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如兰终是没能等到那个人。
隔着半月,便听闻平宁郡主为齐衡操办婚事的传闻。虽说只是定亲,可谁都知道,好事将近。
她还抱着幻想,期盼着能有回音,可那人却无只言片语传来,就好似好梦黄粱,一梦终了。
盛老太太悔不当初,看着她失了光彩的眸子,竟说不出半句责怪,只叹自己失策。
就连王若弗这般的直肠子,见着自家闺女这般情形,也是软了心肠,暗地里抹了眼泪,权且当做没有看见的样子。
盛如兰瞧着,心中大恸,径直出了府,一头栽进了那樊楼买醉。
柳叶跟在身边,劝诫的话落在口边,终究还是没开口,私心里想着,若是如此放下,也是好的,索性便由着她灌了几壶,又吩咐喜鹊去端碗醒酒汤来。
“小二!拿酒来!快拿酒来!”
柳叶闻言刚要阻止,隔壁桌子便也叫嚷了起来,听着声音,倒也是位娇小姐。
盛如兰迷蒙着眼睛去看,只见那姑娘一身绮罗,衣衫华美,想来也是富贵人家。
“原来,权贵家的姑娘……也……也会喝酒啊……”
“你是哪里来的?唉?我认识你……你是上次马球会上同小公爷说话的姑娘?怎么?你也来喝酒啊?”
“想来你也听说了,他要成亲了?”
“是啊!他要成亲了,新娘却不是我!呵呵!什么狗屁小公爷,我才不认识!不认识!”
喜鹊端着汤回来,便看见自家小姐同位姑娘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疯疯癫癫的。
一个是梨花带雨,失落不已,拉着她家小姐的衣袖,哭道,“你知道吗?我初次见他是在宫宴上,因着姐姐出身低微,无人能看得起我们。只因一言不合,我便被他们推进了御花园的水池中,池水冰冷,却无一人敢扶我,只有他,他站在我面前像天神一样,拯救了我。从此以后,我便再也忘不掉那个人了,我盼望着能见他一面,盼望着能同他说几句话,虽然从不奢望成为他的妻子,可也没料到他的妻子会是嘉成县主那般的人!怎么会是她呢?我不甘心!我真的好不甘心啊!”
而自家小姐,则是四仰八叉地躺着,神色委屈,“骗子!什么狗屁齐元若!就是个骗子!”
许是喝的多了,她又翻了个身,一副将要入眠的样子,喃喃自语,“骗子!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喜鹊无奈地同柳叶对视一眼,连带着那位姑娘的侍女一道将她们扶了起来,灌了醒酒汤。
“咳咳咳……”
“咳咳咳……啊呸……什么东西啊?这么难喝!”
盛如兰清醒了许多,才同方才那位抱头痛哭的姑娘打了个照面,瞧她面容秀丽,眉头微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方才是我喝多了,失礼了。”
“哪里,小女酒后失言,盛五姑娘莫要见怪才好。”
盛如兰闻言愣了愣,好似有些诧异,“你认识我吗?”
少女笑了笑,脸上有明显的酒窝,“盛五姑娘或许不记得了,我曾在吴大娘子的马球会上见过姑娘。当时……您在跟小公爷说话。”
听到小公爷的名字,两个人都有些不太自在,少女顿了顿,便又道,“小女荣飞燕,姐姐是当今的荣妃。”
盛如兰听了,终于从脑海里揪出这么个人来。似乎是吴大娘子的马球会上,母亲王若弗曾经提点过她,两座大佛不可得罪,其一是负心汉齐元若的未婚妻嘉成县主,其二便是眼前这位姑娘——荣妃的妹妹荣飞燕了。
盛如兰端正了坐姿,只微微感叹,也不知是怎样的缘分,她们两个失意之人倒是聚在了一起。
“原是荣姑娘,如兰失礼了!”
荣飞燕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有意打趣,“方才五姑娘可不是这般无趣啊!怎么现在倒如此拘谨?”
