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量子号终于在六月九日的早晨停靠在了天津国际邮轮母港,下船之后也便宣告了这一段游轮旅行告一段落了。
“二爷,我没有抢到济南专场的门票,来不了了,再见!”跟张云雷一同下船的姑娘打趣道。
跟她同行的姑娘捂着每回都会打脸的小姐妹的嘴,“二爷你别听她的!这个女人每回都说抢不到票就不去看你呢,结果场场都是第一排,台底下最沙雕的那个就是她!”
张云雷感叹姑娘的可爱,但还是忍不住叮嘱:“知道你们爱我,但是不要为了看我去买高价黄牛票啊,留着钱给自己还有父母买点好吃的。”
“知道啦二爷,二爷拜拜~”
在出站口道了别就各自上了车,并约定到北展剧场见。张云雷坐在车上看着窗外那群拎着大包小包回家的姑娘们,心里百味杂陈。他曾经刷微博的时候看到过一个姑娘的追专场日记,其中一段令他印象深刻——
“这是我喜欢你的第六年,从混迹小园子到背起行囊辗转各地,说实话真的很累,也有想过要放弃想躺在家里白嫖,但是每当我想起那年的上海专场,想起你深藏在眼底的失落,再苦再累我也都不怕了。我不愿意再看到你用最甜的笑容掩盖住最苦涩的心情,我想要你快乐,真真正正的快乐,所以无论风雨,我都会去看你。”
这些姑娘们原本也是被家里捧在手掌心里疼爱的宝贝,可是为了他张云雷,从知道他张云雷的那一刻起,就拥有了风里来雨里去,独自闯天下的勇气。她们可以彻夜不眠在机场等早班机,她们可以接受硬座甚至无座的车票,她们也可以漂洋过海、翻山越岭……
从一个打不开瓶盖的小女生到一个臂力惊人能扛着好几斤重大炮当前线的女汉子,这中间仅仅隔了一个张云雷。
她们跟着张云雷一路风雨一路成长,张云雷也因为她们在不断的和杨九郎精进自己的业务,想每一场都给她们来一点不一样的东西。若是一成不变,不仅会让自己退步,也对不起姑娘们这么不辞辛劳的跟着他全国各地跑。
张云雷他们回到北京已经是下午了,张栖梧也刚睡醒。爸爸妈妈和哥哥们都不在,她除了被王慧拉着熏陶之外,就是睡觉了,有时候能从午后两点睡到晚上六点。
晚上吃完饭,一大家子聚在一起闲聊,也不知道是谁起得头扯了“入穴”这个话题。
“爹爹,什么是‘入穴’啊?”张栖梧已经听大家侃了很久的“入穴”和“挒穴”了,听也听不懂,只好眨着大眼睛问张云雷。
“就是捧逗二人搭档演出啊,就像爹爹和你干爹一样。”张云雷拥着张栖梧,耐心的解释道。
“哦~那小眼珠儿可以找人入穴吗?”
“当然可以啊,小眼珠儿想找谁呢?”
“小眼珠儿想找天天哥哥~”
“不行!”张云雷还没有答话,张修远就抢话了,“我不同意!”
“Justin,你这么凶干什么,别吓着小眼珠儿。”也被张修远吓了一跳的张云雷给张栖梧顺背,“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不同意?”
“天天是我的!谁都不能抢!”张修远从小嗓门就大,自从上幼儿园以来,他的嗓门就更大了,常常能把其他小朋友给吓哭。
“天天怎么就是你的了?你难道还能嫁给他?”张云雷捂着张栖梧的耳朵,免得她脆弱的鼓膜被刺激到。
“是!我就嫁给他!张云雷你休想拆我们!”张修远遇到杨元慕的事儿就乱了阵脚了,一时口不择言又直呼了张云雷的名字。
张修远又逃跑了,就算要抢他杨元慕也别告诉他!他不想听!他想张云雷就是偏心,就是更疼小眼珠儿,什么都紧着她。吃的玩儿的,他都可以让给妹妹,唯独搭档不可以!唯独杨元慕不可以!
