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冬雨之后,空气变得澄澈。
早晨起来,只见那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冰凌从屋檐上直直地倒挂下来,长短不一,错落有致,在阳光下闪着耀眼夺目的光芒。
地上也是湿滑湿滑的,极易摔倒,好在今天已是大年三十了,无论是做官的,还是做买卖的,又或是做工的,上学的,今天都休假在家。
以大黄,蜀椒,桔梗,桂心,防风,白术,虎杖,乌头八种药材制成的屠苏酒是晚上家家户户年夜饭桌上的主角,不比往日是地位最尊贵的或是年寿最高的先举杯,这一天往往是从年纪最小的开始。
“祝父皇母后‘寿如南山石,四体康且直’”,年方三岁的五公主摇摇晃晃地端着酒杯奶声奶气地说着已经练了一天话,旁边刘贤妃正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宫里今日只算是家宴,举办地也是在仁明殿,因此除了帝后,皇子公主,也只有那些曾经诞下子女的嫔妃又或是在官家,圣人那里挂了名字的才能有个座位。
不比往日的素净,今天的仁明殿所有的石阶上都铺设着红毡,宫殿里柱子上也都包着锦绣,殿门口在灯烛的映照下显得灯火通明,虽是滴水成冰的季节,但屋内却很是暖和又不见丝毫的烟火气息。
“父亲去年写的诗依旧在京城市井传唱,现在人已经在老家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郑德妃先是感叹起来,他的父亲郑望之因为不肖子孙的连累已经在今年年末致仕回乡了,但致仕前上的一封荫恩的折子至今还没批复,郑德妃这是眼看家里没有做官的人,有些急了。
“‘可是今年老也无,儿孙次第饮屠苏。一门骨肉知多少,日出高时到老夫。’郑公家里子孙足有上百个,真是让人羡慕啊。”官家吟诵着郑望之的诗词,一时有些感慨,他不是生不出儿子,只是养不住,宫里的皇子总在刚出生没多久就因为各种原因夭折了,所以遇到那家里儿孙多的,那是既羡且妒。
“民间有一句俗话说‘哥哥带着弟弟跑’,有太子殿下带的福气,那之后的小皇子还不一个接着一个的来。”焦淑媛是陛下近日的新宠,又还年轻,自然不愿意像其他人一样认命。
“殿下身份尊贵,哪能用常理度之”,旁边二公主生母宁嫔插嘴,自从二公主在去年出嫁之后,她在宫里也算是无欲无求了,但女儿出嫁的时候承了皇后的情,因此难免要报答一二。
她不算是个聪明人,也就说不出什么特别的漂亮话,但在宫里这么多年,警觉性还是有的,按照焦淑媛的话里的意思,倘若之后没有小皇子出生,那太子就是没福气了?
“朕只盼他平安喜乐”,官家自然是希望再有几个皇子,也算是多重保险了,但努力了一年多也没有新的喜讯传出,但太子生的康健也算是给了他极大的安慰。
“父皇,今天晚上我们陪着弟弟在偏殿玩吧”,宝寿公主排行第三,在还未出嫁的公主里面是最大的,有因为元嫡公主的身份一项是孩子的领头羊。
俗话说“守冬爷长命,守岁娘长命”,一年里,冬至和除夕两天,家里的那些未成年都是需要守岁,倒是那些大人们可以去睡觉。
“你弟弟还小呢,等过上两年你再带了他一起”,皇上看了旁边还在奶娘怀里呼呼大睡的胖儿子,不太忍心,他已经年过四十了,就这么一个独苗。
“晚上你们尽管玩,有输了的父皇给你们补上”,毕竟不是个严父,刚才驳了女儿的话,又很快描补上。
小孩子守岁的时候基本是玩关扑,吃甜食,还有宫外一些穷人家的子孙则是拿了竹子放在火里,听那时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每当一听到爆破声,都争先恐后地喊着“大熟”,恶鬼被吓走了,来年地里的庄稼定是一个好收成。
而更北边一点的辽国,没有竹子生长,也不比本国的能工巧匠懂得制造烟火和鞭炮,有钱有权的尚且能在互市的时候买点回去,没钱的只能将粗盐扔到火里,噼噼啪啪的声音也算是辞旧迎新了。
