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等井路路出来了之后,对方已经老实的上床睡觉了。
她擦了擦被水汽溅湿的头发,一边靠着微弱的床头灯辨识方向,当她靠近的时候,才发现沙发上有一床柔软的棉被,一愣。
不自觉的回头看了一眼在床上侧躺着的青年。黑夜沉沉,她只能隐约的看见被棉被遮掩的身形,有些失笑。
轻手轻脚的走到床的附近,先检查了他床周边的盐圈是否破损,才关掉了他床头的小灯,顺便拉高了棉被,把他的肩膀也一起盖住。她看着那张熟睡的脸顿了顿,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有些羡慕,轻轻的叹了口气。
做完一切,转身回到沙发上摊开被子准备休息。还好对她这种身高来说,沙发的长度完全够她躺直休息。
闭上眼睛后,几乎没有多久井路路就完全陷入了睡眠,自然也没发现在黑夜中,那双陡然睁开的蓝色眼睛。
他在棉被中翻了个身,面无表情的再次闭上眼。
暮夜沉沉的用黑暗掩盖了一切,无知的风声,在寒冷空气中无辜摇摆的粉色欧石楠,花朵挣脱枝叶,飘忽的滚落到阳台上,咕噜噜的,犹如转动不停的命运之轮。
*
利莫内小镇的声音随着日光降落而渐渐变得喧闹,被人们踩得发亮的马路朦朦胧胧的反射着柔软的色泽,在透蓝的天空上,隐约还能看见透明的月亮,仿佛陷入海中的贝壳一般沉没。
哈利靠在窗户边看向外面,一只手拿着手机上下抛动。
手机还是按键的款式,枯燥死板的手机怎么看都和穿着昂贵的手工西装,浑身上流社会气息的哈利不协调。
当然,这个手机原本就不是他的。手机的主人一大早就不见踪影,只留下了一张纸条和一堆不值钱的衣物。
也许是在这充满古老风情的小镇上突然出现了的昂贵且充满时尚线条的跑车令人感到格格不入,周边一些早起的游客总是第一反应将视线停留在车上,然后才是透过微蓝的车窗,去看里面在光芒下仿佛发光的俊美少年。
他的侧脸被天色所描绘,原本深刻的五官经过光线的修饰后变得更加立体,钴蓝色的眸子陷在金色的睫毛里,显得有些朦胧,他微微的垂头,不经意的泄露出一丝引人心疼的敏感忧郁神情来。
意大利人的浪漫风情印入了他们的灵魂,有些人不住的想象那个英俊少年所等待的人,与他们充满甜蜜意味的恋情。
可就是这样一副唯美的几乎凝固的画面,被打破的时候,并不显得残酷,反而变得更加生活起来。
坚硬的鞋底敲击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急促的脚步声,可见来人是以多块的速度在民宿内奔跑。
少年仿佛察觉到什么一样抬起头。
声音震动空气,犹如敲击在心脏上的鼓槌。风中带着清晨独有的湿润寒冷气息,喧闹的响声仿佛一瞬间消失,有些人随着停下脚步,静态安静的世界中,被一缕黑色的发丝划破。
穿着白色T恤的少女陡然打破沉寂的画面,活力的,如风一般自由朝气不羁的眉眼,腰上绑着的红色格子外套随着动作飞舞,屋顶垂下的藤蔓被掠过时,在她身后纷纷扬扬的挥舞。
她动作一气呵成,打开门冲进了车里,随意的一撩头发,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累死我了。”她探头看了一眼前座上的时间,“还好我起得早。”
哈利很淡然的看着她,视线随着她缓慢散落的发丝往下,黏在了她因为运动而变得嫣红的嘴唇。她的唇形很漂亮,不薄不厚透着樱桃般的色泽,饱满的仿佛只要咬下去,就能从中间溢出甜美的汁液似得。
令人想要咬一口试试看。
车缓缓的开动起来。
井路路以掌成扇,在自己的脸侧煽着风,一边看着窗外古老缄默的建筑,丝毫没有察觉到自身边传来的打量视线。
窗外的风景几乎迷花了她的眼,直到哈利问第二次的时候,她才反应了过来。
“什么?”