小阁楼里光线很暗,只有天窗上有一片月光洒下,可是乌云蔽月,连唯一的光亮也没有了。
“我为什么不能快些长大?天天,我想跟你入穴……”张修远一个人躲在小阁楼的楼梯上,抱着膝盖低声抽泣。
本要追着张修远去的杨元慕被张云雷叫住了:“天天,你等一下。”
张云雷让程沅兮抱着张栖梧回房间去了,孩子虽然还小,但也不是个呆呆笨笨的,所以有些不该让孩子听到的话还是不要叫她听见。待楼上传来卧室门被关上的声音时,张云雷才开口询问:“天天,Justin想要跟你入穴,说说你的想法吧,你想跟他入穴吗?”
张修远挺背直腰,长身跪地,道:“杨筱湛只愿意同张筱岚入穴。”
霎时,张云雷和杨九郎眸中微光轻漾,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小孩儿有如此认真的劲儿。这份认真毫不逊色张云雷当年为了与杨九郎入穴,在玫瑰园跪了好几个时辰的执著。
杨元慕的心中也有自己的盘算,关于张修远的一切只有一心一意的勇毅才能配得上张修远将感情托付。虽然二人在台上已经是搭档了,但是没有正式入穴就还存在着更换搭档的风险,所以他必须在有其他搭档人选出现之前,抢在所有人之前跟张修远入穴。
张云雷抬眼,缓声道:“你不再想想?”
张云雷这样问是怕两个孩子将来会后悔,挒了穴可能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境地了,他不想看到孩子们后悔,也不想看到孩子们因为这些事儿伤了感情,所以一劝再劝。
“师父,我认哏。”杨元慕咬重了最后两个字的音,表示自己坚定的立场。他想他比师父和父亲都要幸运,因为他们辗转了数年,换了好多个搭档才找到了最正确的那一个。而他却是从说相声以来,就一直是和张修远在一块儿。
“认哏”二字拥有裂石穿云般的力量,击溃了张云雷内心的“不安城墙”。或许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低低暗叹一声:“我知道了,你去吧。”
杨元慕起身离去,张云雷泄气窝在了沙发里,颓废的样子令杨九郎不免担心他是否腿又疼了:“角儿,你也甭操这心,孩子们的事儿咱们也不好插手。”
“九郎,刚刚见小天儿那副模样,我好像看到三年前的你了。”张云雷的眼前的画面像老旧电视机切换频道,明明是杨元慕在说话,却好像听到了杨九郎的声音,“我在ICU的时候,你是不是同师父说了‘认哏’?”
“你都听到了?”杨九郎满腹狐疑。
当年在ICU,在郭德纲得知张云雷的真实情况后就跟杨九郎说让他考虑换一个搭档,可是杨九郎跪下来求着郭德纲不要跟张云雷分开。张云雷转幕后,他也跟着转幕后。张云雷上台说评书,他就给张云雷推轮椅,寸步不离。
当时的张云雷还在昏迷当中,但其实他是听见了的。不过他以为他是在做梦,而且同样的梦,持续了很长时间都会梦到。他在得知自己可能站不起来的时候,找过杨九郎,想让杨九郎招新搭档,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他这个可能瘫痪的人身上。可是杨九郎的“认哏”,彻底让张云雷闭了嘴。
“我连微博简介都改了,你可得对我负责。”杨九郎为了让张云雷不想东想西,只好匡他这一回,没想到张云雷真的答应他好好治疗,一定要站起来带着他站上更大的舞台,于是杨九郎真的就把简介改了,至今未换。
“九郎,谢谢你保护我的梦。”张云雷鲜少说这样肉麻的话,但是这句话他一直想告诉杨九郎,“这个世界上,在我最失意的时候,这样对我的并不多。”
张云雷的梦——“我想跟你入穴,不挒穴的那一种。”
入了穴,就是一辈子。是张云雷想去西方,杨九郎便会拥有同他一起闯八十一难的勇气。是张云雷想去江南烟雨的画中时,杨九郎会好好学划船,那时“你划船,我唱歌给你听”便不再是一句唱词。是张云雷想去北方的尽头,杨九郎会克制自己怕冷的难处。若是张云雷想去东方,杨九郎也会跟着啊。
