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年年有余
蜀山脚下的小村村,依旧平静祥和,很难想象它曾经遭受过怎样毁天灭地的重创。想那日,天地变色,大地都冒出丝丝裂缝,极其恐怖的景象,总让人心底生寒。
年年有余依旧是那样开着,带有双鱼印记的招牌,香飘十里的炸鸡,总让无数小童趋之若鹜。
又到了听故事的时辰,小村村里的小童都聚集在年年有余,为首的叫小虎头,机灵古怪,趁着大家伙儿都没注意,一晃就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木桌上尽是炸鸡,仔细数来,倒有不少桶。
小虎头眼珠子直转,忍不住嗅了几口空气中弥漫着的炸鸡香味,对着房间大声喊叫起来,“大哥哥,又到了讲故事的时辰了!”
他可不敢偷吃,大哥哥,最讨厌不讲规矩的人了。
小虎头站在桌旁,两眼放光,不多会儿,房间里便走出来一个年轻男子,他一身白衣,俊朗的脸上透出几分无奈,颇为孩子气。
他走到小虎头面前,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捏捏他的脸蛋,取笑道,“我看那,你不是要听故事,是眼馋我的炸鸡啊,是吧?”
小虎头红了脸,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哪有?明明是大哥哥自己忘了时间,小虎头可乖了,一块也没偷吃。”
年轻男子摸摸他的脑袋,微微一笑。
这世间的轮回转世,亦是如此奇妙,六十年前,落仙宫宫主沙艳红所生的小虎头萧琅,和如今的小村村小虎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轮回一晌,便再也不是同一个人。
余英奇也没料到,自己居然阴差阳错修成了剑仙,在曾经的好友都相继离去之后,活到了六十年后。
那个他喜欢的姑娘,所存在的时空。
但他心里更加明白,打从璇玑门的那场交易开始,那个他喜欢的姑娘,便再也回不来了。
可人若是有所求,若是有所执念,必然心有不甘。
余英奇还是留在了小村村,重开年年有余,年复一年,他等的那个人,还是不曾出现。
小虎头没见过大哥哥这般模样,他从前只觉得这位大哥哥笑起来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在闪,不由得觉得好奇,伸手抓住了英奇的衣角,连声问道,“大哥哥,大哥哥,你怎么了?”
余英奇回过神来,安慰他道,“无事,我是在想,今天的炸鸡够不够你们分的?”
小虎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那有什么?就算不够,大家肯定会理解的。大哥哥,我去叫他们。”
“好。”英奇应了声,小虎头便跑出院门,对着院子外的小伙伴们招手示意,半晌,满院子里便围满了小童,很是热闹。
余英奇分了炸鸡给孩子们,开始讲述故事,“从前啊,蜀山脚下有个小村村,村里有个余英奇……”
“有个妹妹余英男,是吧?这个故事你已经讲了好几遍了!我都记住了!”小虎头啃了口炸鸡,有些不甘示弱地插嘴道。
余英奇并未生气,伸手用手帕擦过他嘴边的油污,和蔼可亲,“不,这一次,我要讲的是另一个故事。故事中的姑娘,她叫周妙,也叫齐灵瑾。”
也是我最爱的人。
小虎头听得认真,却又开口打断,“奇怪!一个人怎么会有两个名字?”
这次,余英奇没有回答,他的神情里有小虎头看不懂的悲伤。
我最爱的人,她死在六十年前。
*****
㈠岁岁今朝
黑木林里,漫天的大火,仿佛燃尽了一切的希望,周妙忽然出现,自高空坠下,落入冰冷的湖水中。
眼看着,湖水就要漫过她的脖颈儿,她却无力挣扎,直直地往下沉去。
难道就这样死了吗?不,娘,玉思隐……
她用力反抗沉水的命运,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认命。
突然间,似乎是幻觉,周妙看见一团火扑面而来,也不知是谁的双手将她拦腰抱起,飞向岸边。
她得救了!
湖水遮住了她的眼帘,她看不清楚眼前人的模样,只能迷蒙着双眼问他,“你是谁?是你救了我吗?”