“若是无人,谁愿意守着这劳什子规矩,就怕旁人瞧了去,又少不了流言蜚语,惹人心烦!”
听她快言快语,真叫人哭笑不得,原来这般爽朗的姑娘才是他的心上人,荣飞燕暗自叹了口气。
自来是有情人难成眷属,他这般的如玉君子怎么就配上了嘉成那样的肮脏泼才!
许是因为皆是失意之人,又都是和软的性子,临出了樊楼,两个姑娘好的像早已认识了一般,盛如兰索性弃了盛府的马车,同荣飞燕坐了一辆。
这临近东巷口,便出了事,数个刺客喊打喊杀地朝着冲了过来。
虽说是打着的是泼皮无赖的名号,可盛如兰听着脚步声,便知道,这些人都是些练家子。
如兰稍微一想,便知道这些人是冲着荣飞燕来的,可此时下车逃走,实在有违道义。
“你们快走!这些人是冲着我荣家来的,不必牵连你们!”
荣飞燕的话,反而让如兰坚定了留下来保护她的决定,她想起顾廷烨的新宅就在东巷,连忙吩咐喜鹊柳叶前去报信。
“不,我们不走!我们若是走了,那姑娘你怎么办?不如我们一起走吧!”
如兰摇头拒绝,“不了!你们快走!你们不会武功,留下来只会添乱!”
喜鹊还要说些什么,便被柳叶一把拉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向前跑了。
女儿家的清誉堪比性命,如若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别说是荣飞燕,荣氏一族的名声都会毁于一旦。
而名声败坏的荣飞燕也只有死路一条,盛如兰想不明白,究竟是谁下了如此狠手,一时之间,出招便狠厉了许多。
可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渐渐地便落了下风。
荣飞燕心地善良,又是劝道,“如兰,你快走吧!他们要对付的人是我!”
“傻姑娘,就算他们要对付你,如今让我看见了,又岂会放过我?”
话音刚落,那厢顾廷烨便一个利落地翻越,将他们全部打倒在地,“不要命了!敢欺负我闺女!”
余嫣红见荣飞燕在此,用手捣了捣他,示意他别乱说话。
顾廷烨自知失言,连忙收了刀,蹦跶到如兰面前,忧心如焚,“怎么样?没伤着吧?”
如兰摇了摇头,见他一脸忧心,难得的给了好脸色。
顾廷烨欣喜若狂,正准备趁热打铁,再讨女儿欢心,便听见“咚”的一声,荣飞燕受惊过度,竟然吓得昏倒了。
他感慨自己女儿养的好,胆识过人,看着地上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的目光便更加狠厉。
*
平宁郡主再次登门的时候,心态已经不似过去那般高傲自大。
半个月前的京城,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是御史大夫联合状告邕王妃教女不严,嘉成县主买(凶(杀(人之事,后又有荣飞燕等人作证,使得当今震怒,不仅褫夺了母女二人的封号诰命,还将邕王降了爵。至于齐国公府同嘉成县主的那桩婚约自然也作废了。
而联名上告的御史中,首当其冲的便是齐衡。
平宁郡主原以为经过那场逼婚之后,他已经认命,不吵不闹,却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也变得成熟起来,懂得筹谋了。
他空有功名,没有官职,不敢娶她,被迫有了婚约,也不辩白,只等着时机一到,给邕王一家致命一击,就连平宁这样养在深宫之人也不得不叹上一句好计策。
也许,时候该放手了!
平宁放下架子,和蔼可亲,同王若弗提亲的时候态度也好似平常人家的夫人,好说话得很。
“大娘子,我儿齐衡是真心喜欢五姑娘,望大娘子能够成全。五姑娘若是嫁到我家,我一定将她看做自己的孩子。”
王若弗原想摆摆架子,听她诚恳,反倒有些拿不定主意,便低声去问老太太。
老太太高坐在上首,听她言语不似过去那般高傲,又想起那齐衡不声不响就毁了婚约的果断,终究还是点头行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老婆子老了,管不了了!”