“你早上去做什么了?”哈利很快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英语纯正发音优美,每个词组都如同刻度一般精准,总给人一种睥睨的傲慢感。
那种语调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国王正在对平民发问一般,带着某种矜持的冷漠。
井路路摸了摸后脖子,经过一晚的相处她早就习惯了对方这种语气,也没当一回事,含糊道:“就一点小事。”
“不能说的小事?”哈利看着井路路的脸,眉毛微微的皱了起来。他的眉尾有些淡,加上眼睛底下淡淡的青色,使他看起来有种脆弱易碎的阴郁。他往前弓了一点身体,不自觉的展现出逼问的姿态,金色的发丝垂落在脸颊旁,显得皮肤苍白。
井路路错愕的看着他,不知道对方又是什么情况,下意识的往后靠了一些。
“也不是不能说,只是觉得你对这些事情应该没什么兴趣。”
他昨晚对于她说的那些事情明明就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所以她也不想对他谈论太多这方面的事情。
“哦,你竟然这样了解我。”他的语气淡淡的,还透着一股清冷的情绪,嘴唇抿紧,鲜艳的红色嘲讽似得弯起。紧接着他又往前了一点,那双美丽的眼睛在光线中显得有些透绿,完美的像被泉水洗涤过的宝石,“可是,你越是隐瞒,我就越是想知道,不管我对内容感不感兴趣。”
他身上的逼迫感太重,明明两个人分别端坐在后座的两端,她却有种被人扼住脖颈,紧紧压在玻璃上的错觉。
井路路忍无可忍的翘起一根手指,支在哈利的肩膀上,把他往后按。
“好好说话。”她借此拉开两个人无形的距离,深呼吸了一口气,可惜空间就那么大,她不可避免的闻到哈利身上的冷淡木调香味。
有那么一瞬间她失去了意识,视线仿佛被无限放大,夹在空气的灰尘仿佛染上了阳光的色泽,变成一粒粒金色的玻璃球。透过那些细长刺眼的金线与浮空凝滞的金色尘埃,她看见了洁白的衬衫衣领,以及上下滚动的喉结。
秒表滴答的声音唤醒了她,从35秒跳到36。
她呼出了一口气,好像那一瞬间的凝固画面从来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一样,转手抽出了座椅后面的靠垫,抱在怀里,试图转移刚才被过分惊艳后产生的奇怪情绪,“只不过是发现有人跟踪我,所以给他一点小小的回礼罢了。”
可惜的是行李丢了,她只好早起找一些必须材料给对方捣捣乱。
“就像你昨晚做的那样?”哈利似乎并不满意她的回答,语气和表情都写满了探究,仿佛觉得她还隐瞒了什么似得。
“昨晚?”她想起自己做的那些符咒,摇了摇头:“不,那些符咒可困不住他,我用了一些魔法。”
“魔法?”他稀奇地挑起了一边的眉毛,表情夸张的有些虚假。
井路路也没有生气,整个人懒洋洋的沐浴在阳光的温暖中,眉眼半敛的歪了歪头答道:“对,魔法。”
“说说看。”他说。
井路路闻言抬起了眼睛,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明晃晃的露出了‘你居然相信’的得意表情,菱角分明的嘴角一翘,倒是没有敷衍他,而是解释了起来:“这也不是多么神秘的东西,实际上每个人都可以施展出魔法。”
“哦?”他端着高端大气的架子,抬起下巴,微垂着眼帘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以那份那副傲慢的态度来回应她带着得意的表情,给人一种他并不好奇,只是想随便聊聊打发时间的错觉。
不容忍任何质疑的任性脾气。
井路路侧了一下头,笑了起来,“只不过,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有它们的秩序,和不可打破的平等。这就代表了,想要使用魔法,就必须要付出代价。代价有许多,血液、器官、寿命……以及灵魂。”
“各种魔法需要的代价都不一样,而只要开始使用魔法,基本可以和天堂说再见了。”无论是哪个国籍,一旦开始,就等于在灵魂上烙上不洁的印记,她也一样,“说到底就是一种透支性行为,为了追求速度而付出比一般情况下更大的代价。”
虽然她也不追求上天堂就是了,谁知道亚洲人的灵魂到底会不会归天堂管。
哈利淡蓝色的瞳眸逐渐地敛下,颜色变深,双眼渐渐眯了起来,上下的打量着井路路。
她将沉重的内容说的轻松,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那你呢。”哈利意味不明地低声问道,声音很轻,好像是一阵轻抚过的微风,轻而易举就能消散,“你想要用魔法做什么,不惜……”
他笑了一声,声调里满满都是不相信,拖长了语调慢吞吞问:“付出代价也要做的。”
井路路懒洋洋的挪了挪位置,好让太阳能够晒到她的身体,一只手压着怀里的枕头,舒服的有些犯困,她打了一个哈欠简单答道:“找人。”
面前的少年皱起了眉头,似乎这个答案哪里让他不悦似得。
井路路很多时候其实都不清楚,明明是很年轻的人,为什么眼前这个人身上却一点年轻人的冲动都没有。
从外表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左右,年轻,优雅,傲慢而俊美,看起来像是经过了岁月沉淀的画中少年,除了他皱眉的时候。那股无法遮掩的阴郁透过了漂亮的双眼而蔓延出来,像是一个没有被满足的任性孩子。
哈利很平静的捏着自己的袖扣,黑色的宝石在他手上折射出锐利的光芒,依旧是那抹低哑充满磁性的丝滑声音,带着不容反驳的强硬命令语气,任性的接近逼问:“找谁。”
“不知道。”她笑道。
哈利因为她的答案而总算抬起头打量她,而她坦然的没有一丝敷衍。
“不知道?”于是他反问。
“不知道。”像是绕口令一样的回答,井路路又打了一个哈欠,声音都困的有些含糊,“不知道名字,不知道长相,不知道年龄,不知道国籍。我为了找一个一无所知的人,到处流浪。”
这个答案太过荒谬,可潜意识却相信了对方没有说谎。
因为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有一瞬间的空茫,像迷失在命运中一般惶惶不安。
他微微的皱起眉,有许多讽刺的话已经涌到唇边,想要嘲笑她毫无意义的愚蠢行为。不过下一秒他又止住了这种可能会让两个人的关系降至冰点的行为,安静的看着她片刻,毫无理由的吐出了一个单词:“为什么。”
车内的暖气让人太舒服,她垂着眼睛,困意汹涌如灭顶,在她快要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突然听到了不甚清晰的问话,来不及思考更多,下意识的答道:“因为……”
声音被含在舌尖,含糊的接近叹息,哈利不自觉的探过身子,想要挺清楚她的话。
“我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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