话还未说完,唇上便落下一吻,冰凉的唇贴上她的嘴唇,倒叫她无法开口,却也无力挣扎,就这样被夺走了初吻,又羞又气。
又是突如其来的痛觉,那个鲁莽的人,咬破了她的嘴唇,她气恼不已,用力一推,便没了意识。
再后来,她一醒来,就发现自己来到了六十年前。
周妙提笔在画像上落下自己名字,又盖上私章,方才停了笔,心思万千。
她本名周妙,小字阿瑾,乃六十年后,蜀山掌门周青云之女,父不详。
这本不是什么隐秘,更似蜀山上公开的秘密。
其父丁隐乃六星之子命格,是为赤魂石最好载体,因而为正魔两道争抢。拜入蜀山之后,无意知晓真相,入魔,后迷途知返,与先蜀山弟子绿袍尊者上官警我,一同封印赤魂石,被打入冰窟结界,多年未出。
丁隐一生只与两名女子有过纠葛,一是绿袍之女玉无心,另一便是周妙之母周青云。
妙者,精深微妙,即隐也。丁隐虽对其母周青云无意,但周妙心里明白,母亲心里未必能够放下,不然也不会给她起这样的名字。
只是,这番纠葛怎样延续到下一代,还得从三年前的那场意外说起……
那时的蜀山上平静安乐,直到母亲周青云接到玉夫人的传信,说是周妙同其女玉思隐两姐妹,极有可能继承了其父丁隐的血脉,恐为赤魂石最好载体,另一方面,蜀山担子甚重,令她且忧且惧,因而大病一场。
周妙日夜照顾母亲,刚刚有了起色,偏偏蜀山上又起了波澜。
其父丁隐最好的结义兄弟张馅饼(后改名张问天)为了复活前蜀山掌门之女诸葛紫英,一心夺取赤魂石,杀戮无数。
周妙终于见到了玉夫人之女玉思隐,她到的时候,玉思隐已经重伤倒地,却仍旧不肯服输。
她刚要出手,便听见张问天类似挑拨离间的话语,“周妙,你当真要救她?你可知道你母亲的悲剧,你的父不详,可全都来自于他们母女!”
周妙犹豫了,她不是圣人,虽生性冷淡,可骨子里的骄傲,谁也无法抹去。
父不详,是她十五年的噩梦,张问天可谓一语中的。
就这么一瞬间的犹豫,玉思隐又伤上加伤,却还是执意阻拦,“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拿到赤魂石的!”
她那样瘦弱,却迸发出巨大的能量,周妙不得不承认,她被玉思隐打动了。
她很快加入了战局,出手伶俐,张问天冷哼一声,“果然是继承了你父亲的天赋,就是不一样!原本看在你父母的份上,我不想杀你,可你偏偏要跑来送死,就别怪我狠心了!”
话音刚落,方又上了杀招,周妙不敌,同玉思隐一道重伤坠地。
就这样,玉思隐为了阻止张问天拿到赤魂石,开启了五行灵碟,打开了生死门,把他们带到了六十年前。
周妙从天而降,成为了被小村村余英奇捡回家的姑娘。只是,她还不清楚,三年前那个孟浪的人究竟是不是余英奇。
周妙还在放空,眼前便出现了一桶炸鸡,还透着热气,明显就是刚出锅的。
她轻笑一声,慢慢抬头,眼前便是红色衣裳,扎着淡黄色丝巾的姑娘,圆圆的脸蛋,机灵可爱。
正是玉思隐,不,如今,该叫她余英男了。
不知道是不是余家遗传的基因,三年前,余英奇在白水潭边捡了周妙,余英奇的母亲余美娇又在黑木林边上捡了玉思隐,收作女儿,取名余英男。
玉思隐同她不同,她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余美娇把捡到她的那天作为她的生日,因而也就有了送炸鸡之事。
余英男俏生生地站在一旁,笑意盈盈,“嘻嘻,阿瑾姐姐,我娘让我来送炸鸡,顺便邀请你到我们家庆生。你该不会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吧?”
周妙轻轻摇头,“怎么会呢?我记得的。”
余英男深呼一口气,如释重负,“那就好。唉,我可没有偷吃啊!某些人一路上看着我,可严了!是不是啊,哥?”
余英奇晾着脸,恨不得把余英男暴揍一顿,却也不好不解释,他摆出一副事出有因的模样,结结巴巴,“余英男,你天天偷吃,都快胖成猪了,还吃吃吃!”
余英男气的够呛,一路追打,临了,还不忘强调她的生辰,周妙也是无奈。
兄妹俩刚走,便有便有一女子的声音传来,她笑道,“呵呵,这兄妹俩倒真是有趣。不过,你真的不考虑余英奇吗?余英男那样贪吃,还不是不敢对你的那份炸鸡怎样?他的心意,你应当知道才是。”
周妙将画卷晾起来,任风吹干,头也不回,“我注定是回去六十年后的,何必要误了他?”
那姑娘不由自主地又嗤笑一声,“你还不明白,有些缘分,是注定的,躲不掉的。你还没发现,你已经改变了吗?”
“你明明可以阻止这一切,却又为什么放任玉思隐成为余英男?你看似坚硬如铁,可你的心里早就住下了余英奇。你喜欢他,不是吗?”
周妙的身子一愣,回头看她,“齐灵瑾,我还没问你,六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三年前你就告诉我,我们的到来是命中注定,而你知道所有结局。我帮你达成愿望,你便会帮我回到六十年后。可如今,三年过去了,依旧是半点进展也无,我们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女子的声音缥缈,“六十年前,是一场噩梦,你只要记住……”
“记住什么?”周妙还未问清楚,她的身影便消散了。
又是这样,每次说到关键的地方,她便没了身影,看来,还是有着禁制才是。
周妙叹了口气,将画卷收好,径直往年年有余走去,这份画,便是她的贺礼。
也许,那人说的没错,也许她从来没有讨厌过玉思隐。
也许是血缘的关系,她隐隐觉得,这个姑娘身上有她没有的活泼灵动,就像是她身体里缺失的一部分,终于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带给她勃勃生机。
曾经的玉思隐也好,失去记忆的余英男也罢,都是个善良天真的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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