他去哪儿,他都会如影随形的。
“角儿……”杨九郎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将手掌轻轻地放在了张云雷的头顶,他的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角儿”,在张云雷倒仓之前,杨九郎就是这么叫他的。
张云雷说谢谢杨九郎保护他的梦,岂不知他张云雷就是杨九郎的梦。张云雷是杨九郎年少时的遥不可及,是杨九郎入科后的不敢靠近与小心翼翼,亦是杨九郎在得知张云雷粉身碎骨时欲寻凶手讨债的决心与不可动摇。
所有人都说杨九郎这个男人好生幸运,年少时的偶像现在是自己的师父与搭档,年少时喜欢的球队找他拍宣传照,年少时喜欢的姑娘现在是自己的枕边人。杨九郎此生所遇甚多,遇到过倾盆大雨草树欲坠,遇到过温柔黄昏孤独崖石,遇到过光明山顶万丈霞光,最幸运的或许就是他所珍惜的都没有离他而去。
夜越来越深,被乌云遮盖住的月亮始终没有出来。
阁楼里的张修远怕黑,想出去,但是又想杨元慕来找自己。身处黑暗中的他,看着狭小的空间里最尽头的那面墙壁,沉重、空洞,好像下一秒便会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钻出来一样。
张修远恐惧黑暗,恐惧压抑,环抱着自己,瑟缩在角落里。
“远远,你在里面吗?”杨元慕叩响了房门,敲了半晌都没有回复,他就自己开门就去了。张修远不在房间里,就会躲到阁楼里来,这是他们俩之间的小秘密,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杨元慕打开灯,果然看到躲在角落里的张修远。他蹲下身,将瑟瑟发抖的张修远捞进怀里:“对不起远远,又让你一个人在没有光的地方待了那么久。”
杨元慕知道张修远怕黑,所以每次睡觉的时候都会开着小夜灯。在船上一起睡觉的时候,没有眼罩的杨元慕很不习惯在有光的环境里睡觉,但是为了让张修远睡得安稳,他努力克服自己去迁就张修远。
张修远紧紧圈住杨元慕的腰身,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双眸未睁,身子还因为笼罩在心头还未散去的恐惧而颤抖。
杨元慕一只手将张修远扣住,另一只手不停地给他顺背,哄着他的宝贝:“远远,我在,小怪兽没有来。”
平和的一切被突然爆灭的灯给打破了,吓得张修远又缩回了杨元慕的怀抱里,双手紧紧揪住他胸前的衣服,嘤嘤的抽泣变成了哭号嘶喊。杨元慕拥紧张修远,想要将怀里的这个宝贝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远远,远远,我在呢,一直都在呢。”
张修远哭得有些累了才慢慢平息下来,抽抽搭搭的说:“天天……我以……我以为……你……你不要……我了……你、你要、你要跟小眼珠儿……”
“咱们入穴吧。”
杨元慕拿手捂住张修远的嘴,异常坚定的说了一句话,不容对方拒绝,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什么?”
张修远突然被打断的思绪,还没来得及捕捉杨元慕的话,就让它悄悄溜走了。
杨元慕将张修远扶正,眼神坚定,言语铿锵:“远远,咱们入穴吧。”
刹那,张修远只觉得这句话如同冬日暖阳般,照进不知名的角落里,又如北大西洋暖流,途径库尔曼斯克港,“天天,咱们一辈子不挒穴。”
窗外夜空,凉风吹散乌云,朗月之辉终于再一次透过天窗照进阁楼。黑暗之中,忽然出现的光总会成为内心的至高无上,这月光是,杨元慕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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