当晚,仁明殿的正殿,“燊儿的随岁金钱可挂了?”官家说是不用守岁,但也只能稍作歇息,等过了子时就要穿戴好幞头,玉带和靴袍,先去福宁殿焚香,祈祷一年的丰收,然后去天章阁给祖先上供,待接受完自家人的祝福后,还要上朝接受百官乃至辽国使臣的祝贺。
“晚上回宫的时候我亲自挂上去的,”陆明琪今天早早地就将准备好的一百二十枚金币串在一起,等儿子回屋里睡觉的时候挂在床头镇压邪祟,一边念叨着“祝我儿福寿绵长”。这是做皇子独享的福利,代表的是希望他能活到一百二十岁。
卫国公府的晚宴比宫里还要热闹些,有了辣椒之后,火锅自然也端上了餐桌。
“比起拨霞供,倒是更便宜些”,陆周平夹了一片涮熟的羊肉,评价道,拨霞供是此时的名菜,把新鲜的兔肉切成薄片,用调料腌制后,放到汤锅里轻轻拨动几下,兔肉就会变成云霞的色泽,很是漂亮。
“好吃,就是有点受不住”,三郎嘴上说着受不住辣,偏又控制不住自己,只能吃一口菜,喝上一大口冰饮子。火锅里不仅有肉食,还有新鲜的蔬菜,都是从宫里暖房里摘了赏下来的。
大年初一,百官凌晨就要穿着冠冕朝服到宫里参加朝会,之后中午的时候还会留下赴宴。
“阿爹,今天我去门口贴春联和桃符好不好?”即使一夜没睡,五郎还是强撑着眼睛,趁着卫国公换朝服的时候,央求着。
“那有什么好玩的,”陆周平小时候除了话痨这个毛病,还算是个比较乖巧的孩子,因此这时候不太理解小儿子的乐趣所在。
“五弟是想要‘打夜胡’吧,”三郎是过来人,小孩子对于扮鬼这种事相当热衷,他小的时候也想这么做来着。
“那都是穷人家才玩的”,陆周平不以为然地说道,并不是有什么偏见,一般人家大年初一开门的时候都会备上一点铜钱,遇到那在门口戴面具,化彩妆,穿戏服,手里还拿着兵器和彩旗,仿佛百神聚会,又像群魔乱舞的人就需要将钱撒给他们,这意味着真正的恶鬼被赶走了,可以平平安安地过年了。
看到儿子满脸的失望,随即改口,“要不等明年,你随着宫里的御林军一起,那才好玩呢,而且人也多”,除夕的夜里,宫里也会有一群由御林军和教坊司的艺人装扮的的神神鬼鬼,奏起“驱鬼曲”,高唱“驱鬼歌”,绕京城大街小巷走一圈,也是给百姓图个吉兆。
京城马行巷,到了初三就已经是人流如织。
“她身边都有些什么人?”一个面目凶狠,左脸颊甚至还有一个刀疤的男子正坐在路边的脚店,要了几碟下酒菜,配着温好的米酒。
因为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旁边的桌子都被让出来了,他们说话反倒没有什么顾忌。
“身边只有一个小丫鬟,再没有旁人了”,王正纯见到六爷酒杯空了,忙帮着斟酒,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他虽然是个读书人,但从小是在这附近长大的,认识个把闲汉也不足为奇。
自那日被宝寿公主身边的拂冬鄙视了一番,深以为耻,于是找人引荐在座的六爷。六爷即使在无忧洞里也是小头头,偷鸡摸狗,坑蒙拐骗掠之事没少干,遇到开封府里查的严了,就往洞里一钻,再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是什么身份?”六爷又问,他原本的姓名已经不可考,据说在家里排行第六,外面也就“六爷”,“六爷”地叫着。做他们这一行的眼睛要放亮一点,不该碰的人不能碰,倘若不小心拐了达官贵人家的子女,那就很麻烦。
因此对他们来说,长相好看的小孩子是首选,若是内部有人通风报信,那么商人家,小官小吏家的小娘子也是可以考虑的,只是要卖的远一点罢了,最好的还是那些外来客的妻女,一旦丢了,往往求告无门,过上一段时间只能含泪回去,等回家再娶了浑家,生了孩子,也就不再惦记了。
“就是普通商户的小娘子”,王正纯眼珠一转回复到,其实他哪里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来路。
“那就等你这边消息”,六爷有点不耐烦与个穷措大聊上半天,当即点汤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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