你无缘,但你莫要因此灰心,凭你的人品样貌,天品元灵根资质,还怕找不到合适的双修道侣吗?定有大好男儿随你挑……”
“我为何一定要找双修道侣?不能一人独自修行吗?”闻媚淡声问。
闻仲青目瞪口呆。
女儿果然被刺激得不清!
闻媚知父亲本性上还是一个比较传统的人,不欲说太多刺激他,既然已经作了决定,便不会再改。
半个时辰后,闻媚离开闻仲青的书房。
路上,遇到从演武场回来的闻氏年轻一辈的弟子,由闻娴领头,其他闻氏弟子跟在她身边,唯她马首是瞻。
看到闻媚,众人纷纷上前行礼,口称四小姐。
闻媚是年轻一辈的闻氏第一人,这些年轻弟子见到她,都恭敬地叫一声四小姐。
闻娴脸色倏地变得十分难看。
这段日子,闻媚都窝在房里养伤,极少出现在人前。没有闻娴在,闻娴成为演武场上最出色的闻氏弟子,众人的目光自然集中到她身上,唯她是从。
然而闻媚一出现,情况马上转变,她这闻五小姐只能退居其后。
既然都伤了,为什么不养久一点?
闻媚朝众人点头,勉励几句,便飘然离去。
闻娴叫住她,忙跟上去,笑着问:“阿媚,你的伤养得怎么样了?可好了?”
“好得差不多。”闻媚简单地说。
闻娴不信,她瞅了瞅闻媚的脸,那张妩媚娇艳的脸苍白得过份,唇色都淡得看不见,就和以前总是卧病在床的闻翘差不多。
想到闻翘,闻娴心里又一阵可惜。
虽然闻翘是个注定活不过二十的病秧子,好歹也嫁给了宁遇洲,凭宁遇洲在成昊帝心中的地位,只要拉拢了闻翘和宁遇洲,让宁遇洲在成昊帝那里美言几句,帮他们三房说话。只要他们三房得成昊帝的支持,还拿不下闻家吗?
二房没出息,哪里比得上他们三房?
闻娴心里愤愤不平,面上不免带出几分,说起话来也阴阳怪气,讽刺闻媚名不符实,鳞台猎谷的历练不仅没给家族带回什么资源,反而让家族为她治疗养伤,耗费不少灵丹。
闻媚脚步一顿,转头看她。
“看我作甚?难道我说错了?”闻娴理直气壮。
今年鳞台猎谷的历练,因外来修炼者加入,无辜惨死的人很多,连闻家也不能免俗,此次历练的弟子死伤过半,损失惨重。不过闻娴却十分幸运,没有正面遇到那些外来修炼者,还让她幸运地带回不少资源,得到长老们的夸奖。
这让闻娴十分自得。
果然还是他们三房厉害。
闻媚叹了口气,突然道:“五妹,你放心,东陵太小,我看不上,以后也不会和你争闻家。如果你能胜任闻家的族长之位,随时欢迎你去争取,我不会同你抢。”
“什么?”
闻娴狐疑地看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闻媚没再理她,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算是鼓励,转身离开。
闻娴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不明白闻媚这话是什么意思,还以为她是拿自己取乐。
直到过了大半个月,闻娴听说闻媚走了,离开东陵,不知去向,她才明白闻媚当初那话的意思,同时也醒悟过来,当日闻媚那话是道别,也是讽刺——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不信闻媚有这般好心。
然而闻媚已经离开,她想找人也找不到。
***
最后一笔勾起,符纸泛起一阵璀璨的灵光,一张黄级上品的雷暴符箓制成。
将制好的符放于一旁,宁遇洲揉了揉因专注而有些僵硬的脖颈,转头找闻翘,发现人并不在室内。
他放开感知,听到隔壁传来一阵沉闷之声,像是重物击打在墙上的声音。
宁遇洲起身,朝隔壁走去。
隔壁是一处空间颇大的练功房,当初建府时,宁遇洲特地为自己规划的,虽然当时还不能修炼,但他可以习一些凡人的武技强身,为以后修炼打磨身体。
练功房的门半掩着,宁遇洲推门进去,便被糊了一脸叶子。
他有些错愕,拨开门口处挡路的藤蔓,探头往里一看,发现练功房的情况比想像中的要糟糕,视线所及之处,见到闻翘正带拖着一丛藤蔓到处追着一只小兔砸,风风火火地跑过去。
妖兔的速度实在太快,虽说它现在为了闻翘已经尽量放慢速度,仍不是元明境修为的闻翘能追上的,纵使石金蟒行藤帮忙到处堵住妖兔的路,仍是被那只灵活的小兔砸逃脱,反而是坚硬的藤蔓攻击落空后,击在墙壁和地面上,留下一道道龟裂的痕迹。
若不是这练功房当初修建时,加固过阵法,只怕时此已经被这一人一兔给拆了。
第一个发现宁遇洲的是妖兔。
妖兔见到宁遇洲,便知道送灵丹的炼丹师来了,双腿蹬着飞来的藤蔓,朝宁遇洲疾跳过去。
宁遇洲差点被妖兔撞飞出去,后退了几步。
作为一个脑子比身体要灵活的弱渣修炼者,宁遇洲没办法以武力碾压妖兔,只能用灵丹来威胁。
“下次再这样,罚你一个月不准吃灵丹。”
妖兔:“……”
闻翘见妖兔撞到宁遇洲,知道这只兔砸的力气,赶紧跑过去,关心地问:“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啊?闻兔兔,过来给你哥哥道歉。”
妖兔瞅了瞅她,跳到她肩膀上,蹲在那里用一双水汪汪的红宝石眼睛瞅着他,一副忏悔的模样。
宁遇洲眨了下眼睛,视线从那只妖兔移到双颊红扑扑的姑娘身上。
他迟疑地问:“阿娖,这闻兔兔和哥哥是……”
闻翘手中还拖着石金蟒行藤,乖巧地站在他面前,清甜的声音软绵绵的,“闻兔兔是它的名字,原本我给它取了几个名字,闻兔子、闻小兔、闻大兔……可惜它都不喜欢,最后才定下闻兔兔这名字。还有,它叫我姐姐,那你就是哥哥啦,不是吗?”