王若弗听了,知道这是老太太应了的意思,想着自家姑娘的性子,也未反对,反倒嘱咐起来,“不瞒郡主,我这女儿自幼娇养,性子天真烂漫,不懂世俗,还望郡主多担待担待啊。”
平宁应了,不经意间看见不为鬼鬼祟祟的身影,倒是气得够呛。
这孩子!怎么还不放心母亲吗?居然还让不为来看着!
可怜不为抬眼去看,正对平宁郡主的目光,受了惊吓,急忙跑出去复命。
这下好了,吾命休矣!
*
嘉成县主疯了的消息传遍京城的时候,盛如兰正试穿大婚的嫁衣。
那嫁衣精美绝伦,用的是上好的蜀锦,手艺却是出自母亲田若兰。
盛如兰心里头高兴,写给母亲的回信中便称了李二父亲。
这声父亲,时隔多年,也叫李二心情澎湃。
“听说嘉成县主的疯病,是因为见了被她害死的那些姑娘,连连噩梦所致。”
明兰帮她打理头发,无意间说起此事,颇为好奇。
“难不成这世上当真有鬼不成?被她害死的姑娘,死了多年,怎么就找上门来了?”
盛如兰听得可乐,转过身去,反驳道,“你傻啊!当然没有鬼啊!这是有人借着鬼的名字报仇哪!”
“报仇?替谁报仇?”
盛如兰坐在镜子前扶正头冠,又戴上耳环,头也不回道,“依然是为了替你姐姐我报仇啊!”
若不是因为顾廷烨如此宠她,不顾一切地替她报仇,她又怎么会甘心叫他父亲?
“是顾廷烨,还有那位回京汇报军情的禹州副团练使叫赵什么来着?”
“赵策英!”
“没错!奇怪!你怎么知道?”
“老实交代,坦白从宽!说,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明兰红了脸,有些躲闪,“上次同老太太自宥阳回京路上,遇上水匪,是他和顾二叔救了我!”
盛如兰闻言笑得开怀,“我太了解顾二叔了,这种时候,他大多数是在看戏。看来顾二叔救你是假,他救你是真吧!”
明兰放下梳子,越发羞怯,“姐姐越来越过分了,我才不理你!”
姐妹俩正说笑着,那厢便来催了。
明兰帮她整理衣裳,便要扶她到前堂去,盛如兰却不以为然,“且等着吧,早着呢!”
果不其然,说是催了,可等了半刻钟,压根就没有动静。
明兰不解,忙打发丹橘前去看看。
丹橘去了,回来却笑得开怀,“姑娘!有的等呢!前头不仅仅是二少爷三少爷拦着,顾小侯爷也拦着呢!小公爷本是请了他当帮手,岂料他比咱们家二少爷还难缠呢!”
盛如兰险些没笑出声来,倒惹得明兰好气又好笑,“姐姐这是不想嫁了?”
“他若是真想娶我,自然过得了,何须妹妹为他操心?”
明兰笑了笑,“唉!元若哥哥,这是娶了个母老虎呀!唉!真是命苦!”
“好个臭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两个人嬉闹一番,刘妈妈便来请新娘子出门了,姐妹俩慌里慌忙地整理衣裳,这才开了门。
“五姑娘,吉时就快到了,小公爷也在前厅候着了,咱们该去了。”
*
敬茶父母,接受祝福,新嫁娘便要出门子了。
盛如兰抬眼扫过父母,最后落在盛老夫人身上,她忽地想起往日扶在膝上小憩同姐姐撒娇卖痴的情景,只觉得历历在目,忍不住泪流满面。
盛老夫人声音哽咽,只嘱咐道,“好好的,如丫头,要好好的呀!”
话音落下,连带着盛紘都掉了几滴眼泪。
高头大马,十里红妆,这一枕黄粱终是美梦。
“五妹妹,你可信我?”
“我信,所以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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