宁遇洲:“……”
宁遇洲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发现自己一个没注意,小妻子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而这种变化是十分惊人的。
例如小姑娘此时拎着那截石金蟒行藤,这种妖藤不仅坚硬,而且如金属般沉重,可小姑娘却轻轻松松地拎着那好长一截,追着只兔子到处跑,没见流什么汗。甚至脸蛋添了几分晕红,虽然仍是柔柔弱弱的模样儿,却添了几分娇俏可爱。
小姑娘脑袋上顶着一只取名为闻兔兔的妖兔站在那儿,一人一兔都用一种萌萌哒的眼神看着他,看得宁遇洲莫名地就原谅他们——仿佛他们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可以原谅的。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原谅什么。
宁遇洲轻咳一声,按下心里莫名的情绪,笑着问:“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呃……修炼。”闻翘小声地说,眼角余光瞥见破破烂烂的练功房,有些不好意思。
宁遇洲走进练功房,原本想寻个地方坐下,发现这里没一处完好之地。
闻翘随手将那截石金蟒行藤抛过去,并将之催生,那截石金蟒行藤枝桠横生,很快就生成了可以坐的样子。闻翘扯着宁遇洲的袖子一起坐下,不好意思地说:“这截石金蟒行藤是我从你的空间里掰的,我发现它用来作武器比剑要好。”
宁遇洲看到她这一系例的操作,十分娴熟随意,便知她已经寻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战斗方法,摒弃了其他武器,以灵植为武器,可攻可守。
起初闻翘确实是想要练剑的。
她将妖兔叫过来,便是想让妖兔陪练,然而妖兔这陪练的等级实在太高,两者的实力相差悬殊,妖兔又不会克制,闻翘压根儿就碰不到妖兔的一根毫毛,反而被它趁机扑倒在地,抱着她的腿使劲儿地蹭,和在妖修洞府时没什么两样。
妖兔仍是当她是以前那株不能动的小苗苗呢。
闻翘情急之下,甩出收藏在储物袋里的一截石金蟒行藤,并且本能地催生它,让它迅速地生长出藤枝,将抱着她腿蹭的妖兔裹起来。
妖兔一个不慎,就被石金蟒行藤裹成了个球,吊在半空中,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挣脱。
闻翘发现这招可行,便弃了剑,改由石金蟒行藤为武器,到处追着妖兔跑,追堵围截,一打就打到现在。
空间里的那株石金蟒行藤生长得非常好,闻翘见猎心喜,便取了一截,打算用来做把剑,哪知道剑还没做成,却发现石金蟒行藤挺适合用来当武器,特别是催生出一大堆的藤蔓时,用来捆兔子好方便呢。
听完闻翘的叙说,宁遇洲笑道:“看来以后要给你找一些高阶的灵藤种子。”
闻翘欣喜地看他,“如果有就更好啦。”
接着他捏捏她纤细的手腕,实在看不出这细嫩得仿佛不堪一折的手能拎起那么重的石金蟒行藤。
闻翘摸摸鼻子,“可能是我转化为妖体后,力气变大了吧。”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不仅身体变好了,力气也变大了,对灵植的感知更敏锐,石金蟒行藤在她手中,宛若身体的一部份,轻而易举地控制它,为自己所用。
接着,宁遇洲为她检查身体,又做过试验,证实闻翘的猜测。
完全转变妖体后,确实比人类时的身体要好。
宁遇洲想了想,觉得闻翘完全可以伪装成木系元灵根修炼者的战斗方式,只要掩饰得好,不会轻易暴露她的半妖身份。
妖兔见夫妻俩径自做自己的事,不理自己,突然朝闻翘跳过去,蹦到她脑袋上,像一只雪团般窝在那里。
宁遇洲转头看它一眼,和妖兔那双红眼睛对视一眼,然后将它拎起丢出去。
妖兔锲而不舍地跳回来,扒着闻翘。
这是它的小苗苗。
闻翘见宁遇洲笑脸都敛了几分,莫名地有些心虚——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心虚,忙将妖兔扒下来,义正词严地说:“闻兔兔,我现在忙呢,不能随便抱着我的腿,不方便。”
不抱腿那就窝脑袋。
“脑袋也不可以!”
哪里可以?
“哪里都不可以。”
“…………”
宁遇洲看着这一人一兔,发现他们的交流毫无障碍,忍不住猜测,难道转化妖体后,植物和动物之间的语言障碍终于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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